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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高墙内外(一)
提审李路那位“神秘亲戚”是在肖刚和秦阳到达省城以后的第二天上午开始的。
上午一上班,肖刚和秦阳就赶到了省公安厅大案要案处,在向省厅的同志了解了基本情况之后,肖刚和秦阳办理了提审手续,并在公安厅地下室的提审室里提审了这个真实姓名叫做郝建刚的犯罪嫌疑人。
“郝建刚,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吧?”看着戴着手铐、垂头丧气的坐在提审椅上的郝建刚,秦阳直截了当的问道。
“你们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再说了,我对你们是干什么的不感兴趣,最想知道的是你们为什么把我抓到这个地方,我到底犯了什么罪?警察大人,能告诉我原因吗?”郝建刚抬起头来,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神色严峻的秦阳和肖刚,没有一丝半毫的害怕。
肖刚和秦阳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心领神会的微笑了一下。然后并肩坐在提审室的椅子上。
没有提审郝建刚之前,他们在大案要案处调阅了省厅的同志拿到的有关郝刚的所有材料。通过这些资料他们了解到,这个郝建刚是个刑满释放人员,因故意杀人罪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十四年,一年前刚刚刑满释放。在监狱工作了多年、与形形色色的服刑人员打过交道的肖刚和公安机关工作的多年的秦阳都知道,面对这样的“滚刀肉”,审讯绝不会很容易。所以,面对郝建刚若无其事的反问,他们是有足够的心理准备的。
“郝建刚,我是海福监狱罪犯心理健康教育矫治中心民警,我叫肖刚。”把一支香烟递到秦阳手里,肖刚一边掏出自己的警官证冲着郝建刚亮了亮,然后继续说道:
“在审讯你之前,我曾经翻阅了你的档案,对你的情况有了初步的了解。你是从四面高墙的监狱中走出来的人,而且在监狱里度过了近十三年的漫长岁月。郝建刚,一个判了十四年刑期的人,仅仅减了一年多一点的刑期,看来,你在监狱混的也不怎么样啊!”
一边吸烟,肖刚一边微笑着调侃着郝建刚。
郝建刚抬头看看一脸藐视的看着自己的肖刚,心里虽然一肚子的恶气,脸上也挂满了不服,但他还是没有说什么。再说了,在老狱警肖刚面前,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肖刚的字里行间没有给他留下哪怕是说一句话的间隙。
肖刚把手中抽剩下的烟头扔在地上,然后收起脸上的笑容,一脸严肃的继续对郝建刚说道:“实话告诉你,我肖刚大学学的是监狱管理,毕业参加工作至今一直在监狱工作。从狱政科、教育科再到基层监区,每个岗位我都经历过。毫不夸张的讲,经历过我教育的罪犯成千上万。这些服刑人员性格不同,犯罪方式千奇百怪,心理活动规律更是难以琢磨。但这又能怎么样?所以说,在我的面前你尽量不要耍花招,否则,后果你应该知道!”
让肖刚和秦阳感到吃惊的是,听完肖刚的话之后, 郝建刚并没有他们意料之中的害怕和惊慌,而是十分镇静的看着他们两个,语气平静的说道:“肖警官,我知道你是一名监狱民警,但是,我现在的身份并不是你们海福监狱的服刑人员,虽然我曾经在监狱呆过。所以说,你的工作经历和丰富的工作经验我只能非常佩服的仰视,而不能亲身接受你的教育,最起码现在是的。你刚才所说的不要在你面前耍花招,我有点不明白:我连为什么抓都不清楚,有什么花招在你们面前耍呢?二位警官,有什么事情你们就明说吧,绕来绕去的耽误时间,对于我们而言没有任何好处。我已经被你们抓了快十个小时了,饭吃不好,觉睡不好,受老鼻子罪了。而你们风尘仆仆的从海福赶到省城,这一路也非常辛苦。有什么事情就直接问吧。还有大概十几个小时的时间,如果你们从我的嘴里问不出什么你们所需要的东西,我就会被依法解除强制措施,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再后悔也没有什么用处。二位警官,你们说呢?”
