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潜在危险

这家青楼名叫翡翠巷，店里面装修的五彩斑斓，到处挂着红色绿色粉色的丝绸绢花。

爱卿领着两个孩子跟在领路的丫鬟后面往楼上走，居高临下，店里的情形一览无余。这里的姑娘们长相算不错，但是打扮的偏俗艳。爱卿蓦地想起藏音阁，那里的女子长相都不俗，最重要的是个个美中带着高雅气息，可以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当然，藏音阁是当年被懿王用来实现政治目的的地方，翡翠巷这种普通的妓院是和它没法比的。

丫鬟带着爱卿他们从后门走出妓院，屋外夜风瑟瑟，伸手不见五指，月牙像被照了一层白绸子，只能看清轮廓。

和爱卿想的差不多，妓院的后面有一排规整的平房，专门供妓女，丫鬟，下人住宿。名气大一点的女子可以住上单间。

丫鬟将挂纸灯笼的竹竿夹在腋下伸手推门，吱呀一声，“姑娘请。”

爱卿走进院门四处一瞧，真的很想再原路退回去，两个孩子趴在她身后，皱着眉头不敢动。

“我花了一千两银子，你们就让我住这种地方？”

丫鬟怯怯的说：“姑娘，我们这儿是妓院，到处人来人往，您说要安全偏僻的，妈妈挑来挑去也只有这儿附和您的要求了。”

大门上挂着破旧的匾额，上面写着：冷院，这里分明是关那些想逃走的女子，或者得病不能再接客的女子的地方。

爱卿低头，见两个孩子都巴巴看着她，只得咬牙说：“罢了，你叫几个人来先把卧房收拾干净，再弄点吃的来。”爱卿说完扔了一锭银子给她。

丫鬟急忙伸手接过，见那银子比她一年赚的还多，眼睛亮闪闪的说：“是，奴婢马上让人过来收拾。”

爱卿见丫鬟走远，蹲下身对两个孩子说：“先忍忍，等出了城找到落脚的地方就好了。”

浩儿低声说：“娘真的要走吗？我虽然不喜欢这个爹爹，可他对娘是真的好。”

爱卿心里有点难受，张珩对她的好连孩子都看在眼里，“难道你想让娘一辈子都被关在那个院子里？还得整天看别人脸色，一不小心就被人下毒。日子还是把握在自己手里最舒坦，最安心。”

“我同意。”丽丽咧着嘴笑。

“哦？”爱卿有些惊讶的看着她说：“你平常是个没主见的，今儿个怎么支持起我来啦？”

丽丽笑道：“我想出去玩，还想吃糖葫芦。”

爱卿和浩儿几乎都是白她一眼，“我说你怎么变了性，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冷院里有不少房间，不过大多都是住不了人的，最后好不容易收拾出一间屋子，爱卿和两个孩子吃过饭，就上床休息了。

屋里点着蜡烛，橙色的烛光映在白色窗纸上，两个孩子已经睡了，爱卿将怀里的梅花金钿掏出来用红布包上，塞进包袱里放好。

其实她也不敢确定这家青楼的老板娘能不能认识这个物件，但是和郑鹏逃难的那几个月让她知道，白梅社在江湖上的地位举足轻重，大一点的酒肆，客栈，当铺没有不知道的，所以爱卿赌了一把，没想到还真被她蒙对了。然后就是砸钱，这段时间住在张珩那里，别的没有，值钱的东西有的是。

爱卿重新躺下，给两个孩子盖好被子，连被子都带着浓浓的脂粉气，熏的她头昏眼花，本来就有点心烦的她越发睡不着了。

她伸出手摆了个兔子的形状，兔子的影子就落在窗户上，时而点头，时而蹦跳。窗上的影子越来越模糊，最后完全看不清了。

爱卿伸手擦眼泪，可越擦越多，心底的愧疚和心痛和潮水一般涌上来，不知道她失踪之后，张珩会如何着急，如何四处找她。她真的很自私，很懦弱，不敢相信别人。

没有办法，从前生到现在，她已经习惯了将幸福紧紧抓在自己手里，不依赖他人。所以明明知道他的心意，明知道自己也已经动情，可就是不敢回去。深宫内院对她来讲等同于天牢，甚至是地狱。

