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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金玉琦今晚打扮得像个妖孽!这是我对她的第一眼感觉。她从我刚下车时就紧盯着我,而我也一早就注意到了她,远远的我就看到她对我嗤笑了一声,而我也暗暗将她鄙视了一番,她自以为一身黑色缎子滚金边旗袍可以很好地展示身段,殊不知这样的打扮配上艳丽的妆容像极了民国时期的姨太太。我甚轻蔑地“哼”了一声,董事长夫人又怎么样?打娘胎里带来的风尘气这辈子都去不掉!
车子在大堂前停下,管家下车为我开了车门,我本想做足腔调在金玉琦面前耍个威风,不想却被红毯给绊了一下,她冲我无比放肆地大笑一声,气得我很想脱下鞋子照她的脸砸过去。
“老张,怎么不扶着点啊?可别把姚大小姐给摔坏咯!”她向我一扭一扭地走了过来,血色嘴唇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光泽,还没走到我跟前,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就钻进我的鼻腔,使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夫人。”管家看到她像狗看到了主人,乖顺地站到了她的身后。
原来金玉琦才是她的主人!我不由得看向金玉琦,这个女人到底存着怎样的野心,不管是姚家还是朝晖,离我爸最近的竟都是她的人!
“你想干什么?!”我皱起眉头。
“怎么,怕了?那天姚大小姐不是挺有本事的么?”说话间,只听“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已经落到了我的脸上,我的脑袋霎时轰隆作响,脸上火辣辣的疼。金玉琦仍然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你不是好惹的,我也一样,过去受到的所有屈辱,我会向杨慧讨回来!”
“向谁讨回来?!”
不知何时,我爸已站在了她的身后,金玉琦狠狠地刺了我一眼,然后扭头看向他,冷冷道:“你的前妻,杨慧那个贱人!”她说完转身就走,速度快得能用“脚下生风”来形容。
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从来不管,也从来不知,但金玉琦对他的不屑我却看得明明白白,我想他也应该很清楚。从前他坐着轮椅,而今拄着拐杖,多年的商场征战没有将他击垮,反而使他更加有魄力,我不知道金玉琦是否因为他的病腿而嫌弃他,但我知道他完全没必要包容她。我决定将金玉琦和律师的事情告诉他,他向来骄傲,不该被蒙在鼓里。
我走向他,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
“你的脸怎么样?”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没什么。”
“这是合同。”我将牛皮纸袋递给他,“我不缺钱,我有能力养活自己。还有,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灯光很暗,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大概能猜出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不是被小辈再三忤逆的气愤,就是厌恶至极的冷淡。他没有回答我,而是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匆匆吩咐了一句就挂了。
接下来,我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止,静得能隐约听到内厅里传来的音乐声。
见他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我终于说道:“你不要就算了吧,反正是空白的。我先走了。”我最怕尴尬的沉默。
“小镜。”他叫住了我。
“你妈妈……她还好吗?”
我回过头茫然地看着他,他的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遮掩什么,又似乎在期盼什么,他又变成了很多年前那个还不怀疑我身份时宠爱我的爸爸,不是商人姚成钊,而是爸爸姚成钊。
我的心一痛,“挺好的,她要结婚了。”
他没有说话,但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难过。他还会难过吗?还会为我妈难过吗?
“小镜,留下来吧,爸爸希望你留下来,你也是姚家人。”
拜托,不要用这样祈求的语气跟我说话好吗?这不是琼瑶剧,生活没那么多苟且!我看着他期盼的眼神心生疼痛,我多么希望他赶紧恢复成那个杀伐决断的商人姚成钊!我不是木偶,我有感情,我不是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兵!