说到这里,郝建刚不由的冷笑了两声,满脸不屑的看着已经被他气的脸色有些变形了的肖刚和秦阳。
“郝建刚,你也不要太狂妄了。我们公安机关是依法办案,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会无缘无故的把你拿到这个地方来的。”见郝建刚如此的狂妄,秦阳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对着郝建刚吼叫道。
郝建刚抬头看看秦阳,冷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郝建刚,你和正在海福监狱服刑的罪犯李路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冒充他的亲戚去海福监狱看他?”肖刚拍拍正要发火的秦阳的肩膀,然后对着郝建刚问道。
“肖警官,请你说话不要这么武断好吗?从你说话的语气中我可以听的出来,你似乎在怀疑我和李路之间的关系,冒充他的亲戚去监狱看他。如果像你想象的那样,我是违反了监狱有关的探视规定。先不说我是否违反了监狱规定这件事,即便我违反了规定,你们也不至于把我关到这个地方来吧?规定不是法律,这一点肖警官一定比我清楚!”说完,郝建刚用挑战的眼神看着肖刚。
“正面回答肖警官的问题!”坐在肖刚身旁的秦阳严肃的对郝建刚说道。
郝建刚抬头看看秦阳,不情愿的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是李路的远房表哥!”
“郝建刚,你撒谎骗人的技术能不能高明一点?根据我们查阅过你的简历来看,你是山西人,你的父亲和母亲均是家里的独子;而李路是四川成都人,他的父亲有两个弟弟,母亲是家里唯一的一个女儿。你们两家相距十万八千里,而你所谓的远房亲戚是怎么来的?拿现在流比较行的一句话来讲:我学问低,你别骗我!哈哈哈哈!”说到这里,肖刚都为自己的幽默感到好笑,于是便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李路惊讶的抬起头,看看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给秦阳递烟的肖刚,心中不禁暗暗发愣。他想不通,只是短短几天的时间,公安机关和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肖刚是如何把自己的底细了解的这么清楚?难道现在公安机关的破案技术这么先进了吗?
心里虽然嘀咕,但郝建刚却没有任何示弱的意思。他先是自嘲般尴尬的笑笑,然后像刚才一样把头深深的低了下来,对肖刚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见郝建刚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秦阳和肖刚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说道:“郝建刚,你想用不张嘴这一招躲过法律的惩罚是吗?我想你的希望会落空的。现在的社会已经不是原来的社会了。随着依法治国步伐的加快,我国的法律法规也在不断的健全和完善。对于你这种在确凿的证据面前死不认账的人,法律是有办法对付你的。不要以为自己坐了几年牢,对法律法规知道的很多,并以此来对抗执法机关。怎么样,需要我给你上上课吗?”
听完秦阳的话,郝建刚抬起头来看看,然后又若无其事的低下了头。
“根据我国《刑事诉讼法》的规定,如果仅有被告人的供述而没有其他证据的,法律不会认定其有罪。但是,如果没有被告人的供述但其他证据能够相互认证被告人有罪的,法律会依法判决。对于你做的事情你可以不承认,但是,如果我们有证据证明你确实有罪且罪证确凿,我们照样会提请审判机关依法判决你。当然,量刑的时候,法院会把你拒不认罪的态度考虑进去。郝建刚,你觉得这样做划得来吗?罪行已经暴露,犯罪证据已经被我们完全掌握,这样抵抗下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还有,通过我们的初步调查,你的犯罪行为是受别人指使,从法定意义上来说应该是从犯。如果主动交代,争取法律的宽大处理,再根据你的犯罪情节,你的刑期不会太长。光明大道你不走,羊肠小道偏偏行,你图的是什么?”看看一直低头不语的郝建刚,秦阳语重心长的劝说着。
面对秦阳苦口婆心的劝说,郝建刚非但没有任何反应,反而趾高气昂的仰起了头,满脸的不在乎。
