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探望
“我知道。”安絮打断黎宁画颤抖的声线，他的嗓音随空气散开，黎宁画恍惚了，一个踉跄，被身后的木板绊倒。牛仔裤划出一个大口子，连带着里面的皮肤渗出丝丝血迹。
“吓坏了吧，已经没事了，真的，已经没事了。”安絮耐心地安抚，慢慢地抬起手。
黎宁画先是恐惧地往后缩了缩，最终却还是在安絮温和的声音里缴械投降。不知为何，他的声音于黎宁画有着独特的魔力，能够让这个女孩安下心来。
“你相信我？”黎宁画没有再躲避，任由安絮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嗯，我相信你。”安絮的话语虽轻柔，却是掷地有声。
“安絮。”身后传来另一种嗓音。
安絮朝着黎宁画微笑了一下，回过头。
汀与好看的眉宇微微皱起：
“安絮，别这么早下定论。毕竟……”
汀与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安絮感觉到身边的女生再次发抖得厉害，甚至可以听见她的牙齿上下毫无规律地摩擦，咯咯作响。
“黎宁画不会这么做。”安絮站起身，语气不容置否。
“你怎么能就这么肯定。”汀与将平常的顽劣收了起来，此时也意外地露出严肃面孔，乍一看，竟透着些陌生。
安絮皱起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语气带刺，针锋相对：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喻惜，你还会这么怀疑吗？”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汀与的雷点，他攥紧了拳头，眼里起了怒意，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正在观察躺在地上那个女孩伤势的叶子蓝抬起头，正准备从中劝和，喻惜便已经及时地拽住汀与的衣角。
“回去再说吧。”喻惜淡淡地开口，过于平静的样子让安絮的怒火更盛。
面前这个凄惨的场面，喻惜似乎一点也没有触动似的，面无表情，比看了一场悬疑电影还要冷静。
一般女孩的话，不是应该像黎宁画一样惊恐万分，留下心痛的眼泪吗？为什么喻惜，能如此无所谓。
不但有人在自己面前受伤，甚至还有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凄惨地流逝，难道喻惜就一点没有触动吗？
就不会有一分的难过吗？
就这么，冷血吗？
安絮从心底打了个寒颤，冷意从头迅速蔓延至全身，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医院救护车的携着刺耳的警铃声呼啸而来，可是安絮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地戳在原地。
喻惜的目光直直地射入安絮的内心，逼得他无处遁形。
安絮突然感觉到这个女孩的恐怖。
直到黎宁画颤抖着拉了拉安絮的衣服，安絮才恍恍然回过神来。他低下头看着黎宁画不知所措的神情，才找回了一些真实的感觉。
外面医生护士的脚步杂乱，安絮已无心管辖，他环顾四周，喻惜的身影已然消失，就像从未出现过，太不逼真。
安絮疑惑地询问叶子蓝：
“他们俩人呢？”
此时的叶子蓝有些狼狈，洁白的衣服沾上了血迹，短发也因为刚才高速度的飞奔吹得凌乱：
“刚刚喻惜把汀与带走了。汀与似乎情绪不太稳定，走了也是正确的选择。”
安絮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没过多久，又轻轻开口，踌躇着，渗透出浓烈的不确定意味：
“你觉得，喻惜……”
安絮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语句不得不停顿下来。
叶子蓝好奇地抬起了头。
半晌，安絮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安絮，”叶子蓝担忧地开口，“喻惜，她的确与普通的女孩有很大差别，她的背后也许藏着很多的故事，也留下很多伤痕。你看不到的东西，并不代表不存在。”
安絮愣了愣，不知所措地望着叶子蓝。
叶子蓝俯首，再次抬起头时，刚才复杂的神情已经藏进眼底，仿佛那一席话只是安絮的一场幻觉。
在这之后几天，学校派了相关人员来询问情况。在叶子蓝的叮嘱下，几个人对这件事中的某些细节选择了暂时闭口不言。
