第一百零五章 有惊无险（二十九）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在张卫华的办公室里，孙浩楠和绿城

省政法委大案要案处处长齐思雨围坐在张卫华的周围。见张卫华直是皱着眉头不说话，孙浩楠有些着急的问道。

抬头看看皱着眉头的孙浩楠和一脸愁容的齐思雨，张卫华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你们二位都怎么了？因为这么一点事情就愁眉不展了？”

“我们发愁？您也好不到哪里去。李副厅长在云浮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一无所获；我们这里死活找不到夏湘的影子，我们明明知道魏新光提供的这张发票有问题，但又找不到戳穿谎言的证据，您说该不该着急？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法》的相关规定，公安机关对犯罪嫌疑人在未采取拘留、逮捕强制措施的时候可以限制其人身自由48小时。从魏新光进入看守所到现在，24小时已经过去了。如果在接下来的24小时之内还没有证据证明魏新光有罪，我们只得将他释放。张局，抓到一次魏新光是多么的不容易，难道我们就这样将他放了吗？我可以用我多年的办案经验证明：魏新光提供的那张发票绝对是假的！”见张卫华一脸轻松的样子，孙浩楠有些着急的说道。

“齐处长，山东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您哪位朋友怎么说？”张卫华看看和孙浩楠一样愁眉苦脸齐思雨，微笑着问道。

“在进你的办公室之前，就在楼下，我接到了我那位朋友的电话。他是山东省高级法院民事审判庭的庭长。他在对电话里对我说，我跟他说过的这家矿山机械厂确实存在，他也找到了魏新光说过的那个曾经跟他谈判的人。通过谈话了解到，魏新光确实在他的厂子里买过一套选矿设备。设备的型号、价格与魏新光交代的吻合。”

“啊？”听完齐思雨的话，张卫华和孙浩楠同时发出一声惊叫。

“难道我们真的错了吗？难道古月是给我们撒了个弥天大谎？”张卫华一步蹿到齐思雨身旁，着急的说道。

“张局，您先不要着急，后面的话我还没有说呢！”见张卫华着急的样子，齐思雨禁不住笑了起来。他把张卫华按回到沙发上，然后继续说道：

“刚才我跟您说过，我的这位朋友是山东省高院民事审判庭的一位庭长，有十几年的办案经验。所以，在听到对方对答如流的回答之后他产生了怀疑：事情已经过去几年了，他的回答为什么如此的流利，竟然没有丝毫的犹豫？这个里面是不是有问题？于是，他就找到一个在商界混迹多年且人脉极广的朋友打听这家矿山机械厂的情况。经过调查他告诉我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才是这家矿山机械厂的真正老板。而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后，我彻底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猜，这个人是谁？”说到这里，齐思雨微笑着停下了话题，故作神秘的看看张卫华和齐思雨。

“谁？”几乎是同一时间，张卫华和孙浩楠一起把这个字吐了出来。

“李清雅，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的董事长！”说完，齐思雨冲着张卫华和孙浩楠挤挤眼睛，然后拿起桌子上的香烟抽了起来。

“哦…….”又是异口同声的说出这个“哦”子之后，张卫华和孙浩楠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我明白了。关于魏新光非法贷款并据为己有这件事情是真实的，但目前先不要办了，不会有结果的。”听完齐思雨的话，张卫华吁了一口气，然后平静的说道。

知道张卫华还有话要说，所以，孙浩楠和齐思雨谁都没有接话，而是四只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在验证选矿设备到底是谁出钱购买的这件事情上，古月向我们提供了两个证人。”张卫华站起身来，习惯性的到背着双手，一边在房间里踱着步子，一边接着说道：

“第一个证人就是他原来公司的副经理、现在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的副总顾超。虽然他原来曾经是古月的手下，但现在他是李清雅和魏新光的部下，拿着人家的薪水，他能向着古月说话吗？再加上李清雅等人做工作，施加压力，结果自然而然的就知道了。所以，他这条线索等于没有。”说完，张卫华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大街上的景象，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那么这个顾超就不怕因此担罪吗？他不知道提供伪证是触犯法律的吗？”齐思雨有些着急的说道。

