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雏凤清声

长信侯仔细地将韩子高送来的云雾茶收好了，只用银质的小汤勺，舀了一小撮，放置在一个空茶杯里。想来这茶是这样的珍贵，就算是穷奢极侈的长信侯爷，也满怀着惜物的情绪来品尝。

“侯爷，既然是神品，就不能再用平素的水来烹煮了，这云雾茶有人用旧年间的雨水来蒸煮，便是极其考究的了，我曾在一处见过一位大人用梅花上的雪水来蒸煮，当真是不辜负了这天赐的茶了。”韩子高见长信侯如此小心翼翼，便又接着说道。

“不错，这样的好茶，若是真的唐突地便饮了，那可就真的是暴殄天物了。说道这梅花上的雪水，说来也巧，今春我这院子里的寒梅傲雪凌霜，我最是爱那梅花，更是疼惜那梅花上的雪水，便命人从梅花上取了，用道家的六一泥封了存在罐子里，深埋在梅花园里，想来也有一年多了，既然先生都这样说了，今日不如就用我的水来配先生的茶吧。”长信侯听到这里，便是万分的高兴，急着命人去取出那一罐埋着的雪水，其实韩子高早就通过暗线探听到了长信侯对于饮茶用水十分的考究，最爱珍藏些雨水啊雪水啊之类的，用来蒸煮茗茶，如今顺口便提了一句，便正是让长信侯得意如此了。

“正所谓来而无往非礼也，今日先生既然送了我这样珍贵的云雾茶，我便不能不还礼，若我拿出来的是寻常的物件，倒是让先生这茶蒙屈了。来啊，把先帝赐给我的那颗整雕的檀木香盒给我取了来。”长信侯一声令下，便见到有侍女捧着一个香盒子出了来，这香盒子做工精巧，通体像是一整块檀木雕刻而成的，而且雕饰复杂细腻，虽然有些繁冗，但是也是颇见功底，若不是有些炫耀的意思在，那工匠也无法做出这样满雕的东西来。

“在下虽然不懂木器，但是也知道这檀木何等珍贵，人常言百年寸檀，一棵檀木若是要长到能够整雕的程度，想来没有个千年恐怕也难以达到啊，这个香盒可以说是天地造化之功更加鬼斧神工的匠心独运，到底是人间难得的上上品了。”韩子高远远地看到这香盒子，便赞叹不已。

“不错，先生果然识货，这个香盒是用千年老檀精致，当年先帝在时，曾命宫中巧匠到南国寻访，偶然得到一块千年老檀，为了将它运到我大齐来，宫中巧匠用了三十车的木料来伪装，以躲避南国人的来往检查，而且当时正值盛夏时节，为了防止檀木因过热而腐烂，更是用了冰块与泥土交替包裹，整整包裹了十几层，才得以将这块千年老檀完完整整的运送到邺城，宫中巧匠三十余人用了整整三年才把这块老檀整雕成此香盒。这个香盒是先帝最爱之物，我姐姐是先帝当时的宠妃，先帝颇为宠幸她，便在她回家省亲之际，将这香盒赐给了我们江家，这可算得上是江家的镇宅之宝了。”长信侯仔细地说起了这香盒子的来历。

“天哪，这哪里单单是侯爷的镇宅之宝，这简直是整个大齐的国宝啊，承蒙侯爷垂青，有意馈赠，但是在下鹫群雀属之人，岂敢亵渎天物呢。”韩子高站起身来，向长信侯不住的拜请，想要推辞这天物。

“本侯今日见到先生，方知何为天下奇绝之高士，足以大慰平生，圣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如今本侯见到先生，难道连一件身外之物都不能送了吗？还是先生看不起本侯，以为本侯之物乃是凡俗之物，收下了会玷污了先生雅望？”长信侯再次求全责备地向韩子高说起了自己对韩子高的敬仰。

