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斩断红尘
醒来时,薛婉晴躺在茅草房里,屋外,见一老头在煎药。淡淡的药香味弥漫着整个草屋。薛婉晴犹豫了犹豫,便朝屋外走去。
“是您救的我么?敢问前辈尊名?这是何地?”薛婉晴一串问题倾脑儿倒。
“老朽孟渊,此地是灵缘岛。”老头头也没回的道。
“孟……你就是江湖传闻的南海神医孟渊?”灵缘岛,一个奇妙的岛屿,岛上只有孟渊一人,传闻南海孟渊神医医术高明,有妙手回春之能。灵缘岛外,常年白雾弥漫,更是有着奇妙的阵法护着此岛。也只有孟渊神医知道如何穿过大阵而至岛内。
“老朽不才,神医名号也只是天下人的谬赞,你若不嫌弃老朽,论年龄辈分,当唤声孟爷爷便是。你身上可是中了西域奇蛊嗜情血蛊?”
“你怎么知道?”薛婉晴有些震惊的看着孟渊。
“老朽行医几十载,自然晓得蛊。这几十载什么蛊都见过,唯独这个嗜情血蛊不曾琢磨,这也是为什么我救你之缘由。老朽不随意救人。但看女娃你愿不愿被救?”
“您……您真的能解此蛊?”薛婉晴又一惊。
“若不信,大可出岛去,老朽不拦着便是!”孟渊道。
孟渊乃何人?堂堂大神医孟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薛婉晴这么质疑,孟渊自然有些不舒服。饶是一个涵养多高的人,在被人质疑自己之所长之时,不免得有些气恼。
“你也先别高兴太早,这奇蛊我只听我先祖道过,若解了此蛊,只怕你会失去一些记忆。”
“失去记忆?”
“对,失去一部分记忆,但也不必惶恐,次蛊乃嗜情血蛊,嗜情血蛊本意在于中蛊之人将永世不对人动真情,以达到奴役一个人或者强行与其结发以至此人此生受人所控,若你动真情,此蛊便噬你血精,待精血耗尽,便是蛊虫破体而出,而你却死于此蛊。”
“……”
“若解了此蛊,你将忘记你动过真情的那个人,忘却所有关于他的一切。若你未动过真情,解蛊后你便忘掉对你最好的人或者玩伴亦或是你觉得最快乐记忆最深刻的时光之记忆。此事需小姑娘你慎重。”
快乐时光?妓何谓快乐?
他人之闺秀,妙龄十八春衫怀梦,便铺得红妆十里,落得佳偶柔宿。她算什么?十五便被送至韵香楼。
那时浪三娘给她擦泪,记得爹爹走后,浪三娘是这么跟她说的:“这是我们的宿命,但总有一天,我们会逆转这丑恶的命运!”
“你这辈子只能是密探!是煞血陵的密探!煞血陵一辈子不统一江湖,你便一辈子是密探!一辈子在这韵香楼中!这便是你的第二个家!”这便是她爹爹给她的宿命。
自那以后,她就不哭了,从那一刻起,她便当浪三娘是个姐姐,但她从未叫过她一声姐。但她们彼此都明白。浪三娘授予她琴棋书画,也幸得她天赋异禀,琵琶在她手上奏出比美酒更能醉人的曲儿。
记得那次,万狮帮的少主,万云锟点名要睡了她这琵琶歌妓,几经周折,终是浪三娘领着万云锟进了闺房……
次日,江湖上传出,万狮帮少万云锟主死于女人肚皮上。这后来,万狮帮帮主万天传带着人马杀了过来,煞血陵派出了三名武功极高的刺客,眨眼间就生擒了万天传。这韵香楼从此声名大噪,江湖人都说她们有很大背景。
事后,浪三娘和薛婉晴被召回煞血陵,浪三娘因大动干戈,遭受千鞭之苦。
在煞奎看来,即便献身,也要扮猪吃老虎。若这江湖中人知道韵香楼有如此大的背景,必惊动江湖中许多身怀秘密的人士,不敢去韵香楼寻欢去。这使得煞血陵又失去了多少应得知的消息。
与此同时,他煞血陵也不想过早的暴露自己的实力。
而代价就是她们,韵香楼里的可怜的妓!即便某日,他煞血陵统一了江湖又如何?天下人只知道她们是妓,这个妓的称呼会随她们一辈子!那她们这辈子也只能是妓!统一了江湖,密探还是需要有的!她们只能一生为密探,一生为无情花妓,一生老死那烟花柳巷中。
打下江山易,守住江山难。这打江山的时候她们是妓,也许守江山的时候,她们连妓都不如!这就是她们无偿的代价。
不过是祖辈的一个誓言就要他们子子孙孙去付出,这煞血陵究竟有何能耐,能让如此多之人为其飞蛾扑火?
幸得她邂逅天下第一刀客维儿。他们共坠爱河。
但他却说他不能一个妓,因为会为天下人所耻笑。
她多想告诉她,她不是妓。但在他眼里,甚至在天下人眼里,一日为妓,终身为娼。
她以为此生为妓,与他,只可鱼水共欢于榻。却不曾想,那年,楼破人空,刀客还是知道了她不是妓。于是刀客拼了命的救下她。但她须守组训,若为男儿身,必入煞血陵誓死效忠。若为女子,此生不能为人妇,作煞血陵之密探。所以她不能与他维儿长相厮守。
她斩断相思愁苦,她骗他说,处子之血是月事,一袖深情只作逢场作戏,予刀客一世的悲伤。他红着眼杀了几个她的姐妹。她心在滴血,她也恨他为何要动这杀机。只是她又想到了他是这般的痴情,心底沉淀的记忆在搅动得浑浊的刹那,她明白了,原来,爱也能成恨,这爱与恨,又有谁能道得明?