“齐处，这个顾超只是个普通老百姓，他能懂这个道理吗？还有，即便是他知道有这个法律规定，但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会在李清雅等人的巨大压力下对我们说出事情的真相吗？再者，现在古月关在监狱服刑，能不能出来、什么时候出来、出来以后能不能拿回矿山和财产还是个未知数，这个顾超就是为了眼前或者是长远利益也会这么做的。”这时，坐在一旁的孙浩楠拍拍齐思雨的肩膀，无奈的说道。

“古月向我们提供的第二个证人、有可能对我们说出实情的证人就是夏湘。夏湘曾经是古月的左膀右臂，担任着古月公司的财务总监，对于这套选矿设备是不是古月出资购买的十分清楚。但问题是，现在这个夏湘却莫名其妙的人间蒸发了，我们去哪里寻找证据？”说完话，张卫华转过头来，冲着齐思雨和孙浩楠摊摊手。

“这也奇了怪了，我们找了这么多地方，几乎找遍了他夏湘可能出没的所有地方却连她的影子也没有看到。这是怎么回事？夏湘不会是被魏新光那帮人杀人灭口了吧？”说到这里，孙浩楠不由的哆嗦了一下。

“我看不至于。”坐回到沙发上，张卫华一边接过齐思雨递过来的香烟点烟，一边说道：“虽然现在我们还不清楚夏湘失踪的真正原因，但我们可以断定，这样莫名其妙的失踪肯定是有原因的，并且和魏新光一伙有关系。虽然魏新光一伙心狠手辣，办事不择手段，但对于夏湘，他们是不敢也不会轻易下手的，特别是在现在这个非常敏感的时候。按照我个人的判断，在魏新光没有被取消强制措施之前，夏湘是不会出现的，所以，我们没有必要在这方面浪费时间了。”

孙浩楠看看齐思雨，然后冲着张卫华赞许的点点头。

“魏新光并没有向我们交代所谓的出资购买选矿设备的证人，只是轻描淡写的告诉我们生产这套选矿设备的厂家和当时与他洽谈设备购买事宜的当事人。他知道，我们会认真调查的。于是，便与看守所之外的人相互沟通，进行串供。这个时候，李清雅出面了。她选择由自己实际控股的这件矿山机械厂作为为魏新光提供假发票的厂家，是早就有所准备的，而且准备的相当充分。因此，在我们找这个厂家进行调查的时候，就出现了齐处刚才所讲的结果。这件事情虽然出乎我们的意料，但现在看来也符合常规。如果沿着这条线索继续查下去，一定会发现魏新光、李清雅等人制造假发票、为魏新光非法贷款并据为己有的犯罪行为开脱的犯罪证据，因为，假的就是假的，一定会有明显的漏洞但这需要很长的时间，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能实现。所以，面对现在的状况来讲不合适。”接着刚才的话，张卫华认真的分析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眼看着魏新光在身负一身罪恶的情况下逍遥法外吗？”看着张卫华严峻中夹杂着无奈的表情，齐思雨皱着眉头，气愤的说道。

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张卫华走到齐思雨身旁，亲切的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齐处，您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应该说，我们三个人此时此刻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但毫不避讳的说，在与魏新光一伙的第一轮交战，我们还是失败了，虽然还没有达到一败涂地的地步。作为一个由公安部牵头成立的专案组，为什么会在首回合的‘决战’中就输给了名不见转的魏新光？为什么在明明知道魏新光有罪的情况下，还是让魏新光逃脱了法律的惩罚，身负一身的罪恶逍遥法外？纵观这个案件的侦办过程，我们是有很多的教训需要吸取的。只有认真的总结和吸取教训，才能在接下来的工作中绝地反击，把真正的犯罪分子绳之以法！因为通过这一回合的较量，我们可以断定：古月的举报并非空穴来风，实际情况甚至比古月反映的还要严重。”

看着张卫华严肃的面孔，孙浩楠和齐思雨没有说话，只是冲着他频频点头。

“第一，古月的举报信是通过老首长一位战友的女儿交到老首长手上的。虽然接受渠道不正规，但是，在现在的社会环境下，我们还是能够理解古月们面对魏新光一伙强大的关系网时的那种无奈。通过对古月这封举报信以及随信提供的证据，我们觉得确实有很多疑点。特别是云浮县法院、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绿城省高级法院三江自治州分院三级法院对于古月与魏新光借款纠纷案、股权纠纷案以及古月利用职务之便侵占公司资金10万元的刑事犯罪案的判决上，存在着很多的问题。于是，经过部领导的批准，我们成立了‘6.11’专案组，专门侦办此案。但是……”

