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斩草除根

河东郡城的“祥云记”，可以算是辰州尹氏名下出了名的一家大粮庄，这座粮庄坐落于河东郡城的东南部，与冯氏名下的“家寨酒庄”毗邻 , 并且，冯氏的这座“家寨酒庄”便是“祥云记”的一个大主顾。“家寨酒庄”每年都会向“祥云记”购进一定数量的米粮，用于酿酒。

“祥云记”的大掌柜叫周蔡生，年不足三十，出身周氏，虽说此人是周氏家族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色，但谁叫周蔡生的亲妹，却是尹氏四房老爷最宠爱的五姨娘。

当然，若只是这一个原因，绝对不足以让尹家同意让周蔡生去管理那么大的一家“祥云记”，周蔡生之所以可以讨得尹家四老爷的喜爱，主要的原因却是周蔡生这个人，圆滑，机灵，识时务，懂得变通。

这一日，九皇子殿下的车撵还没进入河东郡城，便被有心人给发觉了。那人察觉后，便急匆匆地赶去了郡城内的“祥云记”告诉了周蔡生，之后，那人便去账房心满意足的领了二两银钱。

周蔡生送走了“告密人”后，在书房里独自思忖了良久。

河东之地的奉来县城有难，尹氏家主决定出手之后，近来一段时日，河东郡城内，可谓无处不是暗叹汹涌……便像一条直直绷紧却几乎欲断的麻绳，让他这个在郡城内什么风雨没有经历的“祥云记”大掌柜，竟生出了一种雾里看花的迷惑，他处处紧张防备着，却像是一直在乱结麻绳。

原本，横空而出的一批大米突然涌进河东，让刚接到尹氏命令的周蔡生骤生警惕。刚开始，周蔡生还以为那是左丘氏的暗手，可谁知接下来，以童家为首的家族，以支持朝廷商税之策为由，和河东官府合作，这不……一下子又有一大批大米涌入了市场。

当前发生的一切，确实是让周蔡生觉得猝不及防。而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正是在这个时候，冯氏新任的年轻家主突然间却宣布，冯氏家族的“家寨酒庄”与他们“祥云记”的合作，当初签的是五年的期限，而今年正好到期……从此以后，冯氏的“家寨酒庄”不再向他们“祥云记”购买大米！

在周蔡生看来，此事实在是可笑至极！

因为，冯氏那位新家主给出的理由竟然是：他们“祥云记”的大米……这几年来都卖贵了！既然他们“祥云记”的大米卖贵了，那你前些年怎么就一声不吭呢？偏偏便等到现在这个时候……给他们“祥云记”补了这一刀！

周蔡生气急，急忙在私底下召集了一些小米铺的掌柜，在粮食贱卖之时进购，想彻底将目前这初露败相的“战局”扭转，他也相当的清楚，河东郡城内的现状，肯定是瞒不过九皇子东翎湛的眼睛，可这些得罪人的事儿，他做都做了，还能怎样呢？

但是，如今的状况是……尹氏这手“釜底抽薪”接连受阻，而童家在这件事情上却底气十足，似乎全然做好了对上尹家的准备，这让周蔡生不得不思考的更多……按目前来看，周蔡生是全然没了硬碰硬的底气。

周蔡生心里憋着一口闷气。

此刻，一个高高瘦瘦的小伙计疾步走来，他刚一抬眼望去，便隐隐察觉出书房内坐着的自家大掌柜的心情似乎不佳，小伙计心中犹疑，顿时连走路也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他稍作斟酌后，语气踌躇道：“大掌柜，城头“黍米庄”的那个佟掌柜找您，他说……他想找您商量了个事儿，您见呢……还是不见？”

这事儿说起来实在有些古怪，城头那家“黍米庄”不是左丘氏名下的产业吗？这个佟掌柜也不过替左丘氏干活……现下，这个佟掌柜却来求见他们的大掌柜，这其中定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小伙计疑惑不已，却一点都没敢表现出来。

听那小伙计讲完话，周蔡生眼底一抹异色骤然闪掠而过。

“佟掌柜吗？”

周蔡生心里十分的清楚，城头的这个“黍米庄”表面上是左丘氏名下的产业，看起来与他们“祥云记”一向没有往来，可实际上，这家“黍米庄”的掌柜早已被尹氏控制在手。

而换句话说，这个佟掌柜，便是尹家私底下养的一条狗，安插在左丘氏的产业中，在某些时刻可以发挥他独特的作用。

虽说佟掌柜登门这事儿，周蔡生在心里过了个无数遍，他愈深想，眸底渐渐酿出了一片浓重的阴云。可在那小伙计眼底的周蔡生，却像是连眉眼都懒得抬起来一般，他只稍稍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地开口：“请他进来吧。”

