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著荼
夏至时节,秤州天气还不算多热,清晨街上已经熙熙攘攘聚拢了一些人,除了买菜的家妇,也有些江湖中人。
胡同巷拐口处一个馄钝摊子旁,两个顾客聊着天。
“听说苏瑾南下回来了。”一较瘦的男子道。
“谁管他腾龙阁大少爷啊。”坐在对面的胖男人不以为意地道,腹诽馄钝中胡椒太多。
“听说他从江南带来了个剑客,叫箸荼。”确实不关他们的事。话说这苏瑾当真是个奇人,自己不善武功,周身文武双全的江湖名士比比皆是,再看那腾龙阁,汇聚的,那都是最好的剑客和谋士。
胖男人斜看同伴一眼,嘟囔一句:“怕又是个厉害的,今年秤州比武,魁首怕又是腾龙阁了。”
腾龙阁内,气氛有些肃杀。
苏瑾抿一口茶,看向旁边的人,晕开桃花眼,笑问:“箸荼可想好酬金了?”
“为何要把我的名字宣扬出去?”名唤箸荼的人沉声,虽然斗笠遮住了面容,但还是隐不住不耐的气息。
苏瑾浅笑,反问:“为何?自然是怕箸荼趁我无意跑了啊。”
从江南赶了一天,箸荼已经很劳累了,实在懒于搭理这人,丢下一句“随你”顾自在客堂的长椅上躺下。
苏瑾敛了笑,吩咐徐伯:“给她备间房,离我的隔间不要太远。”
徐伯点头,有些难为的开口:“公子,阁主听闻你回来了,在厅堂备了晚膳,要不要……”
“去吧”苏瑾打断他,起身之时瞥了一眼躺在椅子上的人,然后前去厅堂。
徐伯暗暗松了一口气,阁主与大公子的关系并非特别和顺啊。
看见苏瑾走来,苏浙脸色稍稍缓和。苏瑾不语,将父子之礼行了周全方才起身。一旁的苏夫人有些尴尬,看着苏瑾生分疏离而又礼数周全的模样,只能招呼着儿子:“瑾儿快尝尝,娘给你做的清蒸鱼。”
苏瑾含笑点头,举箸夹过一些鱼丝,入口时仍有往年鲜味,桌上的气氛有些怪异。
晚膳后,苏浙受不了这尴尬的氛围,先会了房。
见自家老头子走了,苏夫人有乐了,扯着儿子的衣袖,道:“同为娘说说,这次下江南寻着什么好玩的了?”
“并无”苏瑾品了口茶,神色不变。
听儿子这么说,苏夫人有些呐呐,毫无当娘的尊严感,总感觉这儿子,太无视她了。
苏瑾起身行了个礼,退回房间。
苏瑾走后箸荼便已睁开眼,环绕四周,末了,闭目养神之际,轻微的脚步声传入耳中,睁眼,是苏瑾。
苏瑾徒步走近箸荼,伸手,想要摘下斗笠。箸荼对他本有戒心,起身拔剑直指苏瑾,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呵呵。”苏瑾轻笑,明明毫无内力,却丝毫没有畏惧之意,“箸荼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他对面之人虽是男子,却难以辨明身份。
箸荼刀锋一转,更为逼近苏瑾的脖颈,似乎轻轻一划就能抹灭这脆弱的脉搏:“我要一千两。”
一千两,若是对百姓而言是天文数字,在腾龙阁眼中,怕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苏瑾看着对面的人,轻轻用手拨下指在脖子边的剑,道:“那要看你值不值这个价了。”
箸荼收回剑,凝视苏瑾,翻身一跃离开腾龙阁。
苏瑾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用手摸摸脖子,还残有寒剑的冰凉。
徐伯走来,见公子盯着窗户,道:“公子,房间备好了,还需要添置一些东西吗?”
“不了”苏瑾转身,“他走了。秤州今年有比武吗?”
“有,再过十日便是。”秤州是天子脚下的近城,离京都不过百里。圣上最疼的女儿朝阳公主下嫁于此,所以每隔五年便有一次比武,天下枭雄皆汇于此,一展各派雄风。腾龙阁居众派之首,连着二十年魁首都没离过腾龙阁之手。
箸荼停在丛林中,刚才从腾龙阁出来早已有人发觉却没有拦,定是苏瑾示意。
荒郊之外一片戚冶,约摸等了一个时辰才有一男子走来。
付酰慢慢走到箸荼面前,语气带着少有的羞愧:“这次要两千两。”
“这次怎么这么多?”箸荼蹙眉。
付酰无奈,道:“你知道这些药材多珍惜的,佟老上山替你寻药时抱怨得不行,天天嚷着不做这累死人的生意了。”
“能宽限几日?”不知能否等到他杀了那林侍郎。
付酰清秀的面孔泛起为难,道:“半月之后你再来山庄找我吧。”
他没说话。
半月……一天吧。
思及此,箸荼转身,轻点脚尖,飞出竹林。
付酰刚回神,见他已经走了,磨牙,吼道:“他说要见你啊!”
“不见。”深厚的隔音传入他耳中,付酰也只能叹口气,不怪箸荼那小子或嗔或痴。
脚尖轻点停在林府,箸荼很小心,毕竟林永是左相的左膀右臂。亭廊处有火光照来,大概是侍卫巡哨。箸荼探头,里面隐隐倒出林永的影子,敲两声门。
听见敲门声,林永自当是密探来报,连忙起身开门。
“咳…”箸荼一剑刺穿林永的胸口,环望四周,将他拖进房间。
桌上,残有一封未写完的书信,拖着林永的手顿住,将信收入怀中。
竖日
“公子,林永死了。一刀毙命,著荼下手太快了。”张宏走进屋中报备。近两年,朝中左相一干人等不时找腾龙阁麻烦,那林永则是左溱潼的右手。
他这么急?苏瑾端起茶杯,带着淡淡的清香,江南的云露果真名不虚传,笑问张宏:“你说箸荼此刻在何处?”
“宫中?”张宏猜测。他跟随公子多年,公子心性,没有习惯二字,所以他从不妄加猜测公子的一切决断。
苏瑾放下茶杯,眉目流星,飘然道:“他在腾龙阁。”
挥手,示意张宏退下。
今年的云露着实比往年更为甘甜,再饮一口时,房内已经跳出一个人影。苏瑾继续饮茶,仿若没有察觉箸荼。
“人我已经杀了,把银子拿来。”箸荼开口。
“一千两够吗?你的需求,仅止一千两?”苏瑾回他。
他知道。
箸荼手中握紧手中的剑,有些不耐:“钱”
苏瑾点头,从袖中拿出一沓银票,每张面值一千两。
“在腾龙阁留一个月,这些都是你的。”他的语气很随意,似乎这些根本不值一提。
苏瑾是生意人,他只会往值得的东西上掷银子。
箸荼的表情有些松动,半饷,道:“我不住这里。”
苏瑾不语,算是默许,看着他又如昨日一般离去,手中还拿着那一沓银票。
如果左溱潼是一只高高在上的凤凰,那他要亲手斩断他的翅翼,让他再也飞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