“既然知道魏新光与古月的一系列案件在判决上存在严重问题，当初我们为什么不直接从重审上述三级法院对于案件的判决入手，查办幕后的犯罪分子，而是采取迂回措施，从魏新光利用古月公司的名义非法贷款并据为己有这件事情上开展工作呢？张局，不好意思打断您的话，但我实在憋不住了！”听到这里，齐思雨忍不住打断了张卫华的话，不解的问道。

“齐处，让张局休息一会儿，我来回答您的这个问题。”这时，坐在一旁的孙浩楠笑了笑，对齐思雨说道。

“哎呀，还是浩南体谅我的难处。说了这么多话，口干舌燥，精神高度紧张，实在累的不行了。浩南，你就跟齐处聊一聊这个问题，我趁机喝点水，补充一下能量。告诉二位，今天我们三个人在一起，一是对前期工作中存在的问题进行分析和总结，二是对接下来的工作的布置。二位可要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哦！”听完孙浩楠的话，张卫华先是微笑着伸了个懒腰，然后一脸认真的说道。

孙浩楠和齐思雨严肃的看看张卫华，不约而同的冲着他点点头。

“当初，我们从查办魏新光利用古月公司的名义非法贷款450万元并非法据为己有的案件入手来侦办‘6.11’大案是有一定的考虑的。而这个方案是根据我们来绿城之前对本案的认真研究以及到绿城之后发生的一系列诡异事件之后做出的决定。当初确定这个方案的时候，齐处您应该在场，但对于其中的原因可能不太了解。”拿起桌子上的香烟，孙浩楠一边吸烟一边看着齐思雨说道。

齐思雨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冲着孙浩楠点点头。

“第一，我们之所以这么做的第一个考量是根据绿城的实际情况做出的决定。”也许觉得只顾着自己抽烟有失礼貌，孙浩楠不好意思的站起身来，一边给张卫华和齐思雨递烟，一边继续说道：

“绿城省是处在我国边境线上的一个省份，又是一个多民族集聚地区，地位特殊，情况复杂。历年来，中央一直把维持绿城的安全稳定作为第一要务。而在古月的这封举报信中，涉及此案的政府官员多达四十多人，而且有名有姓，其中，职务最高的官至副省级。如果古月的举报属实，该案就是全国首屈一指的贪腐大案，是我国司法系统有史以来最大的司法腐败案。如果我们在情况并非十分明朗、证据不是十分充足的情况下贸然出击，必将在绿城政坛上引起强烈的震动甚至会造成不稳定因素。这是我们来绿城之前，老首长千叮咛万嘱咐要防止发生的事情，也是我们来到绿城之后，在征求绿城省委、省政府领导意见的时候，省委王权书记提出的具体要求。既然不能单刀直入，那怎么办？只能迂回。这时，魏新光和云浮县公安局赵光、马海等人却主动跳了出来，给了我们一个迂回办案的机会。”说到这里，孙浩楠停下话题，侧身往烟灰缸里放烟头。

借着这个机会，齐思雨插话道：“就是马海等人利用交通肇事为幌子，蓄意谋杀本案最重要的证人夏湘，以及云浮县农业银行两名副行长交代的魏新光非法贷款450万元并据为己有的这两件事情吗？”

“是的！”孙浩楠冲着齐思雨点点头，继续说道：

“综合了我们面临的实际情况，我和张局商量了一下，做出了从查办魏新光非法贷款并据为己有、云浮县公安局局长赵光、刑警大队大队长马海执法犯法、非法拘禁古月的原财务总监夏湘入手，把盖在‘6.11’案件上面的这层盖子打开。我们当初的考虑是：古月的举报信中所举报的有问题的各级领导干部多大30多人，公安、检察、法院等执法人员20多人。在这个近50人的‘大名单’里，职务最高的是三江自治州党委书记张勋，他是副省级；职位最低的是云浮县刑警大队大队长马海，他是副科级。如果我们直接去查这些人，无论如何保密，都会有泄漏的可能，而一旦泄漏出去，在整个绿城甚至全国来讲所造成的震动是可以意料的到的。出现这种结果既不是我们办案的初衷，中央也不会同意。而最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情一旦泄漏出去甚至在我们刚刚动手查的时候，这些串在一条线上的蚂蚱们就会抱作一团，一致对外。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工作难度会更大。而一旦我们以已经拿到证据的魏新光非法贷款并据为己有这个案子做引子，进而揭开盖在‘6.11’大案上的盖子则要简单、直接的多。”说到这里，孙浩楠停下话题，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

