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波澜又起

“老潘啊，谢晦说到底是个文吏，督军的好坏其实是掌握在太尉大人的手中，换句话说，谢晦只是代替太尉大人来统领督军。而你是个武将，能力有，经验足，你手下的京口卫是一支虎狼之师。你想想，你们京口卫在土断中表现那么抢眼，这不是惹人猜忌嘛！太尉没有表功你们，虽不公允，但对你们尚没有害处啊。捧杀，捧杀，真有一天太尉将你们捧得高高的，那京口卫......刘毅的例子还不够明显吗？”

萧正峰说得轻松，而对面潘十二额上的青筋凸显了出来，“属下愚钝了，多谢侯爷教诲！”

潘十二离座，对萧正峰躬身一礼。萧正峰摆了摆手，笑道：“老潘，你这人呀，就是太认真。不过京口卫交到你手上，我也就放心了。以前我属意萧且，不过现在看来，你是更加适合卫主的人选。坐吧，坐吧。”

“谢侯爷。”潘十二拱手为礼，重新落座，“侯爷，京口卫以后没有您的直接统帅，这以后的路不知该如何走好？还请侯爷教我。”

“唉----”萧正峰没有回答，而是长叹了一声，“物事人非，看样子你我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萧正峰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踱到了凉亭的边缘。

“老潘你看----这凉亭矗立在水面之上，乍一看突兀异常，似乎周边没有道路可通外界，其实路就在脚下啊。”萧正峰撩起罩袍，系了个疙瘩，踩着水面，径直向前走去。原来，凉亭之下一阶的距离，一排排方格子大理石砌成的路面就在脚下，只不过路面被其上面一层浅浅的水面遮掩，看不真切而已。

“侯爷，属下似乎明白了。”潘十二急步跟上了萧正峰的步伐，脸上带着喜色。

“嗯，历史的进程个人是无法阻挡的，不管是组织还是个人只能顺势而为，现在朝堂内基本安定，我们现在所欠缺的只是一个理由。诱饵已经抛下去了，不管鱼上不上钩，渔人总是该有所行动的。老潘，你记住----京口卫是忠于朝廷的，只要秉承着这条意志，循着道走，我们京口卫就永远不会倒。如果真有一天京口卫被朝廷裁撤了，那也就说明它已经完成了它历史的使命！”

萧正峰的话让潘十二听着有些云山雾罩的感觉，他试探地问道：“侯爷，您是不是说朝廷马上又要有新的动作，我们京口卫也该行动起来了？”

“嘿嘿，”萧正峰的脸上挂起了习惯性的笑容，有些奸，更有些得意，“朝廷已经新命孟怀玉为江州刺史都督豫州六郡，豫州的那几个郡可都跟荆州相连着呢！虽然太尉还没有明确说什么，但我和刘穆之都知道，太尉只是在等鱼怎样咬钩而已！西边恐怕又要起风波了，你们京口卫目前多多关注西边一些吧。”

“诺。”潘十二拱手为礼，恭声答道。

“哦，对了，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向太尉大人禀报吧。”

萧正峰话说得淡然，正如五月的微风般那么和煦自然，然而话听在潘十二的耳中却如晨钟暮鼓，似乎给了他一记当头棒喝。潘十二一直保持着沉默，他对萧正峰躬身一礼，从角门离开了萧府。萧府后门巷子中的一名乞丐，穿着虽是邋遢，但是他眼神灼灼，透着精光，随着潘十二离开萧府，他也慢慢消失了身影。

五月很快就过去了，接连又过去了几个月，不知是司马休之没有领会刘裕的意思，还是他虽然知道，但毕竟父子情深，下不去手，所以司马休之只是上表，请求废去司马文思的谯王爵位，并写信给刘裕，表达自己最诚挚的感谢和道歉。

刘裕见司马休之不肯杀子，大为不悦。义熙十一年正月，刘裕正式动手了。他逮捕了司马休之在京城的次子司马文宝和侄儿司马文祖，并立即将两人赐死，随后正式出兵西上，进攻荆州。同时，朝廷加授刘裕为荆州刺史，赐黄钺，并大赦天下。消息传到荆州，司马休之的部下平西府司马张裕、南平太守檀范之两人弃职而走，投奔建康。

子侄被杀、大军将至的严酷现实把司马休之逼到了墙角：最初你要杀刘毅，我没有说话，因为我并不擅权；后来你要杀诸葛长民，我也没有说话，因为我并不贪污；可现在，你要杀我了！

司马休之总算明白：绥靖政策是带不来自身平安的。他就算再本分，也不得不奋起反抗了。二月，司马休之公开上表，列举了刘裕目无君上，独断专行，擅自杀戮大臣刘毅、刘藩、诸葛长民、谢混、郗僧施等等的罪行，宣布举兵讨伐。

建康，刘穆之仆射府，谢混拿着一份奏报喜滋滋地来到了刘穆之的案前。

“大人，据可靠消息，豫州刺史鲁宗之有可能也要反了！”