“韩兄，正所谓却之不恭，父侯已经这样说了，你若是再推辞，那可就是负了我父侯的一片苦心了，您还是收下吧。”江蕙在一旁看着也前来劝着韩子高。

“好，那我就收下了，冰夜在此谢过侯爷了。”韩子高推脱不掉，便恭恭敬敬地向长信侯行了一个躬身礼，算是拜谢他的礼物吧。

“父侯，您看我这次请来的这位客人算不算您说的高朋嘉宾啊？”江蕙笑着对长信侯说道。

“哈哈，韩先生见笑了，小犬平日顽劣，我总是劝他多结交些有识之士，不要总是盘桓于纨绔宵小之中自失了身份，不过他总是不听，所以我未免严苛些个，今日见到先生，当真是秀外慧中之人，有这样玉质的容貌，又有那样高雅的志趣，若是慧儿平日结交的都是先生这样的人，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长信侯向韩子高说起了自己平素对江蕙的教导了。

“侯爷谬赞了，常言道虎父无犬子，侯爷祖上南征北讨有救国匡难之功绩，传到侯爷这里，更是英武睿文，在下虽不常到邺城，但是也听闻过侯爷的事迹，听闻当年侯爷追随先帝北击柔然之时，曾伴先帝左右，身边只剩下两三骑仍然浴血奋战，侯爷力挫数十人，将先帝从死地救出，先帝论功封赏，侯爷被封为世袭罔替之长信侯，这一事迹至今还在被天下人传诵呢。”韩子高讲起了长信侯的事迹，虽然有些夸大，但是还是在大致的范围之内，这时候说起了长信侯的过往，自然能让他热血沸腾了。

“哈哈，没想到还有人记得当年的事情啊，想当年，先帝陛下也是身先士卒，回想起与先帝并肩作战的场景，总是让人对先帝怀念不已……”长信侯说着用布绢擦拭着眼睛，虽然没有泪，但是也算是对先帝的敬意了。“唉，像慧儿他们这一代，生来便是锦衣玉食，几十年不曾见识兵戈，更未曾上过前线，不曾经历过生死，便不知道我们当年的苦难，不知道我们当年是何等的危险，自然也不懂得珍惜现在的一切。”长信侯又指责起江蕙来。

“侯爷，俗话说虎父无犬子，侯爷当年四十几岁便能勒马封疆，小侯爷自然也不是凡品，您也许还不知道，小侯爷曾率领京兆府兵将围剿城北悍匪，上阵杀敌，一点也不逊侯爷当年，想来这边是侯爷传下来的血脉，父子一脉，自然骁勇非常了。当时小侯爷并未留下姓名，京兆府的人无从查找，现在还在苦苦寻找当初帮忙的那位将士呢，我也是前日到京兆府办事，遇到巡检郎官才听他提起这件事，再比较他描述的那位英雄的样貌，想来就应当是小侯爷了。”韩子高说起了江蕙不为人知的一件小事，其实当时江蕙是路过城北，结果路遇京兆府围剿叛贼，便上前帮了帮忙，京兆府的人当时并不知道帮他们的壮士是谁，也就没有禀报，江蕙本身当时其实也没有费多少力气，所以也没怎么在意。

“哦？还有这回事？慧儿真的是有这事情吗？”长信侯有些不信的说着。

“嗨，那不是上个月初三，父侯您不是让我去北城他房山明溪大师那里取些个白茶吗？我当时路过，便遇到京兆府的人围剿山贼，那京兆府的人也是平素训练不足，打起仗来一点章法都没有，十几个人竟然打不过对方五六个人，我便帮了他们一下，也算是帮他们排了排队伍，对了就是用了父亲教的六韬里的阵法，就把那几个悍匪给拿下了。父亲教导我平素莫要张扬，所以我才没有声张，不想竟然被韩先生知道了，真是惭愧啊……”江蕙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着。

“侯爷，您看，小侯爷虽然表面上看上去不谙世事，其实侯爷您的教诲他可是一点都没有忘却过，不是我对侯爷不敬，看来他日雏凤轻于老凤声指日可待啊。”韩子高赶紧接过话来夸赞着江蕙，韩子高注意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江蕙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韩子高这会说话的劲头似乎很是让江蕙满意的。

