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朱潆阮别过脸，不想去望朱原雄此时的神色，不用多想，也知道不太好的。沙发有些一抖一抖，朱潆阮以为是家里的白猫跳了上来，没有理，朱潆阮坐在这上面，有些恍惚，感觉坐在火车上的感觉，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摇一摇的，脑子发昏，在过着今天发生的事。

过了一会儿，朱原雄起身了，往厨房走，朱潆阮没有回头看，也没有看到那已发皱的报纸上含着的数颗泪珠，她亦起身，往外走去，空荡的客厅宛如一列毫无坐人的火车般，漫无目的得往前方驶去。

门关，屋内飘荡着朱原雄那宛如阴鬼般的声音，有一下没一下的。

巷子是肮脏的，街上是拥挤的，外头的空气是夹杂着声音的，拥嚷的巷子令朱潆阮感觉莫名的烦人，更令她不安的是，无论她身处哪里，总有一股道不明的孤独感环绕着她，她是孤独的，每个人亦是，一个人光溜溜得来到这个世界，继而又一个人毫无遮掩得走，这是没有人陪伴的，即使是自己的至亲至爱。更何况，死这东西，一生人就只有一次，要别人陪她一起死，亦过分罢。但求在死那时，不要有人当着她的面，畅饮畅歌，大声欢笑就好。

巷子里容不下她，她便往外走，可天下之大，又有何处让她得以安然遮掩。

或是方才动气了，朱潆阮恶咳了几声，胸腔不大舒服，宛如有一股莫名的力道把她压着，半弯腰得向前走着，衣袖对她来说是过于大的，走的时候也不知是衣袖在晃动，还是手在晃动，虚虚实实。

突然有一股力道扶住她。

“阮儿。”是一把男声，她熟悉的。

头都没有抬起，脚本能得一软，扑到他的怀里。男子一笑，大掌抚着她的后背。还在巷口，但也没有避忌了，巷子里的人也只是往他们那扫了一眼，继而又继续谈天论地。

她只是一个不重要的人。

“于鸣……”朱潆阮难得开始哽咽起来，她也说不清她到底在哭什么，一切都是本能的，于鸣的衬衫已被攥皱，一条条凸出的棱有点像朱潆阮的肋骨。朱潆阮就宛如一副骨架的趴在于鸣的身上。

她跟于鸣的关系可谓是透明如湖的，就是因为太过于透明，所以一点鱼都没有，一点绯闻都没有。

前些年，朱潆阮的病还没这么重时，朱原雄是与于鸣提过结婚的事，对于他们，总让人感觉无需拍拖了，只要一声同意，就可结婚，太过于亲密，亲密的两人曾睡在同一张床上，亲密得能在朱潆阮洗澡时没带衣服，于是于鸣递给他；太过依赖，依赖得朱潆阮在他面前放下一切包袱；眼神中含着太多情愫，多得每每朱潆阮看到于鸣时，眼眸都是发亮的，因为有眼泪。

即使亲密，即使依赖，即使含着情愫，终究敌不过门第，终究敌不过朱潆阮那副被判了死刑的坏身子。

那时，于鸣是这样说的。

“我是独子，条件不允许我娶一个无法生育的女人。”他不知道的是，当时朱潆阮就在房间里听着，倚着门，她连哭的勇气都没有，她连无力的力量都没有了。心死了，无法再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