爱卿坐在的冷院很冷清，很安静，可此时妓院门前那一整条街道已经乱作一团，一队队侍卫来回穿梭，手里拿着画像，见个女的就对照一遍，甚至连长的俊俏的男的都不放过。

离翡翠楼不远处停着一乘轿子，有侍卫匆匆走到轿子前拱手道：“王爷，这片地方已经查过了，没有找到夫人的踪迹。”

沉默一瞬，从轿子里传来冷冷的声音，“继续找。”

“是。”石驮领命离开。

轿子里十分昏暗，隐隐能看到高大的身影坐在中央，两手拄在膝盖上，一只手里握着信笺。

张珩瞪着眼睛看着虚空，眼底泛着荧光，像夜里的豹子安静的趴在草丛里，可又随时可以跳起来扑倒猎物。

刚开始他以为爱卿和孩子是遇到危险，疯了一般怒喊着派人四处寻找。直到在轿子的角落里发现这封信，

张珩，我走了。我能想象到你会多生气，多难过伤心，可是我不想过那种自身难保的日子，怕刚刚到手的幸福不知为何又会失去。

原谅我好吗？也请相信我可以过的很好。我们的誓言早已经不作数了，你不要再坚持，好好和你的妻子，孩子们过日子，好吗？

张珩的身侧有个洞，这是他刚看完这封信时，一气之下打穿的。

烈怒过后，张珩一人坐在马车里又开始想起她的好，她的可爱和甜美。这次或许是他错了，爱卿从一开始就排斥和恐惧这样的生活，她不喜欢争竞，不喜欢血腥和尔虞我诈，她喜欢平静自由的生活。所以她在外面躲了他十年，就是不肯回来。

张珩用力握着信笺，甚至开始逼自己放她走，他已经有五个妻子，与国师的权力之争又不知何年何月才会结束，爱卿想要的生活他没办法给，也给不了。

他嘴唇轻颤，想开口唤石驮，让他不要再找撤兵回府，可心痛的抽搐，脑子一片空白，再失去一次吗？还要再过那种没有笑容的生活吗？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声音传来，“王爷，听音传来消息，国师不在凉州城，不知道去了那里。”

张珩心一沉，心底弥漫起不好的预感，迅速从车里出来，“快让石驮开始查找白梅社在城里的所有据点。”

“是。”士兵领命而去。

张珩看着灯火点点的街头，眼中的焦急又更深了些，卿卿，你在哪里，那个伤害过你的人又出现了！

徐州城城主寿宴上将水果掉在爱卿脚边的丫鬟，此时正穿梭在隐蔽的巷子里，她一身农妇打扮，眼睛警惕的观察着四周，待确定周围没人之后，伸手敲敲一处宅院的大门。

片刻后，园门打开，丫鬟低头走进去。穿过小花园，走到白墙红瓦的房子前，这一路上每走几步就能看到两个巡逻的侍卫，站在门口的侍卫见来人是她，直接进去给她通报，然后出来说：“大人让你进去。”

丫鬟点头走进屋里，看到坐在桌案后的白色身影，急忙上前行礼：“拜见大人。”

国师手里拿着书卷，侧脸被烛光照的清晰深邃，他抬起眼睛问：“查的怎么样？”

“禀告大人，那女子果然就是冰糖，她的左脸下方有一个刀疤。”

暗铮正在书案对面的书架前整理卷宗，闻言叹口气：“也不知道郑大哥到底在坚持什么，您那么问他，他都不肯说。”

暗铮说完，发现屋里安静过头，回头见国师正失神的看着虚空，神情晦暗不明，他知道国师这段时间一直想方设法想确认冰糖的身份，甚至不惜亲自过来想一看究竟，只是如今真知道了又能怎样，那个漠王早了一步。

暗铮见国师不说话，对那丫鬟说：“好，你先回去吧。”

丫鬟说：“属下还有一事。”

国师看向她，“说吧。”

“冰糖姑娘不知为何失踪了，现在漠王正到处找她，还封锁了城门。”

“失踪？”国师慢慢放下书，惊讶又疑惑，他不觉得张珩会放松对爱卿的保护，“你与我仔细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还有她失踪后漠王的反应如何。”

丫鬟想了想说：“寿宴中途，冰糖姑娘从席上离开，之后再也没回来。对了，漠王的贴身侍卫石驮倒是与漠王耳语了几句，然后漠王脸色不善，匆匆离开城主府。古怪的是冰糖姑娘的两个孩子也跟着失踪了。漠王的反应很焦急也很生气，甚至一拳把马车打了个窟窿。”