“是。”

小伙计得了这话，顿时三步跨做了一大步，脚下生风般的退了出去。

不消片刻，那“黍米庄”的佟掌柜神色匆匆的进了门。尽管周蔡生在心里预想了无数种的可能，最后却唯独没有预料到，这个佟掌柜一入门，呲溜一下子窜到他身前，跪在地上，抬起头便朝着他大声哭诉起来：“周大掌柜，在下求您了！这一次尹家……一定要救救在下呀！”

“唉！佟掌柜，到底是出什么事了……怎么就这副模样？你倒是起来好好说话呀。”周蔡生匆忙从扶椅上站了起来，将佟掌柜从地上扶起。

佟掌柜一边是抱着头痛哭流涕，一边是磕磕巴巴道：“是、是在下叛主的事情……败露了……在下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左丘氏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在下的，若是尹家这回不救在下……在下哪里会有活路啊？”

“等等！”周蔡生顿时眉头紧皱，“事情怎么就会败露了？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儿说起来还真是气人！反正……全是在下那个小舅子搞的鬼！呸呸呸！现在他可不是了！”

周蔡生眉头拧紧。

然而，这位佟掌柜一回想起之前，顿然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他扬声怒喝：“前些年，那婆娘的弟弟在我手底下干活，可没少在我这里拿好处……可家里那个泼妇实在是越来越无理取闹，整日在家是弄得家宅不宁……”

说着，佟掌柜见周蔡生眸子不善的一眯，这才稍微收敛语调：“十天前，那泼妇被在下给休了……谁知他们娘家人气不过，那婆娘的弟弟竟然……他竟然准备偷偷跑去辰州尹府——去告发我！”

一听此言，周蔡生即时反问：“他手中哪来的证据？”

佟掌柜哭道：“在下……在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这些年，在下真的是提着一颗心在日防夜防的，就怕出一丝的纰漏，谁知道在下那般的小心……竟然还被身边那婆娘给察觉了……”

日防夜防？周蔡生抿紧了唇。这个佟掌柜家里，周蔡生之前也算是有一些了解的，佟家大妇与几房小妾之间的关系——简直可以说是势同水火……不过既然你自家的后院起火，你又能怪得了谁呢？

周蔡生想着，神色有些不满：“既然没了感情，便该早些断了去！怎么就这般的不小心……竟还让枕边人生生给抓住了把柄？再说了，这后院失火便是你自己的事！你又有什么资格可以到我跟前来抱怨的？”

一听这话，佟掌柜顿时急了：“周大掌柜！确实是在下不小心……可现在事情都闹到这个地步了，在下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还请周大掌柜帮我！”

周蔡生微低着呕吐，抿紧唇，前前后后的将佟掌柜刚才所说的话又琢磨了一遍，良久，周蔡生垂下的眸子里，一抹阴沉闪掠而过，突然他抬眸问佟掌柜道：“等等，佟掌柜……你刚才是不是说，你那小舅子……是准备去辰州尹家告发你，也那就是说……如今他人还没到尹家，对吧？”

“是、是的……”佟掌柜此刻正好抬起眸，正对上周蔡生的视线，一眼便望见了周蔡生眼底的那抹阴冷杀意，佟掌柜心里顿然生出了一丝寒意，颤声问周蔡生道：“大、大掌柜……难不成你是想……”

周蔡生冷笑了一声，眼中尽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半晌，他缓慢道：“既然这人都没到尹家呢……你如今在这儿瞎紧张又有什么用？倒不如……即刻派人去把那些人给彻底的清理个干净！”

这一招，灭门绝户计，当真是狠绝。果不其然，周蔡生刚一语毕，便见佟掌柜的面色白了白，显然佟掌柜是被周蔡生刚才阴狠的神色和语气给生生震住了。

而许久后，才听佟掌柜吞吞吐吐的开口：“周大掌柜，咱们这样做会不会……太出格了？”

“出格吗？”周蔡生冷笑，眼中闪过一抹鄙夷，“若不这样做……那你要如何解决此事，难不成你还有更好的法子？”

佟掌柜看着周蔡生的眼神，心里一阵拔凉拔凉的，好半晌，佟掌柜一咬牙应了下来，俯身便想退出去。

“佟掌柜，你要知道，当前咱们河东之地的局势，实在是不容乐观，而你那头就莫要再生事端了，还有……”

周蔡生不紧不慢的坐回去，佟掌柜脚步一顿。

“我最后再提醒你一句，该手辣处必要心狠，正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斩草除根，佟掌柜，你可莫要手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