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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欢绝笔

作者:中流 | 发布时间 | 2017-05-15 | 字数:2094

“我常一个人坐在窗前望夜。

夜,夜复一夜地在所有人睡去后上演,而我已经醒不过来了。

没有喧闹的人声、汽车匆匆的走轮声,夜如此安详。

隔着窗,望着夜,我才能从白天的执着于疯狂中追回自己的冷静,彻骨切身地去感受,夜的冰凉。

我曾经骑着车在寂寞的城市中穿梭,在寂寞的马路上飞驰,着急地沿着摩托车微弱的灯光在长夜中寻找突破的方向。然而时间如流水般哗哗地躺,我却始终像个无头的苍蝇般混乱地撞。

我不知道高考后我要去向何方,我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参加高考。我感觉我的一切行为都陷入了一张无形的网,我像一颗棋子,像流水线上的一件半城的商品。我注定上小学,上中学然后考上大学,然后参加工作,然后结婚生子并让我的儿子像我一样重复这过程。不同的是我的儿子将有一个不同的背景,将观摩一次不一样的红尘荡漾。只要我稍有异心,想走出这个怪圈,就必然要面对无数的指责,甚至有可能带来我的毁灭。最主要的指责来自道德,道德像白日的太阳,把一切照得富丽堂皇,而我的一颗赤诚而鲜活的心只能躲在荒野的山阴中,孤独地乘纳阴凉。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得循着大同小异的轨迹走向死亡,为什么不侵害他人的自由会如此难以伸张,我很迷茫。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能自由地飘荡。看泰戈尔,看徐志摩,看《红楼梦》如斯世的凄凉与忧伤。

一四年的第一场雪是为我下的,我拿了一瓶酒,顺着一条顺心的路,赶趁着茫茫白雪,上夜独行。我走到了我不知道的一个地方,那里有来往的车,有孤独的我,我觉得我要是在这暗夜中走下去一定能得到解脱。

来时薄暮里缀雪的麦田连绵着在向我诉说远方的勃勃生机与壮阔,窄而不断的田间小路也告诉我前方有我要的清静与寞落。然而我并有一口气走到气息衰绝,命丧黄泉,我原路回来了。我明白,所有回身而驻的地方一定有羁勒。

是亲情吗?我爸从小到大不曾管我,甚至在大年初一因为我与三岁时断了音信的亲生母亲联系而拿着菜刀砍我。二妈带着妹妹走了,虽然有些情伤,但终无瓜葛。亲妈怕了我爸在没来看过我。我与三妈水火不容人家懒得离我。难道是奶奶吗?奶奶把我从小带到大,但一想到她让我带着43度的体温去上课,动辄冷眼相看不理睬我,我也会感到阵阵冷漠。此情虽深,奈何岁月蹉跎。亲情为何如此荒唐。

雪紧紧慢慢地落着,很执着。

星天下的雪,从遥远的天国开始追逐自我,踏轻尘的鞋,驾微风的马,天涯海角,终青丝而白发地在有些人身前落。

我走累了,便躺下,深沉的夜把黄昏的路灯衬托。

酒喝完了,路灯下的雪像舞动的沙,比平时更快地抖动着落。

我一身素装,满头华发,想起那一句:“青春背我堂堂去,白发欺人故故生。”还想起了陶渊明,李白。可惜此时无月。

我还想起小时候一个人在村边的山上散步,那迷茫的夏日雨雪,郁郁的春日春山。怀念是很容易被勾起的,此时此刻,无月有雪也可。

细想来我的人生轨迹真是固定的吗?千百年前的某个人与此时此刻的我又有什么不同,何必执着?只有思想的天地是无边无际,没有定法的,就像庄周可以梦蝶,陶渊明可以虔诚地乞食。

而我所在意的日月接替,爱恨交织中那些美丽的花朵。比如我的故乡,我爱吃的杂圪,这些东西都以平凡的姿态勾出一个纯洁无瑕、洗尽铅华的我。

爱与恨又有什么不同呢?一个人生于斯,长于斯,只求一个快活罢了。

抖抖身上的雪,想寻回家的路。可是我醉了,不知道家在什么方向。

尽管眼前是数不尽的不敢与无奈,闭上眼便是花团锦簇,何必踌躇?陶渊明之所以罢官归隐,肯定觉得那开满菊花的地方,才是他的家。但我知道,我是没有家的。我一步一步往来时的方向走去,只为了寻找那未知的羁勒。

我常坐在窗前,看窗外点灯的夜,深沉而又和谐。偶有的深夜中的吵架声、划拳声都在冥冥中把我的目光推向夜外更深的去处。

我所在的世界太无情,人与人之间总分三六九等,人与人之间也总有三毛两毛的利益关系,人与人之间也有各自的坚持不让步,人与人之间总是提着心生拍惹上不该有的麻烦。而相似的是人与人之间总会拿出光辉的道德相互约束。本来就没有多少的真情又必须加上道德的约束。道德在规范了人的行为的同时,也让自由的情生涩地在光天化日之下跳舞。比如我爱上某个人就一定得处处为她着想,但凡失误,便是爱的真与假的猜疑与惩处。比如我爱我的父母就必须接受他们的要求搏个高管厚禄,如若不成便是对十几年含辛茹苦的辜负。世界太可怕,我因该是因为这可怕的情谊的拘束,才喜欢无人的夜,这黑暗的夜里,漫天的雪里,我一个人不会感觉处处受约束。

但是,痛彻心扉的伤不一定使人哭,大道冥冥怎能皆有定数。“人世间的种种悲剧往往是在维护磨难中的道德规范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下造成的。”《茶花女》中小仲马这样说。我知道,这里有我的出路。所以我回来了,因为我不愿意带着一身孤苦认输。

有阳光的地方一定有阴影,有长夜就一定有白昼,而唯一能改变的就是窗外深夜的和谐与寂静可以留在心中,与身长存。是的,和谐与混乱之间,只有人心可以摆渡。

但是千年之前的孤独庄子,千年之后的鲁迅只能在红尘之外苦守不瞑双目。夜深了,我点一支烟,不再渴求一切雪白的模样。但是我依旧要推出我粗大的杵,努力撞出悠扬厚重的钟声,在日出之前,把那些昏睡的人,一一叫醒。

漫漫长夜,我若错了,便执迷不悟,我若对了,便孤独狂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