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旧日心事谁堪怜？ 下

“此事在当年争议很大，一些暗中收受了北漠贿赂的大臣们罗列了数十项莫须有的罪状，联名上书圣上，要求严惩陶钧脩，钧脩虽然身为当朝太师的独子，但陶太师一向两袖清风，刚直不阿，为了避嫌只能挂冠求去，我与颖怡联名为他辩护，却终因势单力薄而收效甚微，只能尽量护着钧脩在大理寺狱中不遭受那些不该遭受的迫害打压，屈打成招。”

“屈打成招！没有真凭实据何人敢在大理寺内迫害朝中武将，刘静生是糊涂的吗。”轩辕桀皱了皱眉头，不认为他所知道的那位刚直不阿，铁面直断的大理寺卿刘静生会是那样的糊涂人。

大理寺乃轩辕皇朝审判之集中地，掌管整个皇朝的刑名律法，负责朝廷百官及京师徒刑以上案件的审理。流、徒判决后送检复核，死刑犯在此判决后会直接呈送皇帝御览朱批。凡遇重大案件，皆由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侍郎会同御史中丞会审，称三司会审。决狱之权虽在刑部，但大理寺有不同意见时，可由大理寺卿上奏皇上圣裁。大理寺卿为大理寺最高掌权人，所掌为“审谳平反刑狱之政令”，是以历届担任大理寺卿职务之官员必要做到“推情定法”，“刑必当罪”，绝不可有任何徇情枉法，因私废公之举。

“殿下有所不知，大理寺卿那时还不是刘静生刘大人，当年朝廷半数以上的臣子都急于给钧脩定罪，这大理寺也不是什么干净地方，屈打成招的事从来不少，臣永远也忘不了，钧脩入狱以后，我与颖怡第一次去看望他，一个铁骨铮铮的真男儿愣是被他们那些酷吏折磨的遍体鳞伤，颖怡受不了钧脩被他们这般折辱，一怒之下直接进宫面见圣上，参了那些酷吏一本，皇上是明君，又无意为难钧脩，处理了此事后，任命了当时身为御史之子，也是陶大人学生的刘静生，不求他能破此冤案，只求他铁面无私，莫要冤枉了不该冤枉的人。”

“父亲，刘大人一向有青天之称，判案奇准，可听父亲的意思，难道此案最后不是刘大人结的吗？”长孙英华有些疑惑的询问自己的父亲。

长孙元帅长叹一口气，这烧着碳火本来温暖无比的军营大帐，此时却让他有一种喘不上气的错觉，伸手用工具拨了拨面前的火盆，看着炽烈燃烧着的熊熊火焰，“哪有那样简单，世上最难审的就是莫须有的案件，对方有意陷害，自然布置的天衣无缝，你去哪里找证据证明钧脩的清白，可一日不结案，他就是罪臣，时时刻刻都有被处决的危险。”

“那最后呢？此案如何了结的？”轩辕桀清冷的声音在大帐内响起。

“最后，三司会审，钧脩判处斩立决，我与颖怡自然不甘心，可审判已下，我们也无能为力了，刘静生大人以大理寺卿的名义提出圣裁暂缓了对钧脩的处刑，我与颖怡也把所有的希望放在了陛下身上，可惜陛下年幼无法与那些朝中老臣抗衡，几经辩论后，此事在当时已然走到了绝路。”长孙无忌顿了顿继续说道，“最后，居然是陶姑娘牺牲了自己的幸福，亲自入宫面见太皇太后，愿意嫁与萧景昀为妾室，换取兄长的性命。”

“简直荒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轩辕桀，长眉倒竖，出口斥道，心中暗恨这些佞臣贼子们搬弄是非，蔑视皇权。竟然只为些营营苟且的薄利与一己之私，而置皇朝安危于不顾。

“陶姑娘大义凛然让人佩服，可难道这样那些佞臣们就会善罢甘休，不在为难陶将军了吗？”梁冰有些感慨，也有些好奇的追问。

“太皇太后亲自下的懿旨，再者，当时的陶姑娘本有婚约在身，她有言在先，一女不事二夫，若要逼迫她嫁与北漠，必然血溅当场，以全名节。后来也是为了钧脩才会答应出嫁和亲的，那些佞臣们自然不愿轻易放弃，可陶姑娘持剑上殿，怒骂群臣，最后说，若是哥哥不在了，她也会自尽跟随，到时候血溅五步，看他们拿谁去和亲。最后皇上趁此良机，当即下旨，封陶姑娘为节义公主下嫁北漠和亲，陶钧脩无罪释放，贬为庶人。此事到此算是有了决断，后来发生的事你们也应该知道了。”