她别了刀客,创红蝶组,与浪三娘率领着红蝶娘们一道儿为煞血陵效力。怎料到老祖出关,授予媚功之际,也种下了嗜情血蛊。嗜情血蛊乃西域奇蛊,极为罕见,一日中蛊,便终身携之。老祖也无法解蛊。但却能控制此蛊,以致控制中蛊之人未其所用。
蛊入脊髓,与人合一,人蛊不分。
她这一生,只为煞血陵而生。而煞血陵却如此待她,上辈子的恩怨是父辈祖辈的,她却要遵守这个自己也不知道这么回事的誓言。她不甘心,为什么别人能为自己而活着,偏偏她不能?那天,她拜访了密室下的老爹,她问为什么她此生只能为煞血陵活?老爹告诉她这是老爹的老爹也就是她的祖父这么跟他说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知道,在煞血陵,他有地位,有权势。待有朝一日,煞血陵一统江湖,他便是功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她也一样,煞血陵一日不统领江湖,她便一日是煞血陵的人。一辈子不统领江湖她便一辈子不作他人妇。
可是她不甘心,为什么她不能与相爱的他在一起。她伤了刀客心的那一刻,刀客那绝望的眼神使她此生难忘。她多想让他知道她是这般的爱他。但她不能,就因为一个誓言!
如今却又受煞老祖的蛊毒的侵害,她彻底的失望。于是在江湖流言四起之际,她与浪三娘率领红蝶与煞血陵一小股势力火拼,却不料遭破蛹背叛,她终于被打下南海,淹没在涛涛巨浪中。浪三娘则被破蛹所擒,这苦命姐妹儿双双生死未卜。
这些年的沧桑,这些年的苦寂,这家族这煞血陵的牵绊。在刀客维儿出现之前,她可曾有过快乐?
妓没有快乐,妓只有愁苦,只有无耐,只有寂寞。这年年岁岁,这烟花柳巷里,这虚伪的笑靥,这糜乱的荡漾,终不过逢场作。
但她终究还是快乐了,戏是刀客,而她却偏偏入戏过深。刀客就是她的快乐。她爱上他,因为爱他就快乐。但她又狠心的伤了他,所以她又不快乐了。
这些年来思念的煎熬,想了许多后她终于知道自己是有多爱他,深至骨髓的爱。她多想再和他说句:一日是你的妓,终身是你的娼。唯一的娼!
但他再也听不到妓的悲啸。
断了右臂的他可安好?也许一点都不好。
她是多么的懊悔,多么的悲痛。她总以为她能为了那不成文的祖训,为了家族,为了煞血陵这等大情面前,放弃她所谓的小情。
可当他失去了右臂,颠沛流离的逃亡的那一刻她开始后悔了。当一个个关于他悲惨的逃亡的消息传来之时,她再也受不住这内心的绞痛。
她听说他被追杀,听说他的刀再也快不起来了,听说他逃向了西域。如今他不再是江湖第一快刀,这西域逃亡,他可否熬过去了?
于是她疯了般的找他,但却渐渐的被蛊虫侵蚀得遍体鳞伤,生不如死。最后还是没找到他。
她以为他死了。
若解了这蛊,便能忘掉这个让她终身难忘的男人,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与其活在内疚与痛苦之中,不如忘却这段痛苦的记忆。
“有劳孟爷爷了,我薛婉晴愿意,忘了这一切,从此我便是一介凡尘女子。”
“也罢,世之起伏,何尝一帆风顺?去了这爱恨情仇,这恬淡之心才能出这凡尘,若为出凡尘,必入先凡尘。未历尽滚滚红尘,怎待得相思放下?”
月许,灵缘岛上。
“承蒙您不嫌我曾是这红尘烟花柳巷之女,肯收我为徒。这尘缘,我还有一个结未解,就是我的姐妹,浪三娘。她今囚于红蝶。若我有幸救出她,便带着她来此隐居。尽接您衣钵。”
“也罢,这也许是你命中的一个小劫,去罢。”
这尘缘,还有什么值得留恋?若问这红尘,看尽繁华之人,也当属妓。
她便是妓,烟花柳巷里是一道道的沧桑,琵琶作伴,笑弹人生起落。亲情?她只不过是家族的一个牺牲品。爱情?蛊虫早已带走一切喜悲。友情?密探不能有朋友!浪三娘待她如姐妹般,这也许是另一种亲情罢?
她离开了灵缘岛,去红蝶谷。她要救出昔日的姐姐。若没有浪三娘,也许如今她就真的堕落在糜乱的红尘里。她感谢浪三娘。所以她一定要救出她。哪怕豁出性命!
一路扬鞭快马,驶向红蝶谷。
红蝶谷内,香韵满谷,但任何男人欲闯入,未至半路定精尽人亡。这些女子,皆身怀媚功。若女子闯入,她们也有武功。也不输于任何男人。这都因当年薛婉晴的栽培。她认为势力强盛了,就再也不会让浪三娘再遭受当年的千鞭之苦。
但今日,她却要面对她亲自调教出来的上百个红蝶探手。破蛹是她最骄傲的手下,而今也是她最恨的人。她不该背叛她。
但说来也奇怪,破蛹背叛她,最后却不是继续效忠煞血陵,而是自立山头,定居此谷,并取名红蝶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