我想笑,可我却哭了,直到小莫将我带到一间套房,我仍是止不住眼泪。
“姚小姐,您的脸上都是泪,我实在没办法下妆啊。”小莫对着我愁眉苦脸,而在此之前,她看着我已沉默有一刻钟。我想要不是我爸亲自吩咐秘书把我带到这儿,她怕是以为我是刚从哪个疯人院出来的吧。
我抬头对她笑笑,“对不起。”
“没事没事,姚小姐,要不我先带您去洗个脸吧?”
我点点头,然后自顾自地走了出去,小莫在身后叫住我,“姚小姐,这里就有洗手间的呀!”
然后我像个游魂一样被小莫扶去洗脸,又扶回来化妆,等进了内厅,魂才回到了身上。一回到身上我就对自己大大批判了一番:没事瞎感动个什么劲儿啊,这就心软了?难道以往受过的无视与屈辱都忘了吗?上次在殡仪馆难道还不是个教训,我都被羞辱成那样了他还熟视无睹,这是一个父亲该有的态度吗?我是姚家人吗?呵呵,我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野丫头罢了!我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姚文胤,所以我需要用一整天的时间去打扮和学礼仪。我一遍遍告诉自己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错过了我原谅他的最佳时间,所以如今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他了。
我想我不该来这儿,这里是他的领地,只要踏进一步以后就会纠缠不清。可我要想回去,就必须得先找人借点钱,小莫为我化好妆就走了,而如今这里我最熟悉的,也只有管家了,尽管他是金玉琦的人。
内厅布置得豪华大气,男的都穿西装,绅士派头足,女的都穿礼服,优雅范儿正,我想这八成是朝晖的年会什么的,毕竟这种大企业搞起派对来格调都比较高。既然与朝晖有关,那么管家应该不在这里,我一边把一块蛋糕塞进嘴里一边琢磨他可能会在哪儿,这么一心两用,果然下一秒就被呛到了。
“Waiter!”我向不远处的服务生招招手。
“小姐您没事吧?”
我指指他盘子里的酒,他递给我一杯,然后就微笑着离开了。
或是我的举止与这里格格不入,很快我就被不远处的几位名媛注意到了,她们向我投来疑惑且鄙夷的目光,做着与她们的名媛身份很不符的小动作。
“哎,你说她是不是上次大闹殡仪馆的那个?”
“好像是诶!”
“不会吧,今晚正宫还在呢,她的胆子也忒大了吧!”
“哎,你不知道,小三要想上位,就得走险棋,说不定她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
“也是哦!不过你看她的气质,还蛮好的哦,看上去还蛮清纯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时代变了,男人们的口味也变了,现如今的小三那都是床上风骚、床下清纯,你看她那眼睛,水光光的,勾人着呢!”
“哎呦你怎么这么懂啊,是不也把你家那口子制得服服帖帖的呀?”
“讨厌!人家什么时候做过主的啦!”
然后,我用余光看到了很辣眼睛的一幕:两位貌美如花的名媛在角落里玩起了捏臀摸胸的游戏,然后我似乎听到了什么难以入耳的声音,等我找个隐蔽点的位置再朝那边看时,她们已不见了踪迹,徒留两朵腕花交叠地躺在地上。
我不禁吞下一口酒压压惊,刚刚还想抡起酒瓶子照她们脸上砸的,可如今,春宵一刻若是被我给打扰了,我是会下地狱的。
耳边响起了轻盈的圆舞曲音乐,不一会儿,舞池中已有几对舞动了起来。远远的我看到我爸和金玉琦正和几个人觥筹交错,许是对面的人说了什么玩笑话,惹得金玉琦满面娇羞地伏在我爸的肩头,两个人看上去无比恩爱。这一幕成功刷新了我的三观,我终于明白我爸为什么能把朝晖做得这么成功,也终于明白他们明明不和却不分道扬镳,他们在本质上其实是一种人,这样的一对夫妻是一个成功的商业集团的标配。
一眼望过去,满场子的青年才俊翩翩公子话风流,窈窕淑女菀菀佳人歌杯盏,可有几个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是他们的名利场,而我,并不属于这里。
“请问在下是否有荣幸能与这位美丽的小姐共舞一曲呢?”