“嗯，父亲，那后来天佑五年的百人狱又是怎么回事呢？”

“北漠皇室的那些混账，一向是狼子野心，怎么可能会偏安一隅，他们重新修建好咸宁关不久就再次找借口发动了战争，要不是这样，淑琬也不会因为皇上政务繁忙，边疆不宁，日日忧心，最后难产而亡。皇上因为此事哀伤至极，罢朝一月为皇后守陵，最后还是太皇太后看不过眼，将皇上诏了回来。这场战争打了整整三年之久，朝廷折损了将近二十万人马，但却成功的将北漠蛮夷驱逐出去，保住了咱们的大好河山。陛下趁此大胜，皇权巩固之机，挟通敌叛国，延误战机等不可饶恕之罪，接连发作了近百名乱臣贼子，方才换来这数十年的海晏河清。”长孙无忌回忆当年，又忆起妹妹当年之事，不由得感慨万千，心伤不已。

“乱臣贼子，人人伐而诛之！”轩辕桀断然开口，语气中含着三分怒气，“父皇与此事并无过失，只可怜本宫母后与那二十万军士为了这些乱臣贼子的贪念枉死。”说道这里轩辕桀目中泛起无限的痛楚涟漪，咬牙止住自己不再往下说去，再说怕是要怨恨他父皇的优柔寡断了，虽然他心中清楚，在此事上他父皇并无多大过失，新君即位，难免要受老臣掣肘，可丧母之痛，却是难以排解。

帐中诸人没想到一向冷静自持的太子殿下轩辕桀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不由的都怔了下，想起皇后早亡之事，再想想这位殿下因为生母早逝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只得闭口不语，生怕引得轩辕桀更为伤心。

“多谢舅父指点当年之事，本宫心中自有决断，只是这咸宁关加固完善，难道，它真的就是永远不败的雄关吗？”轩辕桀毕竟不是一般人，他只难过了片刻便把思绪又转回到这攻打咸宁关的事情上来。

围绕在轩辕桀身边的几人听到太子殿下的询问面色凝重。只有长孙元帅沉吟了一下，道，"老臣目前还未想到好的方案，但请殿下相信，这天下间从来没有真正不破的雄关，关键是要寻找到正确的方法。”

“正确的方法吗……”听到舅父的回答，轩辕桀沉吟道。

“父亲，不是儿子要说你，我们都知道这咸宁关不是攻不破，问题是正确的方法是什么啊。”长孙英华安静了一会儿，仿佛是皮又痒了一般，不知死活的对着他爹说道。

“混账，不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巴。正确的方法是什么你不会想吗？你那么多兵书白读了吗！回去给我抄写《兵鉴》三百遍，涨涨你的记性。”听到儿子一席话，长孙元帅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剑眉怒目直视自己的长子，要不是太子殿下在这里，恨不得上去给他两耳光。

长孙英华看到父亲被惹恼，也不敢为自己申辩，只好点了点头，往后退了几步，离他爹更远一点，以免他爹扑过来揍他。心中则腹诽道，他父亲一把年纪了，脾气还这样大，一点儿都不和善，莫非是火气太大了，要不给他整点菊花茶喝喝败败火？

如此看来这两父子也算是前世的冤家了，他们二人这边上演着“父慈子孝”，那边轩辕桀倒像是有所感悟一般，凝眸沉思，不发不言。

“舅父，本宫方才细细想了想陶钧脩当年的计策，这咸宁关的确是固若金汤，但正如舅父所言，这天下就没有攻不破的城池，我们之前的目光太过狭隘，只看到了这城池关隘本身，却忽略了其他。”轩辕桀沉思片刻，似是有所顿悟，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古人云，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咸宁关之所以易守难攻源于这绵延数百里的凤阳雪山，恐怕日后也要因着这雪山而失手了。”他抬起头，一边向大帐中的军事舆图看去，一边细细与诸人讲述自己的策略。

几人一番讨论过后，虽然轩辕桀的想法只是一个初步的设想，但对于太子殿下举一反三的敏捷思维与联想能力，几个人都是由衷的感到佩服，异口同声道，“殿下真乃天纵奇才！有此良方，何愁这咸宁关不破！”