暗铮略一思量，“大人，会不会是仇人绑架？”

国师皱眉说：“有可能。不过有一些可疑的地方。暗铮，你马上带人寻找爱卿下落，如果找到她.......先安抚她的情绪，我亲自过去接她。”

“是。”暗铮领命，和丫鬟一起退出书房。

国师静坐一会儿，伸手将眼前的书重新翻开，上面每一页都是歪歪扭扭的字迹，不懂琴谱的人完全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

【如果死不了又逃不掉，就选条路好好的走下去吧。】

【那我便选择你这条路，好好的走下去。】

国师看着自己的双手，初见她时，她才那么点大，一只手就能抱住。后来她一天天长高，一年年长大，他得用两只手才行。现在呢？

他两手慢慢握拳，那时，他根本没把张珩对爱卿的喜欢当回事，可没想到十年过去，他竟然如此执着，还先他一步将爱卿娶进门。可那又如何呢？

国师合上书，拿起铁针轻挑灯芯，摇晃的灯光照的他英俊的脸有些阴沉，“卿儿，你终究还是我的。”

白天妓院关门休息，与晚上莺歌燕舞，酒肉欢笑的场景形成鲜明对比，十分安静落寞。

爱卿走到堂中，一些丫鬟小厮在收拾凌乱的桌椅地面，有个男掌柜穿着紫色长袍，翘着二郎腿拿着账本坐在台子后面，她想了想，上前问：“掌柜，现在外面情形如何？”

掌柜不耐的抬起头，见是她脸色立马和蔼可亲起来，“女侠，你可是藏对地方了。昨晚满大街都是士兵，几乎是挨家挨户的搜。您要是躲在别的地方，肯定得被找到。”

掌柜的说完，没想到这女子不但没开心，脸上反而露出忧伤的神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很想被找到呢。

爱卿说：“麻烦掌柜的送点吃的过来吧。”

“好，好。”掌柜的谄笑着应了，心里却越发怀疑起来，这女子身材娇小，那手腕子还没有她一半细，脚步声也和正常人差不多，不像是会武功的人。如今外面闹的这么厉害，他做点买卖也不容易，可不想招惹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急忙追着爱卿问：“不知姑娘要在咱这儿住几天？”

爱卿瞬间明白他想问什么，“等这风头过去了吧，估计也就三四天。”

“哦，不知姑娘在白梅社是做什么，您上头又是什么人？”

爱卿严肃的看着他：“你问这些是什么意思？白梅社的信物还会有假？”

“诶呦，真没有怀疑您的意思。只是这事情闹的这么大，往后白梅社的人要来问，我也好有个交代不是。”

爱卿仔细打量眼前这个人，昨晚那个让她住进来的老鸨只是贪财，可眼前这个人嬉皮笑脸，小眼睛贼亮颧骨很高，一看就是个小人，她必须得说个能镇得住场面的人才行，“公子派我办点事。”

“小的知道了。姑娘在屋里等着吧，饭菜一会儿就送过去。”

爱卿点头向后院走去，她身影刚消失。掌柜的急忙找来一个伙计，塞了个纸条给他，又跟他耳语几句，伙计点点头小跑出店门。

爱卿快步走进屋里合上房门，浩儿正和妹妹玩猪骨头，“娘，外面情况怎么样？”

爱卿背靠在门上说：“收拾东西，咱们赶紧离开。”

浩儿和妹妹对看一会儿，虽然不乐意，但还是闷声收拾东西去了，爱卿看着两个孩子心底十分后悔，以张珩的性子如果她好好把心思说明白，他应该会放她走的，而且她做的最错的决定是不应该说自己是白梅社的人。那可是个情报兼杀手组织，如果这附近有白梅社的人，那她和孩子不就危险了吗？

她一拍脑门，肠子都悔青了。

“娘，我们去哪儿呢？”浩儿和丽丽还饿着肚子，无奈的看着她。

爱卿愧疚的摸摸他们的头，说：“我们......还是回爹爹那儿吧。娘暂时不离家出走了。”回去虽然丢脸，可是总比两个孩子跟着她担惊受怕强。她蓦地想起他的怀抱，暖暖的，很有安全感。

丽丽嘟嘴说：“这就回去了？丽丽还哪儿都没玩呢？”

爱卿牵着两个孩子往外走，那掌柜上前来说：“欸，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爱卿淡淡的说：“事情已经办妥，我们这就走了。”

