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夏:师徒情分
她也下厨为他们做饭,手艺自然不能跟大师傅比,但那些少了浓肥辛甘调料的饭菜,也有着新鲜甜美的滋味。
吃惯了精细食物的郎又一有时不免觉得夏可沁做饭的手艺粗粝了一些,故而有一天还把滕小怀带了过来。
有些事情他倒还不瞒着滕小怀。
“来来来,小怀,这是你原来想收的徒弟,现在虽不能再拜师了,但也算有一点师徒情分,你看看可以教她些什么。”
滕小怀脸色发白,只是点头,一句话也没说,心道:“怪不得这段时间大人时常不落家,原来是另有去处了。只是为什么是夏可沁呢……”
夏可沁倒是大大方方喊了声:“滕师傅!”
有了郎又一的交代,滕小怀不时过来教夏可沁做菜的手艺。
渐渐,滕小怀了解到了这个姑娘之所以跟了郎又一的原因,他心里无限感慨:“为了家人她付出了自己的所有,我们还有什么看不起她的资格呢?”
郎又一听穆妈他们报告夏可沁日常生活的一举一动,虽然已有专人侍候,但夏可沁依旧亲自侍奉自己娘亲和婆婆,耐心管教自己的弟弟,这是高门大户的人家绝对看不到的人间真情。
夏家娘子被人好生侍候着,人也没那么瘦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夏家娘子的腰腿情况,请来的大夫看了也啧啧赞叹,没有用心的照料,怎么能保持这种良好的状况。
朴家娘子的身体见好,有时竟能清清楚楚地认出夏家三人,流利地对上几句话。
夏土土打扮齐整出来,是一个一表人才的少年公子。他随着夏可沁叫郎又一“官人”。
郎又一自己也未发现,他来夏可沁这里的时间渐渐增多。
是傅佳音的一句话,点醒了郎又一。
那天黄昏,从府衙出来,常平在他上轿前低声问:“大人,回府?”
郎又一摇头,常平会意地指挥轿夫起轿。
轿子走得很慢,因为师爷傅佳音有事正走在轿旁跟知府大人说话。
说完了正事,傅佳音低声补充了一句:“昨天中午,大娘子叫我去有话问我。”
郎又一“嗯”了一声,又问:“你说了?”
“我只说了好像有那么一回事,其他什么也没说。”
“好吧。”
既然唐嘉现在知道了夏可沁的存在,那么这事也无须再隐瞒了。
自那天之后,郎又一像是把夏可沁这里当做家一般,倒了个个儿,变成十天半月才回一次郎府了。
夏可沁尊了娘的教诲,不时就规劝郎又一还是要回府多陪伴大娘子唐嘉。
郎又一一听夏可沁的话,脸色立刻冷了下来:“是谁在旁边教你这样说?”
夏可沁见郎又一变了脸色,心里有点害怕,战战兢兢地地回答说:“我娘说的。”
郎又一听是夏家娘子说的,这才和缓了脸色,说:“其他事你就别管了。”
他想起穆克咸前几天跟他禀报说最近屋子周围时常有人窥探,有一天穆克咸出门时,还遇到有人来搭讪,问这家主人是谁,穆克咸当然什么也没说。
见穆克咸牙关甚紧,那人甚至还塞了银子给穆克咸,被穆克咸拒绝了,那人见打听不到什么,才灰溜溜地离开。
这说明大娘子唐嘉早已知道有夏可沁这么个人的存在,只是拿不实在是谁,故而派人打探。
郎又一心里冷笑:“你也会着急?”
可是夏可沁的肚皮不争气,几个月过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郎又一起初心里还很焦急,几个月以后便也坦然了,倒是夏可沁十分内疚,甚至在家里供起了送子娘娘的像,香果不断,早叩晚拜,十分虔诚。
弄得郎又一倒过来劝她:“别急,命里有时终须有,你那么年轻,还有的是机会。”
郎又一之所以不急了,是因为京里右丞相齐旭终于来了回话:秋后即可赴京上任工部侍郎。
如果此时夏可沁怀了孕,那此去京里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她身体是否受得了、胎儿是否保得住就是个问题了,所以他不急在这一时。
夏可沁带了面幕,眉生跟在身后,两人出了门。
上街并没有遇上熟人,但是却引来了一条狗。
赵波光遥遥看见前面那个女人的身影,仿佛是夏可沁,便紧追慢赶了上去,偏头看看,对方戴了面幕,什么也看不见。
他不服气,觉得那女子定是夏可沁,就缀在了后面,见主仆两人进了一个院落。
偷鸡摸狗是赵波光的拿手好戏,他等待良久,唯见一老仆出来扫门前的地,心里就有了底,夏可沁嫁的多半是普通人家,至多养有一两个仆人,院墙也并不高,半夜再来打探也不迟。
赵波光上次被夏可沁用琵琶击中胯部,回家还是养了好几天才恢复。
他极其怨怒地责骂狐朋狗友没抓住夏可沁为他报仇,狗友乙就告诉他,那个从隔壁出来打抱不平的傅先生是如今楚州的知府大人跟前的师爷,坚决不能得罪,说不定那天雅间一号房里就坐着知府大人。
赵波光这才闭了嘴。
伤好后他便往玉楼春和飘香阁寻找夏可沁出气,不料处处碰了壁,飘香阁的一个小厮告诉他,师师姑娘嫁人去了,他才不信。
他甚至找到了夏家,只见大门上锁,人去屋空。
是以今天他见到那个身影,就非得追上去看个明白,他要报仇雪恨。
这天晚上,郎又一来了,原来是在附近应酬得太晚,索性过来她这里过夜。
夏可沁侍候郎又一更了衣,又亲自下厨去煮了解酒汤,端着往屋里来,才到阶下,就听身后“扑通”一声,院墙上跳下一个人来。
夏可沁回头一看,夏夜明亮的月光下,赵波光那张狰狞的脸近在咫尺。
夏可沁惊呼一声,手里的碗盏在地上摔得粉碎,她忙着跑上阶去,与闻声出来的郎又一撞了个满怀。
郎又一揽住夏可沁,眯起了眼睛:“你是谁?”
