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地狱之行

罗梦跳下深坑的瞬间，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轻了起来，没有想象中应有的那种急速下坠，她整个人就像是一片没有丝毫重量的羽毛一样，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四周黑漆漆一片没有丝毫光亮，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空间，罗梦打心底里升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种害怕不是源于牛鬼蛇神，也不是源于对生死阴阳的恐惧，可罗梦又说不出来她到底还怕什么，或者，她不知道这神秘的地下空间里到底会隐藏着什么让她害怕的东西。

“小柒，小柒你在哪？”呼喊声一圈一圈地传荡开去，又一圈一圈被卷进了黑暗里纵横交错的缝隙当中消失不见，罗梦心存畏惧的心在不住往下沉，不只是因为此间黑暗无孔不入的侵蚀，更多的是因为，她想起了一则古老的传闻。

罗梦本以为，传闻总是遥不可及，却不曾想到，那般缥缈的传闻竟真的会化作预言，突然降临。

“小柒，小柒？”满心忐忑着，罗梦又喊了两声。

“我在这里。”低沉的声音从前面不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罗梦急忙迈步朝那边走过去，可刚刚迈出一步，脚下便传来了咔嚓碎裂的东西。

“别动。”倪晓柒在黑暗中出声提醒，“这里遍地都是枯骨，一踩就碎了。”

“啊？”罗梦瞬间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了，她不禁在想，刚才被她踩碎的难道就是......

忽然间，有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罗梦。

“啊......”

“别动，是我。”

“你.....小柒？”

“这里有冥主残念所遗留下的阴阳夜，所以洞口透进来的光都被吸摄掉了。”

“那......你能看得见吗？”

“我修习过冥神决，所以阴阳夜对我影响不大，你抓住我的手，跟我走。”

“嗯。”

黑暗中，罗梦每一步都走的忐忑不安惴惴心慌，这里每一寸空间里都流动着一种压人心魄的沉闷气机，就像是在噩梦里面，被那梦境封锁了所有思绪的你，什么都摸不着看不见。

而与此同时，那个真正的倪晓柒又正在经历着什么？

... ...

一座祭坛，一堆烂骨，以及一对香烛，这就是倪晓柒眼中一切。

四周各处空无一物，上下左右一片空洞，心中死寂的他不会去想这是哪里，更不会去想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此时此刻，他心里面什么都没有，早已散去了红光的双眼中没有可怖的戾气也没有绝望的恨意——诡异的沉静正孕育着一种疯狂的东西，这种东西可以让一个人，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倪晓柒，我实话告诉你，你妈妈就是因为你才受辱而死的，而且死后还被人分尸喂狗连一具完整的尸身都没有，你不是要回南城吗？去啊，马上就去，去看看你妈的坟地现在到底被周家那群人开垦到什么程度了！”

脑海里响着小舅倪恬的声音，他的视线始终集中在祭坛上那堆明显有着咬痕的烂骨上面，心寒心死，缘灭缘起，也许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看懂了这个世态炎凉的世界。

... ...

“小柒和罗梦呢？”灰暗幽邃的地下通道中，含雪皱眉问道。

前方不远处，西门玉兰转身回道：“你放心好了，他们不会有危险的，只是暂时陷进了自己的梦魇而已。”

“梦魇？”

“是的，这是一方被反物质磁场打乱了时空秩序的滞留空间，外界一切规律在这里都不通用，换言之，这里不会被岁月侵蚀，但同时也有可能发生任何事情。”

含雪脚步一顿，她没听懂，“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西门玉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的确是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但对于小柒和罗梦而言，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有危险。”

“为什么？”含雪半信半疑道。

西门玉兰神秘一笑，然后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因为，这里属于他们。”

地狱，属于倪晓柒，而罗梦，便是那个打开地狱之门的人。

凡尘人间，世事苍凉，如果这个世界连一点希望都没有给你，你又缘何不能让这个世界绝望？

“妈妈。”倪晓柒摇摇晃晃着站起身来，膝盖上伤口未愈血水长流，他强忍着剧痛一步一挪，短暂的几步，却像似走过了漫长的一生。

从他将那堆烂骨抱入怀里的这一刻起，倪晓柒就再也不是原来的倪晓柒了。

“倪晓柒，我实话告诉你，你妈妈就是因为你才受辱而死的，而且死后还被人分尸喂狗连一具完整的尸身都没有，你不是要回南城吗？去啊，马上就去，去看看你妈的坟地现在到底被周家那群人开垦到什么程度了！”

