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冤家

宋昭琦是踩着中秋节这个日子来的，可谓一石二鸟。白奎一见她，就想起远嫁的妹妹，还有早年跟随姑爷从军的大儿子，为人父的心酸便涌上来，拉着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林恬则是没有多话，静静坐在一旁。白家的长公子，白英齐，不是她亲生的。

白奎的原配夫人，本是宋国陵安县主，是宋昭琦父亲的亲姐姐，夫妻二人亦是青梅竹马，十分恩爱。可惜陵安县主身体不好，剩下一个儿子后就去世了。那年，林家刚刚将二小姐送进宫，急于上位，巩固势力，便让她做了白奎的续弦。林恬原本是个优柔的姑娘，耳根子软，不是个做王后的料，林家这么做也算有自己的考量。但白奎并不是很爱她，尊敬中也带着疏离，她为他生的第一个孩子早夭，几乎要了她的命，但这个男人也只是寥寥数语地宽慰她，孩子还会有的，日子还长，便又去忙着他的事情。

热情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消减的吧，林恬想着，还好白宁非出生了，还好白英齐秉性善良，并早早岀府闯荡，还好还好。她念着，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宋含章，眉头一皱，不满的情绪堆在了脸上。

“姑母，您不舒服吗？”宋昭琦关切地问道，林恬微微一愣，迅速笑着：“没事儿，可能这些天非儿病着，操心过了。”

“说到非儿，他怎么样了，我走之前不是很好么？”宋昭琦一门心思地想引起话题，“今天也没见到他，是不是还病着？”

“好些了，只是还不太愿意见人，说是头晕，不能随意走动。”林恬说到这个就不舒服，“他们小两口成天窝在自己院子里，不知道做些什么，除了每天问安，就见不到人。”

宋昭琦诧异，怎么听上去宋含章和白宁非感情挺好的？难道是她预料错了？

“琦儿，你是姐姐，有些话我们不方便说，公主那边，还请你替非儿美言几句，他身体不好，受不得刺激。”白奎接过话头，也是一阵有气无力。

宋昭琦自然乐意，但嘴上仍然拐了个弯，道：“非儿这么优秀的孩子，怎么还需要我美言几句呢？他们新婚，当然要多多磨合呀，况且含章刚嫁过来，难免不适应，往后就好了。”

“但愿吧。”林恬微微叹息，宋昭琦连声宽慰着，白奎见她是真累了，便命人送夫人回去休息。林恬也没有推辞，起身行了礼，就缓缓离开了。

待人离开，白奎才将注意力放在外甥女婿身上。说心里话，他是万分不满意这位楚家公子的，不仅因为他的父亲与自己的政见相左，还因为这孩子素来放荡，出入风月场所是家常便饭，尽管这几乎是现在贵族少年的通病，可对于白奎来说，仍然无法完全接受。他膝下无女，宋昭琦又长得与他发妻几分相像，自然多有惦念，因此对于楚征，白奎是十分不放心。

“姑父，您怎么了，在想什么？”宋昭琦见他两眼放空，心有疑惑，便出声询问，白奎愣了许久，才淡淡回应道：“啊，没事，人老了，精神不太集中。”

“姑父怎么会老呢？琦儿可还记得，您与我父亲比武，一个下午都未曾分出个高下来！”说到这儿，宋昭琦便抿嘴轻笑，“那会儿，英齐哥哥还嚷嚷着不肯读书，要出关从军呢！”

白奎回想起从前的日子，倒也浮出一丝笑意：“哪里能和年轻的时候比？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不是？人总是会老的，只要不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就得存上万分的感激！”

“非儿会平平安安的。”

宋昭琦说着，突然有点于心不忍，她原本只是想将宋含章弄出宫来，以后的事情怎么都好办，可是白宁非的身子似乎远比她想象的差许多，这般惹白奎伤心，着实不厚道。然而宋昭琦再看一眼身边的丈夫，刚冒出的恻隐之心便迅速消了下去，人先负我，为什么要我去妥协？

楚征也不傻，看两个人脸色伤感，便选择了保持沉默。宋昭琦只与白奎再絮叨了一会儿，就带着人回了住处。还是她年幼时的房间，白奎命人重新整理了一番，一派温馨与怀念的感觉。宋昭琦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慢慢朝里头走。楚征就看着她拂过雕花窗沿，拂过精致的竹木笔筒，坐到了书桌前。

“这么晚了，早些睡吧。“他劝着。

“楚征。”宋昭琦取出一支毛笔来，轻轻转动着。她年幼时，曾经和白英齐一起念过书，那个朗朗如星辰般的少年就坐在她身边，一句一句地读着那些所谓的圣人言，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有板有眼的样子，一点都不可爱。

“什么？”楚征问道。

宋昭琦蓦然轻笑，可惜了，他终究选择报效国家去了，不知道有没有看上哪个边塞姑娘，是醉里挑灯看剑呢，还是站在城墙脚下，吹着他完全不入耳的笛子呢？

“怎么了？”楚征不明就里。

宋昭琦放下笔，注视着自己的丈夫，御史大人的儿子，也不过如此嘛！

“今晚，你睡地上。”

她似是无意地一手支起脑袋：“反正天还不是很凉，多铺两层被褥，冻不着的。”

“明天早上被人看见了怎么办？”楚征不解，宋昭琦只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你看着办，就兀自睡下了。楚征无奈，当真打了个地铺，挨了一宿，又怕早上被人看见，传出什么来，如此，便是一夜无法安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