齐思雨把一支香烟递到孙浩楠手上，然后接着他的话题说道：“当初在会上张局把这个方案讲了之后，第一个赞成的就是我。”齐思雨看看仍然站在落地窗前，皱着眉头想问题的张卫华，然后看看孙浩楠，继续说道：“进入专案组工作以后，我让秘书把省高院、省高检已经省公安厅掌握的魏新光与古月之间的借款纠纷案、股权纠纷案以及魏新光举报的古月利用职务之便侵占公司资金十万元的刑事犯罪案的材料复印了一套，拿到家里看了三天三夜。在这三个不同的案件判决中，云浮县法院、金山地区中级法院以及三江自治州分院做出的判决绝对有问题，而且问题相当严重。但是，冤有头债有主，案子再大，始作俑者只有一人，这个人就是魏新光。这么多领导干部和执法人员冒着违法乱纪和被查处的风险心甘情愿的为他卖命，魏新光肯定是花了大价钱的。所以，我们只要抓住魏新光的尾巴，把他的罪定死，他一定会把拿过他的好处但现在并没有把他‘捞’出去的人‘吐’出来。这样一来，我们办案的难度自然而然的会降低。所以，在专案组会议上，当张局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我是举双手赞成的。但是，案子办到现在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本来处于主动地位的我们为什么变得这么被动？张局，孙处，这些问题我们必须分析清楚并要想出对应的办法，否则，下一步的工作更不好做。除非，除非我们放弃！”一顿长篇大论之后，齐思雨有些担心的看了看站在落地窗前想问题的张卫华和坐在椅子上一直听他说话的孙浩楠。

这时，张卫华终于转过身来，迈步来到齐思雨和孙浩楠面前，先是坐在沙发上悠然的点燃了一支烟，一边吸烟一边微笑着看着孙浩楠和齐思雨说道：“二位的分析很有道理，齐处长的担心也不是多余。我们专案组成立快一个月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也让我长了很多的见识。说实话，我张卫华在全国范围内办了不少的大案，但像我们目前侦办的这起案件一样有如此复杂背景的还真不多。案件本身其实很简单，可以说是非明了。但是我们面对的人、面对的这个群体却非常的不一般，正是由于这些人的存在，才让这件本来很简单的案件变得如此复杂；才使得本来处于主动地位的我们为什么变得这么被动。绿城，水深的很啊！”张卫华一边感叹着一边把抽剩下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又向孙浩楠伸出了手。

看着张卫华伸过来的手，孙浩楠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张局，您这是……”

齐思雨明白了张卫华的意思，赶紧拿起香烟递到他的手上。

张卫华哈哈大笑起来：“浩南，看来你的脑子转的还不是很快啊，与齐处长相比差的太远了。所以这就是你当了十几年处长到现在还没有升迁的原因之一。不能及时了解领导的意图，升你干嘛？哈哈哈哈！”

“张局，您就不要笑话我了。我脑子反应快，应该得到高升吧？可现实呢？我非但没有高升，反而连降几级。难道是我平时反应的太快、领会领导的意图太及时了吗？”没等孙浩楠说话，齐思雨冲着张卫华摊摊双手，苦笑着说道。

“哈哈哈哈哈…….”齐思雨的话和接下来的表情把张卫华、孙浩楠逗得哈哈大笑起来。特别是孙浩楠，笑的前仰后合。

“哎，对了，齐处长，咱们现在说点题外话。您从龙海市政法委书记的任上调到省政法委，按道理来讲是高升了的。可有一次在同朋友聊天的时候听说，您为此十分恼火，还把事情闹到了省委甚至直接报到了中央政法委，当时来说也是震动整个绿城政坛的事情。当时是怎么一回事啊？如果方便的话讲给我们听听！”笑了一阵以后，张卫华一边给齐思雨递烟，一边笑着说道。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说不定我把这个故事讲完，也许能给您们二位领导今后侦办‘6.11’大案带来一些启示呢！”接过张卫华递过来的香烟，齐思雨一边点烟，一边自嘲的说道。

“哦？真的？快讲来听听！”坐在一旁笑的直抹眼泪的孙浩楠一边用餐巾纸擦眼泪，一边急切的催促着齐思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