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醉酒
“四弟,等等我。”
俞枫停下脚步,在他的印象中这应该是这个所谓的大哥为数不多的几次喊自己四弟的时候,以往都只是高高在上,冷冰冰的喊一声“喂。”
先前倒是有个人视自己如亲弟弟般,无奈岁月流水,人生无常,两人终因一纸红颜而分道扬镳。这不,刚才议事时,私生子还帮着大哥暗中阴了一把曾经的那位兄长。
俞枫收回飘远的思绪,扭过头去,见大将军正神采奕奕的快步走来。私生子赶忙整理下仪表,表现出对接下来谈话极为重视的样子。
大将军看在眼中,先是憨厚的一笑,瓮声瓮气的说道,“那日你登门拜访之时,我竟在酣睡,实在是失礼。”
俞枫笑着摆了摆手,没有一丝介意,“大哥客气了,是我去的太早,打扰了您的休息。”
“你这是哪里话。”欧阳俞樟瞄了眼刚从大厅中走出来的欧阳俞榛,脸上笑意更浓,当即拉着俞枫的手,“这里说话多有不便,你若不嫌弃,可否屈身到寒舍一叙?”
“恭敬不如从命。”俞枫笑道,同样瞄了眼身后的欧阳俞榛,随即便登上了不远处早已等候的马车。
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欧阳俞榛的眼神如寒冰般刺骨,让人不敢直视。
过了好一会,二公子才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的对随从抛下一句,“让他们几个速到老地方见我”,便匆匆离去。
仁鱼鲜残破的木门被欧阳俞榛毫不客气的推开,店中掌柜的还是那副醉醺醺的样子,见俞榛匆匆而来,只是淡淡的瞄了一眼,连个招呼都不打一个。
俞枫也没有多余的动作,递上钠加,接过掌柜的手中的灯笼,便消失在暗门之中。
片刻之后,雨山推开了最里面包间的门,开门见山的问道,“老爷子定人选了没?”
面对自己最信任的心腹,俞榛自然没必要过多的隐藏,“定个屁!本来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哪知俞枫这个小杂种突然冒出来,叽里咕噜的说了一番胡话,老爷子便改了主意,让我们各自准备一下,如何振兴欧阳家族。这不胡扯嘛!他想了几十年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现在倒好,直接把这个问题抛给我们,我们几个现在内斗的这么厉害,谁还有功夫想振兴家族的事情。”
欧阳俞榛显然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一口气说完之后,拿起桌上的茶杯,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干净。
雨山笑了笑,将见底的茶杯倒满茶后,低声说道,“这个结果其实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我们还有别的策略。”
“这个我知道,但是我不想在老爷子的还活着的时候,搞这么大的动静。”俞枫有些犹豫。
“你现在还狠不下心,他们可能早已抢占先机了。”雨山冷冷的提醒。
“何出此言?”欧阳俞樟一脸的机警。
“我们安排在欧阳俞樟家中的三个密探,已经死了两个,剩下的那个也于昨晚逃跑了。”
“什么?”欧阳俞榛失声叫道,不由得打翻了桌上的茶杯,任由滚烫的茶水滴在自己的丝绸衣襟上。
“安排在另外两家的卧底倒是安然无恙。”雨山一边擦拭着桌上的水迹,一边安慰道。
“怎么会一下子折了三个?”
“很显然,我们之中也有欧阳俞樟的人,而且这个人的职位肯定不低。”雨山淡淡的说道。
此言一出,欧阳俞榛便如狐狸般看向身边擦桌子的雨山,仿佛要将他看穿似得。
纵使被人这么直勾勾的盯着,雨山也一脸的坦然,笑着问道,“怎么?怀疑到我头上了?”
“怎么可能,你都跟我签订了血契,你的忠诚我还是信得过的。”欧阳俞榛移开了目光,开始在脑海中一一思索身边的各个长老。
“二少爷,光靠猜是没用的,纵使你猜对了,无凭无据,你能拿他怎么办?”
“当然是要杀了他啊!”
“你平白无故的杀了支持自己的长老,其他人还敢为你效命吗?你这不等于把长老们往别人怀里推嘛。”
“那你说怎么办?”
