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周六的清晨,眼镜哥很难得没有在阳台上迎着初升的晨日做着第八套广播体操,这家伙正侧着身抱着枕头睡的香甜,床边地上赫然扔着几张包成球一样的纸巾。门外走廊也十分安静,丝毫没有平日里的嘈杂,感谢学校制定的双休日不查房的福利政策,很多男生早早的在周五晚上就溜出学校,像极了离巢的雀儿般,叽叽喳喳欢乐的飞出围墙,寻觅着藏匿在这座水泥森林中属于自己的虫子。
何西推开门,看着眼前干净整洁的宿舍似乎有些吃惊,这和他印象中的男生宿舍完全不一样,宿舍地上找不到带着卤汁的方便面盒子,床底也没有乱扔的臭袜子,一双双鞋子整齐的排在床板的正下方,4张带着书桌的高低床列兵般立在房间两侧,露出中间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面,阳台上挂着换洗的衣服,房间里甚至还有股淡淡的腊梅香,何西闻着味才发现每个书桌上都有一枝插在可乐瓶子里的腊梅。
“天啦,这还是大学男生宿舍么?”何西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要不是看到一旁上铺还在呼呼大睡的张瑞,他真有种错入军校的感觉。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张瑞嘴里叼着牙刷很鄙视的看了何西一眼道,“金陵大学每个学生宿舍都这样,这是传统,懂么?”
“不懂。”何西很老实的回道,继续一脸懵逼状看着水池上方整整齐齐摆放的洗漱杯,虽然几十个杯子造型各异,但都靠着墙壁十分顽固的站着,甚至连牙刷的朝向都恐怖一致,远远看去就像站着标准军姿的士兵一般。
“细节决定成败,习惯改变命运!”张瑞一边说一边洗脸,何西确实被震撼到了,愣了一会后才由衷的感叹道:“就从我看到这一切,金陵大学远胜清华北大呀。”
“切,你这个北京户口的公子哥好像也没考上清华北大吧。”张瑞臭了何西一句。
“小爷我虽然没考上,但是小爷的公司里可是收了一打清华北大的高材生哦。”何西又开始无底限了。
“这我倒相信,”张瑞洗完脸看着何西说,“你今天一大早跑来找我,不会就为了检查我们金大男生楼宿舍内务吧?”
何西一听像想起什么事,搂着张瑞的肩膀说:“哥哥今天来还真有事。”
“干嘛!”张瑞立刻警觉道,“我可没功夫跟你出去花天酒地的,我对人妖不感兴趣。”
“别介,之前不是听你抱怨学校住宿费又贵又不能安心看书,正好我给你寻了个好地方,环境优雅还不花钱。”何西说完跟在张瑞屁股后面回到宿舍,他看了眼前比太平间还干净的宿舍咽了咽口水,“原本我还以为就我那个英国贵族寄宿高中够变态的,没想到你们金大也丝毫不逊色。”
“有屁快放,别崇洋媚外的,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嘛?还英国贵族高中呢,不就是这两百年的风光么。”张瑞一边穿着外套一边笑骂道。
“是是,说正经的,我爷爷的一个老战友,就是死了能上新闻联播的那种级别,前段时间回北京玩,闲聊中说在南京颐和路大院还有一套单元房可以给我在南京住,结果等我到了颐和路看了房子后就傻了眼,四十多平老式苏联模式的筒子楼,年龄都快赶上我爸那么大了,小爷我好歹也是四九城里的小王爷,你说那房子我能住嘛?”
“这关我什么事?”张瑞问道。
“这不我寻思着你每年掏好几千的住宿费,还不如搬到那里去住,一来省钱,二来一个人住也自在些,至少在家里做饭不用每次都偷偷摸摸躲着舍管大爷用电磁炉。”何西一脸义正言辞的说道。
“好,咱们看房去。”
听到张瑞回答的这么干脆,何西心里一阵窃喜,他太了解张瑞的性格,要是给他租个高档酒店式公寓,张瑞肯定一口回绝。
周六的中午路上车况还不错,十几分钟就从金陵大学开到了颐和路的巷口。颐和路虽然只有两车道,但两边都种着民国时的梧桐树,尽管时光流逝了一个甲子,依然枝桠繁茂,好像华盖一般,笼罩着这片古老的街区。
张瑞摇下窗户后一股清新凉爽的味道扑面而来,一边看着路边灰色的围墙和一栋栋隐秘在树荫中的民国院落,一边听何西像个导游似的介绍道。
“颐和路公馆区修建于民国时期,这里有蒋纬国、汤恩伯、阎锡山等民国时期政要的公馆,还有十几个当年各国的驻华使馆,堪称昔日的东交民巷啊。”何西看了眼朝窗外望着出神的张瑞,笑着说:“怎么样,看着眼前这灰砖黑瓦带着点西洋古典主义的民国老宅子,有没有一种时空穿越的感觉。”
“我不是学建筑的,”张瑞白了何西一眼,“不过这就是南京的魅力,一个完整保存着民国记忆的城市。”
何西一本正经的说:“是啊,历史的局限性让我们只能回顾过去时才能做到有感而发,而历史的魅力也在于当它从纸面上活生生的出现在你面前,内心中那种难以言语的撞击感。”
“半条颐和路,一部民国史,我挺喜欢这里。”
何西开车钻进了颐和路里弯弯绕绕的小巷子,几分钟后宽大的阿尔法房车有些费力的停在一个灰墙围起的小院门口。
“就这了,颐和路3号院,以前的省级机关大院。”何西指了指铁质的大门说道。
大铁门像极了小时候军区大院的门,旁边也有一个传达室,何西倒是跟满嘴黄牙的门卫老头有些熟络,扔了一包软苏烟后拉着张瑞走进大门。
高耸的围墙里确实一片园林式的景观,虽已值深秋,万木凋敝,但是依然能闻到一股合着泥土的清香,与墙外拥堵的世界不同,四五栋六层高的老式楼房散落在宽松的大院中。
“有没有咱们北京那个部队大院的感觉?”何西笑道。
“恩,就是没有湖,已经很好了谢谢你兄弟。”张瑞拍了拍何西的脑袋笑道。
张瑞没有要何西帮他搬家,他大学三年所有的家当只有一个塞满了被褥和书籍的麻袋,跟学校搞园林的大爷借了一辆三轮车,一趟头就把所有的东西搬了进去。房子是两室一厅,坐北朝南,客厅连着没有封闭的阳台,屋内已经简单重新翻修过了,沙发和餐桌都是宜家的东西,看上去简单而清爽。
一个人收拾完东西后累的像夏天里的牧羊犬般躺在布艺沙发上,对面墙上的老式挂钟突然响起,张瑞看了眼已经晚上七点,赶紧将卫衣套在身上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刚到楼下又有些不放心似的折回来检查下房门,确认锁好了就又急急忙忙的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