紧紧抱着母亲的遗骨，倪晓柒再一次屈膝跪下，很缓慢很缓慢地埋下了头。

“妈妈，我会为你报仇的。”平静如常的声音里流动着一种隐隐的、淡淡的死气，死气包裹着凶戾，于不知不觉中将仇恨的种子孕育。

“小霞，你眉心怎么在发光啊？”灰暗的通道内，含雪讶异看向倪霞道。

“通灵人，你的身边竟然有通灵人？”冥宗生死坛上，修罗真一低声自语陷入沉思。

“你想知道第四位通灵人是谁吗？”罗梦身旁，‘倪晓柒’突然止步转身开口说道。

罗梦面色一窒，黑暗中她看不到倪晓柒的脸，声音虽然熟悉，可她已经隐隐感觉到，身旁的这个倪晓柒，似乎……

“看看你脚下。”忽然亮起的光芒下，倪晓柒放开了罗梦的手，轻声说道。

罗梦下意识地看向脚下，她看见了什么？

万、丈、深、渊！

“你还记得你父母是怎么救你的吗？”伴着虚无缥缈起来的声音，‘倪晓柒’的身体正在不断淡化消失。

“小柒……”罗梦大喊，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正如同火焰一般在她心头燃起。

“你不记得了，因为在你三岁那年，你被修罗真一掳去，倪琴舍命要把你从修罗真一手上抢回去，可最后真正为了救你而失去了一切的，是周大醒。”

“你……你不是小柒！”

“我当然不是倪晓柒。”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

“我是你残缺的那一丝魂魄。”话音落下，倪晓柒身影幻化，竟然……竟然化为了罗梦的样子。

“你……”

“世人尽皆魂魄残缺，唯有通灵人七魂完整六魄俱在，你本是通灵之人，却在三岁那年坠落悬崖丢失掉了我这一缕魂魄，通灵人丧魂必死，可周大醒为了救你，他不惜生命跳下悬崖去找你，找到你后又牺牲掉自己生生世世的残魂残魄来把你护佑。可周大醒只是一个凡人，他那点微薄到可以忽略的灵魂之力根本就救不了你，所以，他在生命逝尽之前拼尽了所有的力量把你带回去，然后，用自己身体所能流淌出来的所有鲜血勉强唤醒了你父母遗留下来的九曲还魂符。”

还魂符有七等十三品之分，这是后世精通阴阳术法之人所知晓的一个概念。可事实上，在那上一个文明时代，还魂符本有九等三十三品之别，而这九曲还魂符，便是位列九等三十三品之首的，冥界至宝——古往今来只有这么独一无二的一张！

“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罗梦一脸不可置信，对方所言之语，她又如何能信？

“很快，你就会知道我在说什么了。”那道幻化成罗梦模样的影子突然伸手将罗梦推向了万丈深渊！

“啊——！”

深渊万丈，情仇浩荡，那些逝去的，残缺的，迷失在岁月里的，终将要汇为一体，借助隔离阴阳的力量，将它们真正的主人，洗礼。

... ...

“含雪姐姐，前面没路了。”宽敞明亮但却无路可走的地下通道内，倪霞拉了拉含雪的手说道，小丫头开始有些害怕了。

含雪俯身把倪霞抱了起来，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有我在呢，别怕。”

“你知道这堵墙后面是什么吗？”一旁，西门玉兰轻抚着堵住去路的那面墙，淡淡说道。

“墙后面？”含雪一阵皱眉，她已经隐隐猜到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了。

“这堵墙名为生死阴阳，乃是古老传闻中横亘在地狱之门隔绝外界的一道天堑，除却那些命中注定要与地狱有所交集的人，谁都无法逾越此墙半步，哪怕是修罗真一那样的绝顶强者也不行。”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这堵墙后面存放着你的过去，明珠含雪。”

含雪愕然怔住，“你......你叫我什么，明珠含雪？”

西门玉兰苦涩一笑，低声缓慢说道：“想知道真相，你就应该自己去寻找。”

含雪本名明珠含雪，乃是彼岸遗族之明珠一脉的最后一个人，她的身世确实就隐藏在那面生死阴阳墙后面，可在有的时候，不是所有人都想要去找寻所谓的真相的。

“怎么，你不进去看一下吗？”西门玉兰见含雪迟迟未动，不由得开口问了一句。

含雪摇头，那种藏在迟疑里的坚定，只怕唯有她自己才懂。

“不看又如何，看了又能怎样，含雪就是含雪，我就是我，不管我过去是什么人有着什么身份，都已经不重要了。”

西门玉兰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恍然间，她从含雪身上看到了一种，淡然生死漠观众生的那种孤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