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王疯子与战俘的问题

说起隔壁老王，现在差不多成了个大众话题，什么事都可以扯到老王头上，如同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是个泛指而已。

但我这里所写的老王，是真姓王，疯子是他的绰号。

这个王疯子，一般的人不知道他的厉害，但是老红军、老八路和老解放，对他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早就达到了如雷贯耳的程度，被称为我军战神。非但如此，敌人对他更是得了恐惧症，以为遇到他，纯粹是上辈子命不好。

这个王疯子，到底有多厉害呢？反正他16岁当连长，20岁当师长，28岁当司令，带着大部队解放西南，驻扎在重庆，敢带着军长师长们上街找红灯区，命令这些高级军官必须单个进门与妓女们“谈心”，以检查她们的身心是否“健康”。

尽管这样，毛主席和朱总司令却格外看重他，称之为虎将，认为是我军最能征善战之人。

对了，我说再多，读者可能还是对他不太了解，说直接点，看过电视剧《亮剑》吗？他就是剧中男主李云龙的原型，叫做王近山。

战神王疯子起初是没有参战任务的，那时他35岁，在重庆主宰军政，呼风唤雨人见人怕鬼见鬼愁，只有无数的女大学生见了他仰慕有加，脸儿笑的比鲜花还灿烂。他见了女学生也觉得格外养眼，格外舒坦，显得非常儒雅和平易近人。正所谓英雄遇美人，过着好不风流快活的日子。

然而好景不长，由于朝鲜战场打得太艰难，在美军忙着换将的同时，中央军委也决定起用战神出山，王疯子这就挑起了重担，雄赳赳气昂昂地率领志愿军第三军团出征了。

第三兵团下辖第12军，15军，第60军。本来王疯子是副司令，但司令陈赓未能到任，所以他是实际的兵团代司令。

以王疯子的威名，谁都认为朝鲜战场添了这员虎将，那一定会摧枯拉朽，势如破竹。然而事与愿违，他在重庆的花天酒地里泡了一段时间，把威风给泡没了，把骄娇二气给提起来了，于是他犯了一个兵家大忌，那就是轻敌的错误。

第60军在第四次战役第二阶段的机动防御作战时就已参战，下辖179、180和181师，打的还不错。由于王疯子虎威尚在，于是在第五次战役中第三兵团充当了中路进攻主力，从1951年4月16日发动战役开始，直打到5月24日，第180师孤军被敌人分割包围，官兵们历经血战苦战，直到最后弹尽粮绝，连自杀的力气和子弹也没有了。此战给我军造成了战史上最大的污点，突围不到4000人，被俘7000余人。

消息传到北京和莫斯科，震动朝野，把王疯子也真的要逼疯了。

王疯子疯起来那股疯劲，真的有点让人害怕。他一听说自己的180师被敌人包了饺子连锅端，大吼一声，夺过一个警卫员的轻机枪，转身就跑，边跑边朝天上鸣枪，嘴里还嗷嗷狂叫。

他这是要干啥呢？原来他要亲自上阵，冲去跟敌人拼命。

作为统帅十几万部队的兵团司令，不指挥了，孤身一人要亲自去战场杀敌，估计古今中外也就他一个代表，传出去会被人笑掉大牙。

所以警卫人员们拼命追赶，追上后就把他扑倒在地，然后缴了他的枪，强行把他拖拽回指挥部，“命令”他规规矩矩不得冲动，说你不要命了，我们还都想要命呢？

王疯子嚎啕大哭了一场，也许他内心哭的是自己一世英名毁于阴沟翻船，但听上去尽是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对不起战友对不起毛主席之类的说辞，反正他的湖北话也不是那么好懂。

一系列对不起之后，他只好咬牙切齿地策划立功，因为他也需要立功赎罪了，不然无颜见江东父老。幸运的是，不久后真被他抓住立功机会了，他完成了一场举世闻名的战役，直接把中国陆军打成了世界第一强军；连他的两个部下也建立了奇功，一个后来当了中央副主席，一个当了国防部长。此乃后话，后文自会分解。

王疯子的轻敌，一下子就能导致数千人的铁血队伍被俘，可见战俘问题，是个难以避免的问题。有战争就会有战俘，这如同一枚硬币的两面，相伴而生，本也正常，完全用道德和纪律去杜绝，根本不现实。