“我用樱花悄悄探查过黎宁画，她的确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半点灵力，这一宗宗的谋杀案于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孩而言，的确有些艰难。”在医院外的草丛边，叶子蓝和安絮漫无目的地瞎逛，企图通过曲折的路途，摆脱这些荒谬的事件。只是，想想总归只是想想，该思考的还是要思考，叶子蓝眉目微凝，继续说道，“只是，因为案件的杀伤力在进一步加深，学校对接手组织催得紧，他们的压力越来越大，若是知道了黎宁画这么明显的证据，恐怕为了赏金和平缓人心，会先把黎宁画拉出来当替罪羊。”
“走吧，先去看看她。经历了这种事情，即使外伤可以治愈，心里的难关也是很不容易渡过的吧。”安絮将手中花束包装纸的褶皱抚平，抬起头，阳光照在一个个几近透明的玻璃窗上，像是这个城市无形的枷锁，冥冥之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刚走出医院的电梯间，安絮就看见了聚集在那个病房门口几个随意装扮的男士。即使没有着工作服，但是从他们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安絮便可以轻易地看出他们的训练有素。
“是调查组织的人。”安絮低语。
虽然调查组织这帮人盯上黎宁画是迟早的事，但安絮还是感觉，这一切来得太快了，快的让人有些窒息。
瞥见安絮两人越来越靠近，继而转身走进病房，那几个便衣男子没有阻拦，只是眼神都不约而同地聚焦，表面上平淡如水，眼底却都显出一副略微警惕的模样。
这进一步证实了安絮的猜想。
在推开门的一刹那，安絮看见了蜷缩在白色棉被边缘的一团，在面积不算太大的单人房间里，在周围凄惨颜色的映照下，那个身影格外地扎眼，将人的心慢慢地揪起。
“黎宁画，我们来看你了。”安絮的声音比平常要轻柔得多。他走进屋内，将手中的花端端正正地摆在窗边的小桌子上。鲜花的香气将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遮去了一部分，也让这里的空气不再那么清冷。
黎宁画从被子里抬起头来，勉强地笑了一笑，脸色有些苍白。
安絮的眼神无意间扫过地面，看见叶子蓝在奇怪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安絮好奇地走上前，顺着叶子蓝的目光审视下去。
窗外的风儿有些凉，安絮不禁打了个哆嗦，一股寒气自下而上席卷，漫不经心地浸透整个身心。窗边仍旧残留有星星点点的残粉，在太阳的打压下，亮晶晶的。
“黎宁画，你是不是，被袭击了？”安絮的眼睛像是黏在了垃圾桶里那堆玻璃渣上，像破碎的水晶，美丽却又带着冰冷的尖锐，又像是缤纷的蘑菇一样，色彩越鲜艳，越诱人，毒性越大。
“是有这么回事，”黎宁画踌躇道，她其实本不想说，怕安絮他们担心，只是现在，估计不说他们会更担心。“没有什么大事啦，只是昨天晚上出了点小风波，已经没事了。”
安絮看着黎宁画安慰的笑意，却不知如何作答。他心里已经慢慢地梳理出思路，凶手应该是知道了己方的目的，甚至可能在暗处洞悉着自己这拨人的一举一动。而他们这几个人与凶手而言，被看成小丑一样也说不定。而这一次的暴露，大概就是对方故意请君入瓮，即使不能洗清自己的嫌疑，也可以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只是可怜了一个无辜的替罪羊，就算他们不说，恐怕调查组织也不会轻易罢休吧。看来，不论是凶手还是这边的调查者，都不会想让这个替罪羊好过的。
安絮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头，突然发现黎宁画的目光正好落在自己身上。安絮微微扬起嘴角，眉间生出恰到好处的弧度，整个空气都在刹那间活泼起来。黎宁画无意识地抿了抿嘴，不自觉地红了脸。
也许在这个情况下，自己应该不知所措，无助到死去活来才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黎宁画却一点也不担心，身边人的存在像是沙漠里的一片绿洲，将她与外面的绝望彻底隔绝，甚至已经忘记自己还处在巨大的危险之中。
这种感觉，很熟悉，在多年前的那段时光里，似乎也曾邂逅过，也曾像现在这般身在险境却被人所关心，不知愁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