对此，轩辕桀只是微咧了下嘴角，淡淡道，“你们太夸张了，本宫此计也是受了陶钧脩的启发，真正天纵英才的也是那陶将军，只是可惜了他的天分了。不过，本宫的这个计策即使成功，也难免被人诟病失于正道。”

“殿下多虑了，兵行诡道并无不可，用兵一道，本就是兵不厌诈的。殿下可还记得往日老臣给您讲过的将领区别吗？”长孙无忌闻言，摇了摇头，进而坦言道，“勇将之勇，在于其敢于冒各种风险，能够御敌于千里之外，往来拼杀无往不利；智将之智，在于其能够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那么名将呢？名将就是结两者之和，殿下如今已然有了名将之风，老臣甚是欣慰，殿下也无需过于介怀那些人的评价。不过殿下的计策虽好，真正施行起来，还有许多细节需要考虑，我们还当细细谋划才是。”

“舅父所言极是，本宫受教了。”语毕，轩辕桀从主位上抽身而起，朗声道，“誓死踏破咸宁关，不破北漠誓不还。舅父放心，本宫不会让十八年前的旧事再度重演，成为咱们一生的憾事。”轩辕桀今日方才第一次知道这段陈年旧事，心中自然感慨万千，对于先辈们当初遇到的艰难险阻也是颇为无奈，可今时不同往日，他父皇已经坐稳朝堂，不再受那些乱臣贼子的掣肘，他们轩辕皇朝的大好男儿只需放手征战杀场就是了，身为太子，他自会身先士卒，开疆辟土，守护河山。

“对，誓死踏破咸宁关，不破北漠誓不还。我等必当誓死追随殿下，一雪当年退兵之耻，也让那些北漠蛮夷们看看我们轩辕大好男儿的本事。”轩辕桀一席话说的大帐内几人心潮澎湃，恨不得现在就杀过那咸宁关，一雪当年被逼退兵的耻辱。

“殿下有此雄心，臣定当竭力施为，破那咸宁关给您看看，也了却微臣多年的夙愿。”长孙无忌深鞠一躬后，有些迟疑的开口道，“殿下，微臣有一事想请求殿下，希望殿下能答应微臣。”

“舅舅直言便是，你我舅甥之间，莫要说这些虚礼。”

“那微臣就直言不讳了，颖怡她这些年日子过得极苦，纵然得享富贵，心却早已死去十八年了，如今年过而立，只得云萱一女，这么多年让云萱藏拙也是害怕其太过出挑，卷入是非，可现今云萱已选为您的太子妃，注定是要深陷于宫斗之中了，我那表妹相貌只能称为清秀，云萱我也见过，与其母亲相差不大，绝对不是那种倾国倾城的绝色丽人，微臣僭越了，只恳请太子殿下能念在云萱那孩子是您嫡亲表妹的份上，成婚后多多怜惜，莫要让她过于伤悲。”长孙无忌起身下跪，为自己唯一的表妹求一个安心。

“舅父请起。”轩辕桀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的舅父竟会为了此事给他下跪，急忙起身去掺扶长孙无忌。

“还请殿下应允老臣，这也是微臣唯一能替表妹做的了。”长孙无忌直视轩辕桀的双眼，不得到一个准信，誓不起身，他知晓太子殿下的脾气，说一不二，最重诺言，他要求的就是那句诺言，一句不离不弃，永远珍爱的诺言。

此时，旁边坐着的长孙英华早已经被父亲的行为吓楞了，不敢相信自己一向冷静守礼的父亲竟然会这般强求太子殿下。

“舅父请起身吧，本宫答应你就是。其实自幼本宫身在皇宫六院之中，见惯了各色美女为了父皇的宠爱，争风吃醋，互相倾轧，本宫亦是深受其害，险些丧身于她们手中。故此，相比于将来的三宫六院，左拥右抱，本宫更艳羡那成双成对，不离不弃的大雁，如果她陆云萱真的值得本宫真心以待，本宫定对她不离不弃，爱之重之，如果她不值得，本宫亦会给她应得的地位，永世不伤害与她，舅舅认为如何。”轩辕桀扶起舅父，一脸坦诚的承诺道。

“谢殿下，臣感激不尽，定当结草衔环已报恩典。”长孙无忌起身言说。

长孙英华与随风梁冰三人不禁咋舌，好好的一封书信，竟然引出这样的往事，且看长孙无忌这般为自己的表妹君颖怡着想，当年之事其中定然还有隐情，只可惜他不愿意说，谁也勉强不了这位功高德劭的元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