远的不说，在二次大战中，战争初期苏联红军遇到德军的强悍攻势，整师整军的成建制投降、被俘，已经是家常便饭，这还是在武器弹药充足的前提下发生的。据统计，前后被俘的苏联红军，近200万人。

而在朝鲜战场上，号称最强悍的美军，他们发现抵抗无效，按法律规定就可以投降。道理很简单，就算抵抗到底，全部战死，就赢得了战斗吗？显然是白白送死，一点也不人道。

因而，战场上美军闹出了许多笑话，这里先拿出个实例。

有个叫谭锦坤的广东兵，是个炮班的二炮手，他的责任是扛炮盘，这个很重，加之他身形瘦小，在五次战役的一次追击行军中，怎么也跟不上那些扛“水联珠”苏式步枪、或转盘冲锋枪的步兵。他掉队了。等他死命爬上山顶，才发现战斗已经结束，阵地上只剩下燃烧的树桩，和狼藉的尸体。

朝远处一望，见到大部队已经越过洪杨公路，正进攻另一个山头。没说的，他只好扛起炮盘，匆匆下山去参加战斗。

就在下山路上，他感到身边的树丛中有响动，这让他的汗毛立即竖了起来。有经验的老兵遇到这种情况，会捡块小石头砸过去，若是动物之类，会飞快逃跑，如果是人，则会立即停下来，毫无声息了。

他砸了块石头，没想到树丛中哇哇地叫了起来，是敌人！原来敌人以为他扔手榴弹了。

小谭的那个紧张啊，他随身带的武器只有一枚手榴弹，他当即打开保险盖，几次想扔出去。可是，万一不能完全炸死敌人，那自己就完蛋了啊。

就在此时，他急中生智，大声喊起了中式英语口令，先声夺人。

绝大多数的志愿军那时都是文盲，部队文化干事教的战地英语，他们学不了。像“Put your gun”(放下武器）、“one by one”(一个一个来）、“follow me”（跟我来）等这样简单的语句，战士们根本学不会，后来只得采用谐音会意的方式教学，才算勉强会了。

小谭的英语水平只会三句，他先喊的是“补的鱼缸！补的鱼缸！”还真灵，树丛中把枪支纷纷扔出来了。他见状，第一件事就是冲过去，先抓了支汤姆逊冲锋枪在手，推弹上膛，再喊了第二句：“碗摆碗，碗摆碗！”后来树丛中竟然举手走出来十三个美国鬼子！把小谭看的心惊胆战。

他意识到鬼子若发现自己只有孤身一人，必会出大事，于是他用枪指着第一个鬼子，一个劲地喊：“拆枪栓，拆枪栓！”

鬼子就是鬼子，哪里听得懂广式汉语？这明明是中国人也难以听懂的语言。好在第二个鬼子比较聪明，他见小谭把枪口不停地指人又指地上的枪，总算明白了意思，赶紧蹲在地上把所有的枪栓都拆了。

这下问题不大了，他发出了第三道指令：“罚篓米，罚篓米！”

这话的意思是“跟我走”，可他的本意是“排队走”，所以鬼子在等他走，他却在等鬼子先走，就这样僵持住了。还是第二个高智商鬼子猜出了他的意思，带队走了起来，他持枪押后，这才解决了问题。

聪明的你，能猜出故事的后续吗？

原来，在朝鲜战场有个特点，联合国军是乐意于被志愿军俘虏的，因我军有优待俘虏的政策。而假如是人民军想俘虏他们，他们必须拼死抵抗，因落到人民军手里，不死也得剥三层皮。与此类似，志愿军如果迫不得已成了战俘，落在联合国军手里，那是祖上积德的造化，而落到韩棒子手里，九死一生。

那么多的战场失踪人员去哪里了？都是被韩棒子给折磨死了，不死也得让你混个十级八级残废，还不发伤残证书，让你连参加世界残联的机会也没有。

道理摆在那里，那就是刻骨的民族仇恨。

所以，志愿军中流传着一句话：“鬼子战俘越走越多，棒子战俘越走越少。”只因韩国兵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走着走着就开始逃跑，而鬼子兵人生地不熟，哪里敢跑？