刘穆之没有说话，继续伏案批示着公文。

“大人，这个消息很重要，我们要不要向太尉大人禀报啊。”谢晦加重了语气，他生怕刘穆之办公太过投入，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

刘穆之稍稍抬起头颅，淡淡扫了谢晦一眼，“太尉已经知道了，我们就不要多此一举了。”

“什么？知道了！”谢晦有些讶异。

“你不要忘了，除了督军，还有京口卫呢？潘十二已经向太尉禀报过了。你呀----以后不要什么事都找我，有些事直接向太尉禀报就是。”

“可是大人，属下----”谢晦脸上有些苦涩，“毕竟属下不是太尉大人的嫡系，而且属下的出身，也许在太尉的心中显得很别扭吧。我谢家一直支持刘毅，前不久以谋反罪论处的谢混也是属下的族叔。属下虽是支系，但也是谢家的一份子，始终脱不了干系啊。”

“你怕什么，水围谢氏这次与谯王相争，不是完胜嘛！嫡系、支系都不是重点，关键是你选择站在哪边。从古至今，有多少人因为站错队而无妄受灾，又有多少人因为站对了而无功受禄！”

“大人，我当然是站在您这边了。”谢晦无比中肯地说道。

“好了，此话就说到这吧。不过谢晦，你身为王谢世家中人，你们家族的老不朽思想顽固，不因时而进，迟早灭亡。谢家的中兴迟早会落在你身上啊，你得考虑周全。”

“大人，你是说这大晋......”谢晦食指指天，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哼！”刘穆之发出一声冷笑，“如果这大晋不在了，你说你这王谢世家还有存在的基础吗？这些年来，我大晋偏安一隅，皇族积弱，为了稳定统治，皇族默许了超级世家的存在。如果司马家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强权的朝廷，你说到时的朝廷会允许你这样超级世家的存在吗？你好好想想吧！”

“这个----大人，您的意思我还是不明白。”今日刘穆之的话说得有些玄乎，确实让谢晦感到百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说啦，不说啦。”刘穆之微微摇了摇头，“现在太尉大人对荆州是势在必得，不管有没有跟着荆州一起反，司马休之都是在劫难逃。”

“大人，不知道这次西征的人员安排可确定下来了？”谢晦有些期待地问道。

“嘿嘿，你小子幸运得很，随大军与太尉大人一道出发。”

“哦，那留守建康的又是大人您吧？”

“是我倒是我，只不过我的上头还有个人----太尉大人的族弟，也是中军将军刘道怜。”

“就他----那个无才无德的草包，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蹿到大人您的头上。说实话，他连萧正峰那个无赖都还不如！”谢晦有些愤愤地说道，直为刘穆之鸣不平。

“亲疏有别，以后休得再提了。另外，这次萧侯爷也随同大军出征。谢晦，你记住----宁愿开罪太尉大人，也不要得罪萧侯爷。我与侯爷虽然暗地里有些争斗，但是大家心知肚明，我们只是太尉手中的左右砝码，用来平衡星秤的。一旦你打破平衡，小心招来杀身之祸。”

“诺。属下明白。”谢晦口头答应着，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屑，江山代有人才出，他就不信萧正峰能够只手遮天。

见谢晦说话态度诚恳，刘穆之感到比较安慰，“这次征伐荆州，你应该发挥自己的所长，在军中多出出主意。至于上阵杀敌建立军功，你就不要奢望了。这次西征的难度应该不大，太尉也许只会在后方压阵，并不会亲自参与战斗。按照计划，徐逵之将担任前锋将军，担当这次征伐荆州的主角。”

随着刘穆之说出的话语，谢晦逐渐捏紧了手指，徐逵之他何德何能担任此次征伐的主角，不就是他是刘裕女婿的身份吗！这个溜须拍马的家伙，如果不是讨的萧正峰的欢心，萧正峰怎会游说刘裕将自己的女婿嫁给他！这家伙无论是品貌还是才学都及不上自己，可是他终究骑到自己头上了！

天啊，这不公平！家族是支系，自己又是庶出，自己从小在家里就不受待见，没想到现如今历史还是在重演，谢晦感到了浑身不舒坦----为什么总是有那么个人或者冥冥有种力量在打压着他，他不服气！

谢晦默默面对着身旁的刘穆之，他有些恨他了。为什么萧正峰能够在刘裕的面前为徐逵之美言，同样是刘裕心腹的刘穆之就不能替自己美言呢！不但不美言，还处处责难自己，阻碍自己的仕途，并美其名曰要磨炼自己，真是笑话！看样子，是该换靠山的时候了！

刘穆之接下来的话，谢晦再也听不进去了，他唯唯诺诺一直到出了刘府。来到刘府外，谢晦深深吸了一口干冷的空气，他仰首向天，发出无声的咆哮----等着吧，终有一天，你们这些踩在我头上的，都会匍匐在我谢晦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