“恩，借先生吉言，只盼着他不要辱没了我们家族的荣耀便是了，哪里还敢奢望他有什么新的建树啊。”长信侯笑着对韩子高说道。

“父侯，您这可就小看儿子了，就像韩先生说的，雏凤轻于老凤声，儿子他朝不可限量啊。”江蕙见到长信侯如此对自己不信任，便发出了豪言壮语。

“好吧，我就等着看你将来的不可限量……韩先生，想来我在这里，先生便有些不适，先生与小儿是朋友，那就让小儿在这里招待先生吧。慧儿，你听着，韩先生是咱们府上难得的贵客，你要好生招待，若是有任何慢待之处，你可给我仔细着。”长信侯很是懂得人情世故，他知道自己是个讲究的人，若是自己一直在这里，韩子高便会有不自在之处，更何况有些事情自己也不方便与韩子高谈，也只能自己离开了，才能让儿子江蕙与韩子高仔细地商谈些具体的事情，商谈那些蝇营狗苟的交易。

说完长信侯便起身离开了，韩子高和江蕙也跟着将长信侯送了出去，待到返回的时候，江蕙支开了手下的侍者，拉着韩子高的手对韩子高说道“先生今日可是给我长了大面子了，平素我父侯总是说我不懂事，总是怪我结交的都是狐朋狗友，今日父侯对先生可谓是自叹不如，真是让我在父侯面前大大地扬眉吐气了，还有啊，还有先生刚才说的北城的事情，也是，也让父侯对我刮目相看，我看父侯他老人家再也不会轻视我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先生呢！”江蕙说话之中不免有些激动，韩子高看得出来，自己今天的话似乎说的很到位，至少让江蕙很满意，只要这样，自己的目的便达到了。

“哪里，哪里，我说的都是实话……”韩子高笑着回到。

“对，就是要说实话，我身边就是缺少会像先生这样说实话的人，先生，今日见到先生我才知道，平素我用的人都是些酒囊饭袋，他们这些人就算是全部都加起来也比不上先生的一丝半豪，这里我再次向先生说一句，我不奢求先生能在我的麾下做事，只要先生能为我赞画大事，我愿意倾尽家财供养先生，我愿拜先生为师，望先生指点迷津，开我愚鲁。”江蕙向韩子高拜了三拜，求告着。

“据我所知，江大人手下谋士众多，大人怎么能舍美玉而求顽石呢，在下不过是会些投机取巧的小伎俩，和大人手下谋士们那些经世致用的大才学比起来，那可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韩子高自谦地笑了笑。

“当然了，我也知道，先生这样的大才不可能轻易下决断，也绝对不是我一句两句就能说动先生的，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先生肯对我垂青眼，我必定尊先生为上师，先生也请放心，只要先生愿意帮我，先生的安危就和长信侯府的安危栓在一起了，别说他张晋，就是常山王殿下也绝对伤不了先生一分一毫。他常山王府再厉害，但是他手里没有军队，我父亲在军中的影响力，他的旧部遍布大齐的军队，只要有他在，您就可以安然无虞的。”江蕙开始向韩子高许诺起事情来。

“小侯爷这话说得就言重了，不过在下还是感谢小侯爷的青睐，在下也答应小侯爷，您的提议我会认真考虑的。”韩子高谢过了江蕙的青睐同时也象征性的说了些客套话来。

“好，先生肯考虑便好，先生初来邺城，起居肯定不便，有些迎来送往的总需要花钱，我这里不才为先生备了些零用的钱财，用来打赏下人们吧，先生莫要误会，这可不是什么正式的东西，只当是先生今天在我父侯面前为我说好话的谢礼吧。”那小侯爷也确实出手阔绰，随便一挥手，下人们就搬出了两箱子财帛，还特意在韩子高面前微微打开了，这一箱子里应该是两千两黄金合计一共是四千两黄金，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当然韩子高也是从山庄出来的，黄金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他连看都没有看，甚至连转眼都没有，便对江蕙说了声谢谢，让下人将那两箱子东西都抬了下去，如今他收下了长信侯府的礼物，便不至于太过驳长信侯的面子，只是能不能答应长信侯府，那就看以后的情况了，这一点韩子高清楚，江蕙心里其实也清楚，只不过他也是尽自己的心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