“很简单,我们设个局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详细说。”
“正好借今日这个机会,先偷偷的告诉几位长老,你准备在十日之后去虎丘狩猎。俞樟他们若是知道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定会派杀手行刺你,是谁泄的密,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这么做也太假了吧,我怕鱼儿不上钩啊。”
“只要放的鱼饵够大,再聪明的鱼儿也会忍不住咬钩的。”
“那你觉得先对谁下手呢?”
“你是呈叔看着长大的,他应该没问题。紫落平日里只与药材打交道,我们的很多动作和计划她都不知道,她的可能性也不大。”
“那就剩下田龚和震庆了。”
“还有我。”雨山笑眯眯的提醒道。
“先生又开玩笑。”俞榛虽然口头上这么说,但可以感觉到,他对雨山还不是彻底完全的信任。
“狩猎的消息我已经知道了,你找机会分别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二位,接下来我们就坐等结果吧。”
“好,就依你之言,那日我一定要手刃这个叛徒。”俞榛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不,那日你不能去。”雨山赶忙摇了摇脑袋。
“为什么?”
“你想啊,俞樟他们派的杀手定是把你视为第一目标,你贸然前去,危险太大。惩治叛徒,也不急于这一时,更没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啊,二少爷。”
“嗯,也有些道理。”欧阳俞榛托着下巴,“这个事情再议吧。今晚的人鱼听说很是新鲜,先生可要多吃几口。”
“我对人鱼实在是不感兴趣。”雨山面露难色,“在我们家乡那边,是将人鱼视为圣物的。”
这么久以来,这还是雨山第一次主动提及自己的身世,欧阳俞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先生的家乡是哪里?”
“东海边,澜洛水城旁边的一个小镇上。”雨山似乎不忍回顾自己的过去,“二少爷,我之所以效忠于您,也是有自己的个人目的的。”
欧阳俞榛万没想到今日还会有意外发现,饶有兴趣的问道“什么目的?”
“轩辕家族在东海边为非作歹,无恶不作,对我们原住地的民众更是欺压迫害。等你做上族长之位,我想请你替我们主持公道。”
“轩辕一氏,一向低调内敛,即使在四大家族中也很少抛头露面,万没想到他们竟还有如此残暴的一面。先生放心,即便我不是族长,等我腾出手来,一定会还你个公道。”
雨山听后,万般感激的行了一个大礼。
欧阳俞榛赶忙起身扶起雨山,低声说道,“之前是我考虑不周,触了先生的人鱼禁忌,以后一定多加注意。这次就不为难先生了,请先生自便。”
“多谢二少爷理解,那我就失礼了。”又行了一个礼,雨山便如释重负般匆匆离去。
随着雨山的离去,欧阳俞榛细细的玩弄着手上的墨黑扳指,脸上阴晴不定,唯有一丝冷笑挂在嘴角。
这晚,俞榛几人在仁鱼鲜享受美食的同时,欧阳俞樟的府邸中也是一片欢声笑语。
若干名衣着艳丽、身材娇媚的舞女正在大厅中央摇曳着婀娜的舞姿。正座之上,欧阳俞樟早已是伶仃大醉,却还是死死拉着四弟的手不放,嘴里不清不楚的在嘟囔着什么。
“我。。。若是。。。当上了族长,第一个就。。。搞死。。。老二这个家伙!”
一旁的景婷夫人看着醉酒的丈夫满嘴胡话,几次想打断都没有成功,此刻脸色早已降至冰点。
俞枫听在耳边,虽心中冷笑不止,但该有的表示却毫不迟缓,赶忙站起身来,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表情,准备告辞。
“不准走!走什么走!老子的话还没说完,你不准走!”
俞枫讪讪地笑笑,有些为难的看了眼身旁的嫂夫人。
景婷夫人冲着私生子还以微笑,随即面露寒光,强压着怒火柔声劝慰道,“今日天色已晚,四弟也有些困顿了,且让他早日歇息,我们明日再聚,可好?”
哪知醉酒的大将军根本不给面子,粗着脖子大声吼道,“不行!我这话都还没说完,不能就这么散了!你们若是累了就早点歇息,我要跟四弟叙话!”