“郝建刚,如果你觉得你把事情做得很隐秘,不可能让我们找到证据,那你的算盘就彻底打错了。你看看,这是什么?”见郝建刚满不在乎的昂着头,肖刚从放在桌子上的手包里拿出那张在李路的苹果里发现的纸条,然后冲着郝建刚晃了晃。
也许是肖刚的话引起了郝建刚的注意,也许是他的话确实捅到了郝建刚的软肋,满不在乎、头昂的高高的郝建刚不由自主的转过头来,一眼看到肖刚手里举着的那张纸条后,顿时变得慌张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赶紧低下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郝建刚,你是个坐过牢的人,在监狱里呆了十几年,对于监狱的一些规定是十分明白的。在服刑人员亲属探监方面,监狱有比较严格的规定。第一是对探监人的身份进行确认,证明其与所探视的服刑人员有直接的亲属关系方可得到允许。你虽然侥幸的躲过了监狱对你身份的审核,但你带到监狱内的东西确实实实在在的登记在探监记录本上的。你在探望李路时,带进去了一兜苹果,而在这个苹果里,我们发现了你写给李路的这张纸条。这张纸条上的内容我就不多说了,你应该比我明白其中的含义。同时,这张纸条佐证了你的犯罪。在如此确凿的证据面前,你还要狡辩些什么吗?”见郝建刚已经有些心慌,肖刚成热打铁,把他逼到了“死角”。
“肖警官,你不要冤枉人。我在去看李路的时候确实是给他带了一兜苹果,但绝没有往苹果里夹什么纸条。这张纸条不是我放进去的,你们一定要好好调查,不能冤枉了我啊!”听完肖刚的话,刚刚还一副无所畏惧、满不在乎的郝建刚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瞪着眼睛,直着脖子,对着肖刚辩解道。
“如果说这张纸条不是你写的,我们确实相信。因为在我和秦处长来省城之前,公安厅的同志已经进行了笔迹鉴定,这张纸条上的字确实不是你写的。但是,是谁写的你最清楚。我们要的是让你说出写这张纸条以及让你把纸条带进监狱、交给李路的那个人。郝建刚,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高了。我们知道,在这件事情的整个过程中,你只不过是个小喽啰,一个别人手中的一把枪而已。”肖刚看着面前已经有些软的郝建刚,目光咄咄逼人。
“我刚才说过,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在这起案件中,你只不过是一个从犯,而不是主要的策划人。只要你老实交代出你背后的‘老板’,我保证你会受到政府的宽大处理。郝建刚,路已经给你铺好了,就看你走不走了!”接着肖刚的话,秦阳紧接着说道。
“但是,但是我确实没有往苹果里放纸条啊,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这张纸条就是我带进去的呢?二位警官,你们千万不要冤枉我啊,我家里还有一个快八十岁的老母亲和尚在年幼的儿子,我已经在监狱里呆了十几年了,把自己大好的青春贡献给了监狱。如果你们再冤枉我,我可就没有活路了呀!”听完肖刚和秦阳的话,不可一世的郝建刚终于服软了,眼里含着泪花,紧张的咋着一双戴着手铐的手,对着肖刚和秦阳辩解着。
“郝建刚,都到了现在了你还不老实,还在负隅顽抗。你太低估我们公安机关的办案能力了。”说到这里,肖刚皱着眉头,啪的一声派了一下桌子,指着郝建刚继续说道:
“在审讯你之前,我们把这张纸条连同你送给李路的那兜苹果一同交给了省公安厅的技术侦查处。技术分析得出的数据证明,你的这张纸条是夹在这个苹果里带进去的。郝建刚,你可以不相信我们,但对于科学你不应该怀疑吧?”肖刚一边说,一边从身旁的手包里拿出一只苹果,连同那张纸条一起放在桌子上。
“在我们来省城提审你之前,我们先是提审了已经被你们的纸条吓得企图自杀的李路。他交代,这张纸条就是你塞到苹果里带给他的。郝建刚,确凿无疑的人证和科学技术的甄别结果告诉我们:这张纸条就是你带到监狱送给李路的。无论你如何狡辩,也逃避不了摆在你面前的事实。”接着肖刚的话,秦阳见缝插针,继续在郝建刚快要崩塌的心理防线上重重的擂了一拳。
面对肖刚和秦阳的连续“攻击”,郝建刚彻底软了下来。他低着头,脸上的汗水就像开了口子的水渠,哗哗的流个不停,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肖刚和秦阳则相互对视了一眼,看着面前已经失态的郝建刚,等待着他的回答。
足足有十分钟的时间,郝建刚只是低着头,心慌意乱的摆弄着手指头,一句话也不说。