这个小故事的后续情节是，小谭只身一人，竟然赤手空拳抓了15个战俘。何故？因为另一处隐藏的两个鬼子兵，看到有自己人投降了，何不赶快搭个顺风车凑个热闹呢！

别问他们手上的枪。那两个鬼子枪弹齐全，身体健康，可是，除非美国总统给他们一个体面的理由，否则，他们为什么要跟那个持枪的中国兵火拼呢？投降就安全了嘛，安全第一呀！

在咱们美利坚合众国，人命是很值钱的啊，死了只能向上帝报到，活着就有美女美酒美刀，因而活着很美好，难道不是这个理吗？

现在来说说赵光荣的事。他老爹当初给他取这个一点也不含蓄的学名，一定是希望儿子将来能够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至少也要堂堂正正地做人，不要当渣男猥琐男吧，这个意思一听就懂了，一看就明白了，非常的直截了当。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情节已反转，赵光荣他爹不得不失望了，如今赵光荣不属于同志阶层了，以他目前的自我感觉，自己早已变成了个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走到哪臭到哪，可以简称赵狗屎了。

其典型症状是，挑夫班没有人愿意同他说话，或者说，大家都不屑于同他讲话。他与人搭话也是白搭，连逃兵也瞧不起他。他如今要想表达什么，只好在心里默默地同空气对话，简称自言自语。

混成这个状态，只因为他当过战俘。其实当战俘也就罢了，你在敌人那边的战俘营或监狱好好待着，交换战俘时再交换回来，经过政治审查，有脸没脸都回老家去混呗，当个小市民，低调地活着，人生很短暂，眼睛一睁一闭，这辈子就过去了，进了火葬场，就再也不在乎档案上怎么写了，和别人怎么说了，是不？

退一万步说，有些战俘没能回国，被胁迫去了台湾，演绎出另一番人生传奇，后来他们持台胞证携家带口回大陆探亲，有的老光棍，还租个年轻漂亮的“老婆”随行，不也是颇为风光的吗？哪方的水土不养人，哪里的黄土埋不了身呢，台湾是祖国的宝岛，你不能说在那边就不适合人类生存。

然而赵光荣堪称世界上最幸运的战俘，因为他还来不及进敌人的战俘营，半路上就被解救回来了；而这个幸运，随即却转化为最大的不幸，从此他的身份变成了俘虏，作为中国人，直接点说叫做了叛徒，因而变成了赵狗屎。

不是战俘胜似战俘，怎么说呢，世间万事万物皆有机缘。

赵光荣是山西人，他本人成分是学生，他目睹了太原战役的演进过程。自1948年10月5日开始，至1949年4月24日结束，这场战役前后共经历了半年多时间，是解放战争中最艰难也最壮烈的城市攻坚战。

太原是阎锡山经营了四十年的军事重镇，徐向前指挥我军共动用36个步兵师和2个炮兵师，连同傅作义的4个解放师等共计32万兵力，以付出4.5万人的代价全歼国军13万及民团8万，取得了全面占据华北的重大胜利。

太原战役的胜利，让赵光荣坚信共产党能够打下全中国的江山，所以他毅然参了军，成了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从此踏上了南征北战的烽火之路。

他无数次地设想过自己被敌人的子弹击中而牺牲的各种场景，包括在冲锋状态，坚守状态，行军状态，追击状态，撤退状态，被包围状态，被炮击状态，被轰炸状态等等，甚至包括站岗时被偷袭暗杀状态，以及被敌人打冷枪击毙状态。

可是他从来没假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当俘虏，他知道这事对中国人来说最不光彩，自己真是宁愿死个十回八回也得跟敌人拼了，宁为玉碎不求瓦全嘛，自己为啥要干那苟且偷生的勾当呢！

可是命运往往不受设计理念的摆弄，甚至会给人开个天大的玩笑。

四次战役中，赵光荣同志所在的一个营，与联合国军土耳其旅的一个营交上了火。土耳其的地理位置位于亚欧结合部，曾经被蒙古人铁蹄横扫席卷，当然与此同时，蒙古人在中国也灭了南宋，建立过元朝这样的政权。

因此实际上在古代，土耳其人曾经是中国人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也可以把那时的塞尔柱人和中国汉人，都看着是蒙古人的打工仔兼性奴隶。这是一个民族的永久悲哀，打不赢是会亡国灭种的，不多说了，因为现在世界历史学界仍有一个非主流然而很聒噪的声音，说南宋之后，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中国”这个国家了，汉人早已被阉割了。