赵波光贼笑着:“夏可沁啊夏可沁,你叫我好找,不过你跑不出我的手心去。看你找了个好人家啊……”
他四下打量,眼光落回到郎又一身上,眼前这人年纪不小,穿着月白中衣,显见是要歇息的样子,但此人并不是那个傅先生,赵波光放了心。
见院子里四下无人,赵波光益加猖狂。
“我还以为你找了个什么小白脸,原来是找了个糟老头。夏可沁,快随了我去,要不,我连这个老头一起打。”
郎又一发现怀里的女人身体战栗,想起了那天在玉楼春,从傅佳音的身后看见过此人,他不动声色:“你如果就此离开,再不骚扰内人,改邪归正,我也就不再追究。”
赵波光听了郎又一的话,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什么东西?敢来管老子的事。过来!”他这后一句是对夏可沁说的。
郎又一喊了一声:“来人!”
这时听见夏可沁摔了碗盏等响动的穆克咸带人已经赶了过来,此刻一听郎又一的呼唤,不敢怠慢,立刻奔到阶下。
郎又一挥了挥手:“先送去牢里,明天升堂问罪。”揽了夏可沁回屋去了。
穆克咸带人利索地捆了赵波光,连夜送进了楚州大牢。
赵波光糊涂了:“这夏可沁嫁的难道不是一个普通人么?看那院子,也就是一般的人家而已,没想到竟然有健仆数人,又立即把自己送进这牢里来,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力?”
郎又一揽了夏可沁回屋,发现她半天恢复不过来,知她心中恐惧,于是将她紧紧抱住。
在郎又一温暖的怀中,夏可沁喃喃诉说着这些年来自己在这方面所受的罪,从刘家小到赵波光,从郎四爷到街上的泼皮,眼泪流满了面颊。
郎又一无语,他所处的环境、位置都使他看不到市井小民的痛苦,也不能体会一个弱女子面对性骚扰的痛苦,在他看来,没有升更大的官发更多的财才是最大的痛苦。
他拍着夏可沁的背:“现在好了,一切有我,看我怎么处置他们。”
第二天一早,知府大人升堂问案。
第一个案子便是赵波光夜闯民宅、调戏妇女、冲撞官吏。
赵波光在牢里过了一夜,身上被跳蚤盯得体无完肤,此刻被带上堂来,犹自抓挠不已。
听见主薄念着自己的罪行,赵波光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我没有,我没有,我是去跟老情人约会,她临时反悔了,倒反咬了我一口。”
赵掌柜赵广闻一早被通知前来听审儿子的案子,心知不好,以往儿子虽然闹腾,也不过是赔点钱了事,从没有闹上大堂的。
他站在堂下,伸长了脖子去看儿子。
郎又一把惊堂木一拍:“你还狡辩!”
赵波光听见堂上那声音熟悉,抬头一看,惊得一个倒仰,一屁股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来呀,事实证据已然确凿,案犯堂上犹自喧哗狡辩,先打五十大板。”
“大人饶命,饶命呀,我不知道……”
“吵死了!来呀,给我堵上嘴狠狠地打!”
赵波光被打得气息奄奄,拖到堂前听判:“案犯赵波光……服劳役一年,不得作保。”
赵广闻拼命挤上前去,刚开口叫:“冤枉啊……”,就只觉一只手在拉自己的裤腿,低头一看,儿子正无力地朝自己摇手,嘴巴一张一合,像要对自己说什么。
赵广闻立即闭了嘴,向儿子低下头去,赵波光气息微弱地说:“爹,别喊了,再喊儿子我就没命了。”
赵广闻急问:“你做了什么?”
赵波光说:“我瞎了这双狗眼……”头一偏,总算如愿以偿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