“我们知道,你之所以死不认账,拒不交代你的犯罪经过,心中是存着一份侥幸的。你觉得你们的‘老大’很厉害,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捞’出去。其实,你高估了你‘老大’的能力,也低估了我们执法机关侦办此案的决心。告诉你一件本不应该告诉你的事情:根据我们的侦查,你所属的这个犯罪团伙与省公路建设集团那起在全国都挂上了号的贪腐案件有关。为了掩盖这起贪腐案背后更多的‘故事’,为了保护参与这起案件的贪官污吏,你们雇凶杀人,威慑证人,所做的事情已经严重触犯了国家的法律。作为执法机关,我们能熟视无睹吗?不可能!现在省厅已经组成了强大的专案组侦办此案,包括你们的‘老大’等犯罪分子不日就会落入法网。你想想看,连你们老大都自身难保了,他还有心思‘捞’你吗?”秦阳用手指轻轻的敲着桌子,两只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郝建刚。
“我再告诉你一件你可能还不知道的事情:李路已经向我们交代了受人指使、人为的制造车祸,企图杀害原省公路建设集团财务总监的犯罪经过,并告诉了我们指使他作案的罪魁祸首,现在,公安机关正在全力缉拿此人。一旦这个人归案,一切事情自然而然就会水落石出,包括你往监狱内递纸条这件事。郝建刚,你是犯过罪、坐过牢的人,我再跟你重审一遍:你现在硬扛着不交代,等别人把事情交代了,你就丢掉了一个获取政府宽大处理的机会。这个后果你承担得起吗?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接着秦阳的话,肖刚继续“敲打”着郝建刚。他知道,郝建刚的心理防线已经到了塌陷的边缘!
听完肖刚的话,一直低着头的郝建刚抬起了头,两只眼睛呆若木鸡,浑身哆嗦个不停。
“郝建刚,你的犯罪事实我们已经掌握的很清楚了,如果我们现在把你交给检察院,这些证据完全可以把你依法逮捕。我们之所以还坐在这里苦口婆心的劝导你,首先考虑的是你现在的家庭环境。”秦阳看看郝建刚,然后掏出香烟,先是递给肖刚一支,然后又把一支烟递给站在郝建刚身边的武警战士,示意他把烟交给郝建刚,然后,一边吸烟一边继续说道:
“因为犯罪,你此前被法院判处了十四年的有期徒刑,在监狱里呆了十三年。你刚才说把自己最好的年华贡献给了监狱,你用词不当啊!这不叫贡献,叫咎由自取,是你违法犯罪应该得到的处罚。我想不到,你的脸皮为什么这么厚,竟然说什么贡献,你给谁做贡献了呢?”说道这里,秦阳停下话题,实在憋不住笑出声来。
肖刚也笑了,并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郝建刚没有笑,但还是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在这十几年的生活中,你的妻子由于不能忍受生活的煎熬,扔下你那患有严重脑瘫疾病的儿子和已经快八十岁的老母亲,自己远走他乡。由于你身在监狱,家里的一老一小是在政府的资助和左邻右舍的帮助下才勉强的活到你刑满释放。出了监狱之后,你不思悔改,继续和你那些整天不干正事的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不务正业,偷鸡摸狗,这一次又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郝建刚,你好好想想看,如果你再次入狱,你身患重病的儿子怎么办?你的母亲已经是八十多岁的人了,她还能替你照顾你的儿子几天?郝建刚,你还有没有一点点做人的良心?还有没有一个男人应有的责任感?”秦阳越说越生气,他站起身来,拍着桌子,指着已经是泪流满面的郝建刚的鼻子怒斥道。
“秦警官,不要说了,你再也不要说了!”郝建刚抬起戴着手铐的双手,一边擦着脸上的泪水,一边痛哭着说道。
“肖警官,能不能再给我一支烟?”冷静了一下之后,郝建刚抬起头看看肖刚,苦笑了一下说道。
看看依然是一脸怒气的秦阳,再看看面前可怜兮兮的郝建刚,肖刚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小子是不是傻呀?为了一点点‘跑腿费’,你竟然帮别人顶这么大的罪,是不是监狱里的饭你没有吃够啊?好好找个工作,照顾一下年迈的母亲和生病的儿子,做一点人做的事情不行吗?”
说完,肖刚走到郝建刚身旁,示意身边的武警给他打开手铐,然后,把一支香烟递到郝建刚手上。
接过肖刚递过来的香烟,然后迎着肖刚手中的打火机点上香烟,郝建刚美美的吸了一口,然后冲着肖刚点点头:“肖警官,什么都别说了,我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