是好听的低音炮。我抬眼看去,面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他正俯身邀请我跳舞。我不喜欢他身上清冽的男士香水气味,这味道让我想起了佟明山,他也爱用这一款。
我笑笑,“Sorry。”
“Why?”他直起身子,随手拿过一杯酒,然后笑看着我。
他没有要走的意思,那么我走便是,但我刚踏出一步,就被他拦了下来。我皱着眉头看向他,问他想要干什么。
他耸耸肩作无辜状,“毫无疑问,你是今晚最耀眼的姑娘,我是个正常的男人,自然想和最耀眼的姑娘共舞一曲。”
我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这样直接的搭讪,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我问他:“你想知道我是谁?”
他点点头。
“你看到他了吗?”我指向我爸,“我是他的情妇,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
他依旧笑看着我,脸上的神色却使我觉得他对我的兴趣更深了,我想我失策了!这种打扮得油头粉面的花花公子,电视剧里不要太多哦,别人的女人对他们的吸引力比黄花大闺女大得多,况且还是个带球的别人的女人,玩儿起来不是更刺激吗?
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厚起脸皮对他摊开手,说:“你有没有钱?借我两百,不,三百!”
他依然沉默地看着我,笑得怪瘆人的。
“喏,你已经知道了这个大秘密,放心好了,姚董事长百分之百会给你封口费的,那可就不止三百了,这笔生意你稳赚不赔。”
虽然我不知道我爸会不会给他封口费,但我知道这么一来我和他的关系就算彻底断了。
“你叫什么?”他突然问我。
“啊?”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姑娘同我借钱,我总要知道你的名字吧,难道姑娘是打算欠债不还?”
“哦,我叫……额,杨镜。”
“姚镜!”
NND,谁在叫我?!
我抬眼尴尬地看向他,他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一脸等着看笑话的欠揍样儿,我的脸霎时窘得通红。
“有人在叫你。”他指指身后。
“没有啊,你听错了吧,她叫的是‘姚镜’,我叫杨镜,嘿嘿,不是一个姓。”
“是吗?”
“是呀!”
“姚镜,你怎么不理我啊,才几天没见,就不认识我啦!”
我还未回头,贝拉的一只胳膊已挽了上来,她对我甜甜一笑,我被她搞得云里雾里。
“呀!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啊?发烧啦?”
“嘿嘿,没事,就是有点热。”
“真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到你,我真是太开心了!姚镜姐,你今晚真漂亮,我都嫉妒你啦!”
“呀!你姓姚,姚董也姓姚,哎,你们不会是一家人吧?!哇哦姚镜,你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我……我其实叫杨镜。”我支支吾吾道:“还有,我和姚董事长一点关系也没有。”
“真的?”那个英俊男含笑看着我。
“No,no,no!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贝拉笑着递给我一杯酒。
“对了笑含,你们认识?”贝拉抬眼问那位一直憋着笑的帅哥道。
“不认识!”
“认识!”
我和他几乎异口同声。
“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贝拉笑道。
“那个,原来不认识,不过现在认识了,我刚刚其实是向他借钱来着。贝拉,你有钱吗?今天出门太急了,钱包忘带了。”我鼓足勇气道。
“抱歉呀姚镜姐,我向来只刷卡不带现金的。对了笑含,你总喜欢吃路边摊,你应该有现金的吧?”
这位叫笑含的男人显然不打算放过我,他指着我颈上的项链,笑道:“我白笑含的口袋可不能只出不进的,姚小姐若是将这链子给我作抵押,我可以先预支三百块钱。”
我后退了几步,这链子是秦沐原给我的,我不可能把它脱下来。
“不劳烦白先生了。”我笑笑,礼貌地拒绝了他。
“这链子对姚小姐来说就这么宝贵?看着很普通嘛!”
