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义薄云天

海瑞一行又要了一些酒菜，本想喝口热粥就赶路的他听闻这店老板夫妻二人话中有话，出于好奇，便又不急着赶路了。

那店老板找了个借口把他的婆娘支到了厨房，不多时，小二已将酒菜备齐后端了上来。也被那店老板使了个眼色后退了下去，由于是大清早，店内的客人只此一拨，那老板也不着急，一个人在柜台后忙东忙西，故意不理这伙客人。

海瑞看出老板的用意，他有意叫老板过来同饮，见老板这个样子，心想得找个借口引他过来。于是他眉头一皱，便计上心来。

几杯酒下肚后，他佯装酒醉，故意摔倒在地，随从连忙上前扶他，那店家一看，心说这酒也是那么烈，怎么这么快就醉倒了呢？他不知是计，慌乱中将手中的几页纸和几两碎银子散落在地，自己赶快跑出来，想过去看个究竟。

几人将海瑞扶起，店老板拿起杯子，看了看杯中剩余的酒，闻了几口，自语道：“不对呀？”海瑞听后，哈哈大笑道：“酒家，有何不对？”这老板吓了一跳，道：“客官，你无事就好。”转身便要回到柜台。

“哗啦啦！”几声响后，老板回了头，见桌上多了几锭银子，愣在那里，不知道这为首的客官是什么意思。

“店家！”海瑞道。“可否与老夫对饮几杯呀？”店老板明白了海瑞的用意，有迟疑不决，海瑞便将那几锭银子强塞于老板手中，示意他坐下，那老板动了心，随后便坐了下来，但他并不饮酒，只是坐在那里，双臂抱胸，有意无意地看着海瑞。

半晌，那店家又将小二唤来拾啜柜台，海瑞也为他斟了一杯酒，问道：“店家尊姓大名啊？”

“这？”店家有些慌张道，“山野草民，贱名不足挂齿，我看这位先生气宇不凡，若真是要问，就叫我毕掌柜好了，我行二，叫我毕二也可。但不知几位是何人？又为何大清早会途经此处？看几位的言谈，不像是普通百姓啊？”

“哦！在下刚峰，毕掌柜，幸会了。我们是落魄的举人，几日前从京城会友而来，欲去浙江省亲，不想前几日在山中偶遇暴雨，这才耽搁了时日，想趁天晴，多歇息一会，填饱了肚子再赶路。”海瑞抱拳道。

“哦！是这样，方才，在下冒昧了。”店家道。“不妨事。”海瑞道。

“方才尊夫人说这山中有狼，老夫本以为是戏言，这才调侃了几句，还望毕掌柜海涵，如果尊夫人所言属实，这可如何是好啊？”

“哎！”毕掌柜叹了一口气后，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道：“这说来就话长了。也不过是个传说，刚先生就当是个故事听吧！”

海瑞等人撂下筷子，恭恭敬敬地听着毕掌柜的故事。

原来这毕掌柜说的故事，就发生在邓县两个穷困的书生身上。说起来还蛮感人的，人听后，定会潸然泪下。

毕老板沉思片刻，开口讲道：“去岁暮秋时节，天气也开始转凉，我朝天子崇儒重道，开恩科考试，招贤纳士，天下不知有多少人闻风而动，就在我邓县县治石井村，有一个贤士，姓左名十朋，自幼父母双亡，勉力读书，养成了济世之才，学就安民之业，话说这左十朋已经快上五十年纪，因鉴于当今贪官佞臣当道，百姓怨声载道，乡绅欺男霸女，所以一向没有做官的念头，后来听说病榻之中的皇上慕仁为义，遍求贤士，乃携书一囊，辞别乡中邻友，迳奔京城而去，迤逦来到燕地，时值严冬，雨雪霏霏，再加一阵阵如刀如刺的狂风，这左十朋走了一天，衣裳都湿透了，勉强忍住寒冷前进，看看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远远望见远处竹林之中，有一间茅屋，窗中透出一点灯亮来，左十朋大喜，就跑到这茅屋前去叩门求宿，屋里走出一个书生来，四十四五年纪，知道了左十朋的来意，便一口欢迎他进屋去。左十朋进得屋内，上下一看，只见屋中家具简单，而且破陋不堪，一张床上满堆了一些书卷，左十朋请教那人姓名，那人告知名唤羊百角，也是自小死了父母，平生只爱好读书，想救国救民的人，二人三言两语，便十分投机，大有“恨相见之太晚”的意思，两人便结拜做异姓骨肉。

左十朋见羊百角一表人材，学识又好，就劝他一同到京城去科考，此处是燕地，京城也近在咫尺，那羊百角也正有这个心思。一日天晴，两人便带了一点干粮往京城而去。

晓行夜宿，自非一日，看看干粮将要用尽，而老天又降下大雪来，左十朋兀自思量，这点干粮，若供给一人受用，还能到得京城，否则两个人都要饿死。他自己知道学问没有羊百角的渊博，便情愿牺牲自己，去成全羊百角的功名。想罢便故意摔倒地下，叫羊百角去搬块大石来坐着休息。等羊百角把大石搬来，左十朋已经脱得精光，裸卧在雪地上，冻得只剩了一口气。羊百角大恸而号。左十朋叫他把自己的衣服穿上，把干粮带走，速去求取功名。言毕死去。

羊百角到了京城得由青天海瑞举荐，皇上召见羊百角时，羊百角上陈十策，皇上大喜，拜羊百角做太子太傅，赐黄金百两，绸缎百匹。羊百角弃官不做，要去寻左十朋的尸首。

羊百角把左十朋的尸首寻着之后，想要给左伯桃香汤沐浴，谁知那左十朋却只剩下一堆尸骨，羊百角见到雪地上的蹄迹，知道是饿狼吃了左十朋的尸体，于是便在他的家乡择了一块吉地安葬了他。羊百角便在这里守墓。

左十朋的坟和诸葛庐相隔不远，相传三国时蜀汉丞相诸葛亮死后便安葬在南阳，他死后精灵不散，见左十朋葬在他的旁边，鬼与鬼便起了纠纷。一夜：羊百角梦见左十朋遍体鳞伤而来。诉说诸葛亮的过错，羊百角醒来之后：提剑到左伯桃坟前说道：“诸葛可气，吾兄一人打不过他，让小弟来帮你的忙罢。”说罢，自刎而死。当晚便狂风暴雨，雷电交作，隐隐闻喊杀之声。天明时，那据说是诸葛亮的坟被爆开了。

没有多久，羊百角的尸体也被凶狼所食，据百姓说，吃了他们二人的，是同一匹狼，我看不然，这二人死去的地方相隔千里，吃了他们的，怎么会是同一匹狼呢？

这消息给当今圣上知道后，给他们建立了一座忠义祠，勒碑记其事，从去岁至今，香火不绝。据说那匹狼也被皇上下令捕获后射杀了，那捕狼的勇士也被皇上嘉奖，据传这勇士是获嘉县人，莫非这就是天意？方才毕某所言，一半为真，一半为假，刚先生就当做一人之言，听听也就罢了，不必去细思那故事中的人和事，我知先生不是凡人，若我说的属实，老兄定会有所耳闻。若不识，兄台定会反驳与我。之前贱内所言，兄台不必太过再意。来客人了，不才要去忙了，几位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说完，那毕二便起身抬腿，照顾别的客人去了。

当海瑞等人从他的故事中走出时，时辰已近午时。几人辞别了这里的店老板，下山朝邓县县治方向而去。

“他姑妄言之，我们就姑妄听之吧！”海瑞离店后和身边的随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