“别啊。”掌柜腿一伸将她拦住，“外面可还乱着呢，漠王到处派人找你，你出去没走几步就得被逮住。”

爱卿微微一笑：“不用掌柜的费心。”她领着孩子想绕过去，又被他挡住，爱卿沉声问：“你想干什么？”

掌柜笑道：“没什么，就是希望姑娘再等等。我怕人去核实一下您的身份，如果没问题，您自然可以走。”

坏了！爱卿心一沉，强作镇定的笑：“你核实我的身份到没什么，不过如果坏了公子的事，会是什么后果，你应该很清楚。”

掌柜眼珠子转转，“小的只是不明白公子怎么会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有两个孩子为他办事。”

爱卿脸上的笑像刀子，“难道还得让我跟你说明一下？”

“没，没。”

“你胆子可够大的！”爱卿怒喝一声，“还不快滚快！”

爱卿使劲将他推开，领着孩子往外走，那掌柜的虽然没跟上来，可明显有两个壮汉跟在她后面。爱卿眼观四周，这里昨天刚被搜查过，城里戒严此时真是一个人也没有。

爱卿低声告诉两个孩子不要说话，她一定要在最快时间内找到张珩派来的士兵，她甚至撤掉脸上的丝绢，希望赶紧有人能把她认出来，因为她感到后面跟上来的人来者不善。

爱卿还没走多远，被掌柜的派出去的小厮跑回翡翠巷，一会儿后只见掌柜的张牙舞爪的从店里跑出来，大声喊：“快抓住她，她是假的！”

爱卿一听，拉着孩子撒腿就跑，两个壮汉也快跑跟上。他们之间本来还有些距离，奈何壮汉跑的太快，一会儿功夫就追了上来，伸过来的手几次都要抓住爱卿的肩膀。

浩儿看到茶铺摊子旁的浑水桶一脚踢翻，两个壮汉被挡一下。

爱卿回头看一眼，“浩儿好样的！”

浩儿抬头一笑，从怀里掏出匕首，爱卿心惊，不知道他还揣着凶器，怕他伤着自己，“别乱来啊，那可是凶器。”

没想到浩儿突然放开她的手，眯着眼睛突然将刀子甩出去，噗嗤扎在一个壮汉的腿上。

爱卿拉住浩儿继续往前跑，“太厉害了你，竟然会这手！”

浩儿抿下嘴，说：“是张爹爹教我的。”

爱卿心一酸，对张珩的愧疚越发深了些，她看看四周，还真是没人，怎么办。

那掌柜的派的人陆续追上来，“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爱卿并不知道公子是谁，只知道郑鹏和国师，可是天高皇帝远，如果找不出证据证明自己真的是白梅社的人，被他们抓到下场一定会很惨。

爱卿想到两个孩子，急忙拐个弯，“浩儿，你领妹妹藏在那个大缸后面，娘把他们引开。”

“娘亲，丽丽害怕。”

“不准哭！”丽丽刚要哭，被爱卿呵斥住，“快，藏起来！”

浩儿两眼通红，拉着妹妹躲进水缸后面，爱卿故意大喊一声，带着追兵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没跑多远，后面传来喊声：“她那两个孩子呢？”

“快，派人去找！”

爱卿心一沉，她已经跑不动了，孩子很快会被找到的，怎么办，都快她不好，为什么要逃出来，为什么不相信他！怎么办，张珩你在哪儿！

爱卿急的把嘴唇咬出了血，满嘴都是血腥味，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她跑不动了，腿一软摔了下去。

“他在那儿！”

爱卿眼泪涌出来，悔不当初，她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突然看到两个身影从前面的屋子后面走出来，向远处走去。

她奋力爬起来大喊：“救命！救救我！”她拼劲最后一点力气冲过去，伸手去抓那白衣男子的衣袖，却没想到对方突然停下，她猛的撞到他后背上。

爱卿身子一晃，差点晕过去。

那人转身扶住她，猎鹰一般深邃锐利的眼睛静静看着她，瞬间迸裂出火焰，“卿儿！”

爱卿听到熟悉的呼唤，无措的抬起眼睛，熟悉的白衫，黝黑的皮肤，随意披在身后的长发，他还是他，一点都没变。

爱卿嘴唇轻轻颤抖，蓄在眼眶里的泪水悄然滴落，“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