当然，他们说他们的，我们只有自立自强，活的更美好，将来才能让他们彻底闭上鸟嘴。

很显然，别说是古代连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远亲，就是现代同文同种的亲兄弟之间又怎么样，杀红了眼比杀异族外人还狠，要不然，这朝鲜半岛能打成另一场中小型世界大战吗？

志愿军武器装备虽然落后，但胜在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精神，而土耳其旅虽然一水儿的美式装备，战斗意志却比志愿军差了好几个档次，因此一个营对一个营，我军能打得他满地找牙，眼看着就要灭了他。

但土耳其旅的优势最终还是发挥了出来，他们一看形势不利，就死命呼叫援军，美军的飞机、坦克来增援的速度很快，而且美军第1骑兵师的一个机步营推进的相当快，很快就对赵光荣的这支小部队形成了包围态势，迫使我军要立即突围。

身为班长的赵光荣所在的一个排，担任了全营最光荣然而也最危险的阻击任务，也就是断后掩护大部队撤退。敌人要想追上并吃掉我军，必然要先吃掉这个阻击排。

那时一个排比较大，也只有四五十人的兵力，要看所依据的地形地利，和手中的武器装备，以及对方的实力，才能决定可以有效阻击的时间。

像这样面对数倍于自己的优势兵力和火力的压制性、毁灭性的立体攻击，一般来说，能够坚持一个小时，已经算是奇迹了。

赵光荣不知道坚持抵抗的确切时间，总之，他和剩下的三名战友正忙着打击正面的敌人，不知怎么后脑勺就被敌人的枪给顶上了，而且有人不停地喊着：“Put your gun down！put your gun down！”

真的，任你平时下了一千遍一万遍决心，事到临头的时候都是没用，他们一愣神，武器就被夺走了。也许会有勇士在这种情况下还会扑过去用牙齿撕咬敌人，但赵光荣他们没有这样干，大概是觉得牙齿很难咬死人吧。

就这样，他们四个兵举起双手，一万个不情愿地做了战俘。

其实应该庆幸的是，他们遇到的是土耳其旅，要是韩国棒子，当场不打得你脑袋开花，也至少要从背后捅上你几刀，至于能不能活下去，活成几级伤残，就看你祖宗的造化了。

由于他们强力的阻击，志愿军的大部队已经远去，土美联军就打扫了战场，掩埋了尸体，开始回撤了。本来事情到此结束，赵光荣就不会变成赵狗屎，只会成为一个纯粹的战俘，成为战俘交换名册上的一个符号。

偏偏志愿军那个营在撤退途中遇到了友军，友军有一个团的兵力，而且旁边还有人民军的一个营，在附近还有志愿军一个团。他们经过简单协商，立即向上级报告请战，获得了批准，这就一起向还在原战场收拾残局的土美联军扑了过来，下决心要迅速吃掉这支敢于冒进的孤军。

就这样，小仗打成了大仗，虽然最终没能完全吃掉这股土美联军，但志愿军和人民军的联合作战也让他们魂飞魄散，夹着尾巴坐着汽车坦克夺路而逃了，只剩下飞机一轮一轮地来轰炸扫射，阻滞我们的追击。

奇怪的是，土耳其人打不过我们，逃跑时却并没有枪杀战俘，赵光荣他们几个倒霉鬼，就这样被捞回来了。当时他们非常高兴，因为落到敌人手里前后也不过一个把小时，既未受辱，也未挨打，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享受一餐土耳其火鸡或烤肉。

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就是这一个小时的遭遇，永远改变了他们的身份，赵光荣从此就变成了赵狗屎，而且顺理成章地被发配到了502挑夫班，甚至成了其他有犯罪嫌疑的挑夫们，也集体看不上眼的、臭不可闻的狗屎。

吴一凡来了，作为一个做政治思想工作的职业政工干部，他愿意同自己谈话、交心，这不等于他认同自己的当俘虏行为，也很难说他从人格或道德的角度，能真正同情或尊重自己。

对于这些情况，赵光荣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毕竟，他和吴一凡一样，算是那时非常难得的知识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