说着,更是一把紧紧攒住私生子的手,不由分的将俞枫拉直身旁。
见此情景,景婷夫人终于动了真怒,面若寒霜,美眸圆瞪,干脆利索的伸出玉手,死死的拧住了自己丈夫的耳朵。这原本只是再平常的夫妻打闹而已,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显得十分诡异。
随着景婷夫人葱白玉手碰触到夫君肥头大耳的一刹那,大将军的耳朵上便闪起了亮晶晶的冰渣,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力度的加强,俞樟的整个耳朵乃至左半边脸都渐渐的冻了起来,远远看去如同一只冰冻的大猪头。
如此滑稽的一幕连场下起舞的仕女都有所察觉,忍不住偷偷轻笑了两声,景婷夫人闻之,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松开玉手,“冰冻大猪头”这才化冻开来。
被解冻的俞樟并没有继续说胡话,而是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鼾声四起。
俞枫不自觉的轻敲了两下木桌,略微思索片刻后,向景婷夫人行了个礼,便消无声息的离开了将军府。
回到家中的俞枫没有回房休息,而是径直向书房走去。
正在埋案苦读的乔木见俞枫行色匆匆的过来,定是又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心领神会的关上窗门,沏了杯浓茶送上。
俞枫也不客气,品了口热茶,直接开门见山,“俞樟虽然有些憨厚,但他的夫人明显是个权术高手。今日晚宴,我多次试探俞樟的实情,都被嫂夫人绵里带针的顶了回去。更令人诧异的是,喝到最后,俞樟醉酒胡言之时,不知她用了什么法术,让俞樟的整个脑袋都冻成了冰疙瘩,随即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哦?你这个嫂子很不简单嘛。嫁过来之前是谁家的姑娘啊?”乔木显得很有兴趣。
“不知道,父亲年轻的时候西征若兰古城,回来后身边就多了一个女娃娃,并当作女儿悉心照顾,等我大哥成年之际,更是将这个女娃娃直接许配给他。不知老爷子是何用意?”
“这么说你这个嫂子也是在名门望族中长大的咯?”
“不错,不过虽然她自幼就跟在父亲身边,但为人却极为低调内敛,平日里也只是读书作画,所以我与她并不熟悉。”
“兰若古城。。。”乔木搓着下巴,呆呆的望着橘红的灯烛,陷入了沉思。
“不管他了。”在争夺继承人一事上,俞枫显得尤为急躁,对于无关的琐事缺少足够的耐心。
“那件事怎么样了?”私生子又品了口茶,幽幽问道。
“目前已初步有一个计谋,只是一些细节还需要进一步完善,请容我再斟酌几日。”
“那就辛苦兄弟了,今日我多饮了几杯,现在有些疲惫,就不多陪兄弟了。”俞枫笑哈哈的行了个礼,便起身告辞。
送走了俞枫,乔木刚刚坐下,一枚蜡丸便破窗而入,咚的一声打在青石板上,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显得尤为清脆。
俞枫刚走,蜡丸就准时的飞了进来,可见传递信息之人早就知道俞枫在屋内,而没有冒然行事。
乔木有些心慌意乱,显然被黑暗中的这双眼睛一直盯着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刚才乔木送俞枫之时,已经十分小心谨慎,却依旧没有察觉到此人的行踪,可见此人的功力深不可测。
“这人到底是谁呢?”
乔木只是略微思索片刻便放弃了这个念头,目前看来这个神秘人并没有恶意,相比于毫无意义的胡思乱想,看下蜡丸上的信息才更为实际。
乔木捡起蜡丸,一行熟悉的歪歪扭扭的小字映入眼帘“十日之后,虎丘狩猎,杀木灭秦,机不可失。”
其他三句都好理解,唯独第三句“杀木灭秦”不知道此人想表达什么意思。
乔木皱着眉头,盯着小字的眼神渐渐迷离了起来,随即木秦两个字缓缓的向中间靠拢,继而重叠在了一起。
油灯下的乔木猛然惊醒,又看了眼“杀木灭秦”,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不就是欧阳俞榛的“榛”字嘛,原来这个神秘人是潜伏在欧阳俞榛身边之人。
乔木点燃了纸条,随即陷入了沉思之中,直至火焰烧痛了手指方才回过神来,将桌上的纸灰捏碎后,乔木推开房门大步流星的向着俞枫的住处走去。
一路恍惚之间的乔家大哥,没多久就来到了俞枫的房门外,乔木举起右手准备敲门,随即却迟疑了起来,脸上飘过一片犹豫之色,高举的右手迟迟没有落下。
终于,一番纠结之后,乔木毅然的收回准备敲门的右手,悄悄的转身离去,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