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年轻人吉伯特

现在上海市面上的生意全都不好过，庞氏丝行也不例外。

吉伯特来到庞氏丝行的时候，朱福年正坐在后堂抽着烟。自打被胡雪岩抓住小辫子之后，朱福年确实收敛了很多，在庞氏和胡氏的生丝统一销售上没有再多做什么手脚。然而一个人没有了私饱中囊的机会，上进心也便没有了。想一想自己用心一年的奉薪是三百两，不用心一年的薪水也是三百两，那何必操劳呢？

朱福年便是这般，他想着，自己再用心，那些银子都是归了庞云增，跟自己没有多大的干系？

所以上海世面不靖，生丝又都被胡雪岩卖空，丝行的生意本来就没有多少打点的，朱福年每天的日子过得十分清闲。

“朱掌盘，有个洋人要见你。”吉伯特来报之后小二进后堂通报到。

朱福年惬意地把最后一口烟吐出来，顺着火盆敲了敲，也没有理会小二的话，而是说道：“这天气渐渐暖和了，以后便不用火盆了，店里的木炭给我包好，别悄悄拿回家去，不然仔细你们的脑袋。”

朱福年用大烟杆比划了一下砸脑袋的动作说道。

小二赶紧点了点头：“哪敢啊！”

被胡雪岩提醒过之后，朱福年虽然对生意上的事情不上心了，但是对于店里的一应用度却查得很紧，以往这些几两银子的木炭，他才懒得理会呢。

说完木炭的事情，朱福年才回过神来，问道：“洋人？哪里的洋人？找我干什么？”

小二错了措手：“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也没有通报身份。”

“那你喊他进来吧。”朱福年挥挥手拉扯了一下衣服说道。

吉伯特进来的时候看到留着长胡子的朱福年，赶忙低头恭敬地说道：“朱先生，晚辈这里有礼了。”

看到这年轻的洋人恭恭敬敬按照中国的规矩行礼，朱福年楞了一下，这年头兴这一套的洋人可少见。

笑意挂上眉梢，朱福年笑道：“坐吧，咱俩以前认识？”

朱福年比吉伯特要长二十来岁，却没有一点长辈的样子，指了指凳子直接让吉伯特坐下。

吉伯特抬起头来，笑了笑：“有过一面之缘，想来朱先生贵人多忘事，或许记不得了。”

朱福年盯着吉伯特看了看，上海能跟自己做生意的洋人拢共也没有多少，朱福年看了半天却没有看出个眉头来，问道：“咱们在哪里见过？”

“以前我是跟着山姆做生意的，那时候我做的生意小，自然不入朱先生的法眼。”

“山姆？你是美国人？”朱福年自己在上海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代表着庞氏丝行的门面，所以对于这个找上门来的洋人也不怎么上心。

“没错，晚辈叫做吉伯特。”

“吉伯特，我确实是没有印象了。咱们废话少说，一会儿我还要去戏院看戏，有什么你就赶紧说吧。”朱福年收起烟杆子说道。

“朱先生快人快语，这就好办了。”

一进门吉伯特就看到朱福年较之十年前已经老得不成样子，而且衣着打扮也不如以往富态，神色更是多了几分懈怠，少了几分进取。所以他很肯定这些年被胡雪岩压着，朱福年的日子也不好过。于是说话也直白了多少，没有绕弯子。

“朱先生，晚辈是来购丝的，不知道庞氏丝行的生丝例价多少？”

朱福年早就猜到了这个洋人的意思。来找他的洋人，除了买丝，就是买丝。

“这个你得找胡雪岩去，我们庞氏的丝胡雪岩说了算。”朱福年直接提了个皮球，变不打算多说，站起来生了个懒腰便作势要走。

吉伯特笑了笑：“朱先生说笑了。晚辈这次来是有诚意的，实不相瞒，我要购置两万包生丝。这数目不小，临行前山姆叔叔特地跟我交代，让我来找您，说您一定能帮我找到这么多生丝。还请朱先生看在我叔叔的面子上，帮我个忙，这该有的利我一定多让。”

听到两万包这个树木，朱福年也是吓了一跳。

但毕竟也是快七十岁的人了，朱福年也是场面人，不动声色地说道：“山姆什么时候有你这么个侄子，我倒是没听说过。我也跟你说了，我们庞氏的丝都是胡雪岩说了算。再者你也应该知道，上海胡雪岩那是丝场的招牌，别说是两万包，就是二十万包胡雪岩也能给你拿出来。你直接问他提货便是，让我给你磨扯这些有什么用？”

朱福年上次跟特姆生交易，吃了大亏，这一次显得十分小心。

吉伯特看到朱福年这个样子，没有回信丧气，慢慢敲着桌子说道：“朱先生，胡先生的实力我是知道的。连着两年，胡大先生一个人压的我们英国美国法国七八个国家的丝商都喘不过气来，我们洋人在他手低吃过不止一次的亏了，这一次我们狠心站在了一起，偏不买他的丝。我当然不可能坏了大家伙儿的规矩。”

朱福年眉头一挑，听到洋人联合了起来，朱福年也不觉得新鲜。淡淡说道：“哦，这样啊。”

这语气实际上已经缓和了很多。

吉伯特盯着朱福年，淡淡说道：“朱先生，现在上海市面上银子缺得紧，照您看，胡大先生手头的现银还能支持多久？”

这话就问的有些急赤白脸了。

朱福年冷笑一声：“你们洋人联合起来跟我们中国商人斗，我们中国商人难不成会窝里横？这消息我不知道。”

碰了一鼻子灰，吉伯特没有生气，反而淡淡一笑，说道：“那是，朱先生是有本事的老人，要不是您，庞氏丝行也不可能这么多年一直站在上海屹立不倒。晚辈这里是失礼了。只是我确实在真心实意来跟您谈生意。我愿意出六两的银子买丝，您这边，我愿意多孝敬一厘的利，还请您多多考虑。”

说完吉伯特也不等朱福年回话，当下便站了起来，拱手说道：“朱先生还要看戏，我就不打扰了，明儿我再来拜访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