“一个朋友送的。”我没有多言,余光扫到贝拉此刻的脸色并不好看。
“男朋友?”
我没说话,但贝拉的脸色却渐渐淡了下来。
“好了笑含,追姑娘不是这么追的,对姚镜也用这招没用的啦!”贝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况且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你没机会啦!”
贝拉随即扭头看向我,“姚镜姐你不要见怪,笑含向来嘴坏,不过他只有看到漂亮姑娘才会这样。”
我只好尴尬地笑笑,心想这些有钱人的脑回路果然都非常人能理解,行为举止真够奇葩的。
“嗨!苏!”白笑含突然冲我身后打了个招呼。
“哈喽笑含!”
我吓得一个机灵,手里的酒杯霎时跌落在地,清脆的声音充斥在整个内厅,众人的目光纷纷向这里投来,在殡仪馆的那一幕又涌上我的脑海,许多不堪入耳的流言再一次在我的耳边回响,只是这次没有邵凌,还有谁能带我逃离这儿?
有一秒钟,我从秦沐原的眼中看到了惊讶,他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垂着眼睑看着我,但他不是陪我一起长大的邵凌,所以他没有走上前来为我解围,反而是白笑含,他慌忙掏出手帕为我去擦裙子上的酒渍,而我看着那块越来越深的污渍,心里说不出来的疼。
不知是哪个八卦的灯光师突然将整个大厅的灯尽数熄灭,人群“啊”了一声,然后一束白色的光圈打在我们的头顶,我、白笑含、秦沐原和贝拉瞬间成为全场的焦点,而我像个箭靶子一样被置于话题的中心,供人取乐。
曾经这是我梦中的场景,王子和公主,在众人的关注和艳羡中彼此说出誓言,然后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那个时候是我生平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那时我还是一个会做梦的小女孩,期盼着王子的到来,后来秦沐原成了我的王子,而此刻却不是我期盼的那个幸福的时刻,我成了小丑,而我的王子,却站在贝拉的身旁,一脸愧疚地看着我。
“Ladies and gentlemen!让我们隆重欢迎姚董事长上台讲话!”
光束突然移到台阶上,照着我爸一步一步走上了台,他从主持人的手里接过话筒,行云流水的动作竟是意外的好看。不得不承认,比之和我妈在一起时不人不鬼的样子,此时的他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在场的许多伙伴都是陪伴朝晖成长的老人,在此,成钊感谢你们十五年来的支持与陪伴,没有你们,朝晖不会像今天这样辉煌,也正因为有你们,我们才能有幸与Bella Su达成合作,在此,成钊以一杯薄酒敬谢各位,绵绵情意尽在酒里了!”
感召力十足,人群不甚唏嘘。
“下面有请Bella Su珠宝的掌舵人贝拉小姐和首席设计师秦苏先生上台!”
光束又打向了我们,我想此时我的脸一定白得吓人,要不然秦沐原怎么不由得皱了皱眉。
贝拉拉了拉他的衣角,他这才回过神来,一脸茫然地看向她。贝拉却笑着看向我,“姚镜姐,把他借我会儿。”
我看着她挽着秦沐原从我的眼前走过,接下来他们说了什么我完全没听见,人群里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似的叫嚣着罢工,如果现在面前突然有一张床,我一定会立即躺上去,然后将这一切当做一场梦忘掉。
直到白笑含轻轻叫了我一声,我才回到现实中来,我疑惑地看向他,问他:“你叫我干什么?”
“姚董在叫你。”他向台上努努嘴。
我这才注意到此时众人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射向了我,其中最毒的一道来自金玉琦。我爸已从台上走了下来,人群自动让出了一条道,而我在这头,我爸在那头,滑稽地像是在演琼瑶剧。
他很快就走到了我跟前,而我像个傻子一样愣在了原地,任由他将一只玉镯戴到了我的手上。他说小镜,这些年是爸爸缺席了你的生活,以后爸爸一定好好爱你,绝不让你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