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衡阳雁去无留意 上

京城每年一到入夏时节，温度就翻滚着蒸腾起来，一日更胜一日的炎热难熬。便是一向懒洋洋不喜挪动的陆云萱自入夏以来也往慈宁宫跑的更为勤勉了。往年夏日一到，陆云萱便如同失去了灵魂的玩偶，全无半点生机活力可言，只愿待在室内纳凉，一副被夏季折磨的痛苦难当的可怜模样。

而今年夏季，宫中时光自然不同于侯府往日，慈宁宫中早早就供上了冰块用以给两位太后降温，她的来仪殿也有供给，但却是文妃娘娘特批的权限，即使这样，也因为她身份不够，无品无级，供给数量极为有限。陆云萱一般让内务府的人申时左右将冰块送过来，这样白日可以在慈宁宫渡过，晚间回到来仪殿，便是一室清凉。

其实陆云萱居住的来仪殿后面便是成片的莲池，推开贵妃塌前的小轩窗便会有大片洁白、粉红的荷花衬着盈盈荷叶带着一缕清香的荷风扑面而来，凉爽宜人。到了夜间，夏夜微凉的清风从莲荷间拂过自湖面上徐徐吹来，倒也清凉怡人，可陆云萱天性怕热，又怕那无处不在的蚊蝇。说起来，还是紫姬心细，拿了与室内纱帐同样颜色的软烟罗把闺阁内的小轩窗给细细蒙上，虽然凉意稍减，但也少了蚊虫侵扰。

宫中生活长日无聊，初入紫禁城时，陆云萱尚有兴趣带着红柳姐妹游玩，可新鲜了几日也蔫儿了下来，左右无事，便在来仪殿内讲起了故事。陆云萱本就机敏，又两世为人，来自现代的她，满肚子新奇古怪的想法，讲起来光怪陆离的又语言风趣优雅，煞是好听，引得几位小公主也频频来到来仪殿，缠着让这位为人和善的云萱表姐讲故事来听。如此一来，云萱在后宫也是说出了名气，连两位太后也颇喜欢把她叫了去，听听故事，解解闷。

今日也是这般，陆云萱梳洗整洁，带着入宫后收在身边的方紫姬，一起去慈宁宫参拜太皇太后，这丫头机敏伶俐，陆云萱又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考察了一段时间，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后，就收在身边贴身伺候。

因着夏季天气炎热，云萱今日着一身太皇太后最近新赏下来的湖绿色绣白莲出水纹样绢纱襦裙，三层薄纱制成的襦裙，看起来飘逸轻盈，又透着股出尘绝世的味道，仿若水中精灵。湖水绿的颜色，自带清凉之感又衬得陆云萱肤色雪白，娇俏可爱，得体的打扮弥补了她清秀的姿容。头上梳双螺髻，简单可爱，簪了一套颜色相配的绿松石蜻蜓发饰，上面的蜻蜓雕刻的栩栩如生，展翅欲飞。

这些时日，陆云萱总是早早的就来到慈宁宫给太皇太后姑侄请安，因着时辰早，两位太后正在用膳，见云萱来了，梁太后笑着说道，“你这孩子真是有心，日日来慈宁宫问安，用膳了吗？”见云萱轻轻摇头，遂又开口，“春锦，给云萱拿副碗筷，再制一碗杏仁茶来，这孩子就喜欢这一口。”语气熟稔中透着几分喜爱。

“多谢太后娘娘体恤，您可千万别这么夸我，一会儿就要飘起来，不知自己姓谁名谁了呢？云萱这是贪着您这慈宁宫里凉爽，点心做的清香可口，两位太后娘娘人又慈爱，特意来打秋风了，太后，您现在知道了，赶也是赶不走我的。”陆云萱来的多了，太皇太后姑侄又一向疼爱她，故也不拘谨，一边说笑着一边径直坐在两位太后的下方。

“姑母，你看这孩子，越发的调皮促狭，就会逗咱们两个发笑，跟太子一样，是个有孝心的。”梁太后闻言呵呵笑到，倍觉有趣，很是受用，不住口的夸赞道。

“可不是，还是皇帝有眼光啊。”太皇太后，带着几分促狭的接口，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的陆云萱，笑了笑，“快吃吧，外祖婆婆知道你会来，桌上都是你喜欢的，多吃一点，女孩子胖一些才可爱，你有些瘦弱了。”

“是，多谢外祖婆婆，云萱就不客气了。”

……

太皇太后年纪渐长，越加注重养生，用完早膳后便去慈宁宫后面的花园，散步消食，如此过了大约有一柱香的功夫，几人方才移驾到慈宁宫西暖阁的云岚殿之中，殿内早已有内监供上消暑用的冰轮。室内冰轮徐徐转动，凉风阵阵扑面而来，殿内鎏金青凤如意纹掐丝铜炉内燃着清雅的密合百果香，主调的梨花香在百果香气中格外明显，炎炎夏季配着这淡淡的百果甜香，隐隐约约，若有似无的飘散开来，让身居殿中之人感到分外的安宁舒畅。

太皇太后与小梁后分别坐在窗前的软榻两侧，捧着宫人们早已经备好的碧螺春茶，小几上放着几样小厨房夏季新制的点心，颜色讨喜，味道清甜可口，让人胃口大开。

陆云萱坐在日常坐着的蜀锦绣墩之上，离两位太后不过两臂距离，满面含笑的听着太皇太后两姑侄说笑。

“云萱，昨日讲到哪里了，哀家年纪大了，竟然也记不真切了。”太皇太后一边与太后说说笑笑，一边抬眸看了一眼云萱，语气温和慈爱的问道。

陆云萱笑容可掬，撒娇道，“外祖婆婆年轻着呢，依云萱看啊，哪里是外祖婆婆年纪大了记不清楚，分明是嫌弃云萱故事说的不好听呢。”说完不等太皇太后开口，自己就先捂着嘴哧哧笑了起来。

殿内只有云萱几人，太皇太后一向让云萱称呼她为外祖婆婆，云萱思索一下也无不可，她在这宫中最大的倚仗就是这位太皇太后，何不顺着老人家心意来呢？更可况陆云萱不是傻子，更不是痴人，她能感受到太皇太后姑侄真心疼惜她，也许其中有着谋算，可这与她来说已经足够，身在江湖身不由己，又有几人能真的心无城府，推心置腹的对人好呢。

太皇太后眉头一挑，露出一抹笑容，看了小梁后一眼，禁不住笑道，“这丫头，刚刚还与你促狭，这会儿到打趣起哀家来了。”

 “还不都是姑母您给惯的，这丫头越发调皮了，不过当真可爱，快讲吧，哀家也等着听呢，那小白蛇怎样了？法海可还有去为难她吗？”

云萱低头浅笑，饮了一口清凉解渴的酸梅汤，也不在吊胃口，轻轻开口道，“夏日苦闷，不过逗两位笑一笑罢了，昨日讲到，小白蛇修行千年，自名白素贞，下到凡尘准备得道成仙，这正是，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此身，勤修苦练来得道，脱胎换骨变成人，一心向道无杂念，皈依三宝弃红尘，望求菩萨来点化，渡我素贞出凡尘……”声音婉转清越，语气不疾不徐，说的又是这脍炙人口的《白蛇传》，两姑侄的思绪很快就融入其中，听的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