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家族风雨忽至
漫步轻烟长巷,慢慢品读吕碧城的家庭,吕碧城父亲的学识与才能令人敬佩,而吕碧城的母亲同样出自书香门第,吕碧城的母亲严士瑜自幼博学、能诗会文。母亲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母亲的慈祥会让孩子的内心丰盈、有爱,母亲的才学和智慧会让孩子从小受到文化熏陶。
吕碧城自幼浸染在书香氛围之中,饱读诗书,作画吟诗。父亲对吕碧城要求严格,无论窗外是严寒还是酷暑,是乌云蔽日还是狂沙漫卷,父亲都让吕碧城刻苦读书,无一日例外。吕碧城的两位姐姐时常陪她一起读书,两位哥哥对她也很疼爱。
平静的湖水长久不流动会成为死水,生命的长河不投几颗石子就激不起波澜。我们普通人只求过平凡的一生,哪怕如白开水一般清淡也无所谓,数十年之后,阳光温热,滴掉最后一点水,在艳阳的照耀之下悄悄蒸发,仿佛从未走过这一生。
然而,那些注定闪耀夺目的人,一生是不能太平淡的,太平淡、太顺利、一成不变的生活都会使人庸碌、平凡。或许,每个人在降临时,命运已经为其写好了剧本,我们本以为无法预知的人生其实都已提前预设了情节,或是荣耀,或者坎坷,或者辛酸,或是一世功名……
我们都是红尘中的一粒沙,想停泊某处、想栖息在哪里根本由不得我们,我们想停留在郁郁葱葱的大树下,想停留在湿润的海滩,想停留在温暖的草坪里……一阵风吹来,我们不得不随风飘到新地方。红尘中的沙,是如此卑微渺小的存在,顾影自怜又如何?满心期待又如何?窗烛摇曳,木窗咯吱响,是风来了。
很多人都向往如鱼得水的好运,可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鱼儿在水中嬉戏,它不能言语,只能在水中奋力游动,正所谓“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吕碧城也是这红尘中的一粒沙,也是一条奋力游动的鱼。吕碧城过了几年无忧无虑的生活,未料想,五岁的时候,她的家庭发生了一场变故,同父异母的哥哥贤钊寻短见离世了,年仅十九岁。
家庭富裕,社会地位高,父严母慈,兄姊相处融洽,这一切都让人羡慕……她的哥哥贤钊缘何寻了短见呢?原来,贤钊年轻贪玩,有一次偷懒逃学被发现了,身为长子未能树立榜样,父亲吕凤岐和老师责怪了贤钊几句,贤钊内心无比自责,自觉愧对了老师的教导,辜负了父母的殷切期望,贤钊越想越难受,一时想不开寻短见离世了。全家人在灰暗的日子里互相宽慰、鼓励,奈何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久后,吕凤岐的次子贤铭也不幸夭折了。至此,吕家两个儿子都离去了,家中只有三个女儿承欢膝下。
那日清晨,咔擦一声脆响,一根粗壮树枝折断了,毫无征兆,留下一家人哀痛流涕。在那样的年代,父兄是一个家庭的支柱,父亲就像挺拔的树干,兄长就粗壮像枝干,母亲和姊妹就像是鲜嫩的树叶,这棵家庭的大树要想茂盛生长,既需要绿叶的生机勃勃,也需要枝干的挺拔强壮。曾经,父兄是这个家庭的伞,为吕碧城遮风挡雨,如今,枝干断了一个、伞也缺了一块,只怕以后的日子,风雨会悄悄渗透进来。祈愿风雨温柔,宽待碧城,不要淋湿了年少的她。
那些日子,碧城睡前总是哭闹着要哥哥陪,家人只能笑脸哄着她入睡,等她睡着了,父亲才敢流出两行清泪,那泪水滑过皱纹,不愿落下。碧城太小了,五岁的她还不知道离世究竟是什么含义,天真烂漫的年华本来无需接受永别的痛苦,但吕碧城人生的第一课已经开始了,未来不知还有多少风雨在等待着她。其实,终有一日她会长大,她会明白父母口中的“哥哥去了很远的地方”只是善意的谎言,天人永隔的痛苦与思念今生难以治愈。
不负春光,奋力生长,虽然失去了一份兄长的疼爱,父亲吕凤岐就补双份的疼爱,父亲看着碧城学会诵文、对诗、作画,每一次都带来欣慰与幸福。时光从不为谁停留,无论谁离开这个世界,时光都继续向前,吕碧城已经从当年五岁的小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草木葱茏,空气湿润,父亲常带吕碧城和姐姐到郊外亲近自然,碧城最喜欢绿色的草地、蹁跹的蝴蝶、野花的香气……不过,这可能是吕碧城最后一个无忧无虑、洋溢幸福的春天了,以后的每个春天都躲不过清明这个日子,每一次清明节都像是一根定时刺针,等着触碰吕碧城柔软的心。
这一年,吕碧城十三岁,正值豆蔻年华。杜牧有诗云“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青春才刚要开始,湛蓝的天空又聚集了一次乌云,这一次比兄长贤钊的离世更加沉重。
雨过一地,风来何故,秋叶飘落,大梦初醒,吕碧城的父亲吕凤岐已走过大半生,此时年近花甲。年轮定格在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大清与日本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多少有识之士慨叹国之不幸,就像是命运提前安排好的双重剧本,国不幸令人哀叹,家变故更加哀痛。适逢吕凤岐五十九岁生日,且他在六安的新宅和藏书舍“长恩精舍”落成,可谓双喜临门,当地官绅贵族纷纷登门道贺,贺礼已堆起很高,推杯换盏、畅谈南北、好不热闹。任职山西学政的这些年吕凤岐一直恪尽职守、尽忠尽责、心怀百姓,年老辞官告老还乡是大多数人的选择,吕凤岐也不例外,他在六安提前买好了宅子,宅子与兄弟的住处不远,手足之间彼此能有个照应,共享亲情之乐……吕凤岐为官清廉,不喜奉承,嗜书如命,辞官后建一座藏书精舍,远离世俗纷扰,与书为伴实乃人生一大乐事……吕凤岐为自己规划好了年老辞官后的生活,年老之时与家人围在温暖的火炉旁促膝长谈多么幸福,中年为官乏累,但愿晚年能享受一番采菊东篱下的悠然惬意。
同乡的汪家也带着贺礼来了,吕凤岐热情地将汪老先生迎进来,二人有说有笑如兄弟一般边走边聊,十分亲近。吕凤岐看着汪老先生手中的贺礼,略带责怪地说:“哎呀,人来了就好了,汪兄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咱们可是一家人,一家人还这么生疏见外,太客气了!”
汪老先生也笑着回答:“这是哪里的话,正因为是一家人才更要奉上贺礼啊,以后我们可就是亲家了,犬子不才,还望你的明珠不要嫌弃才好。”
“哈哈哈哈,”吕凤岐拍着汪老先生的肩膀,“你就别谦虚了,汪兄。”
吕凤岐和汪家说的正是关于吕碧城的事。在吕碧城十岁那年,父亲给她定了娃娃亲,对方正是汪家的儿子。定亲后,两家交往频繁,相处氛围十分融洽。吕凤岐认为汪家是个好人家,父慈子孝,女儿将来嫁给这样的人家肯定会过得很幸福。如今,吕碧城已经十三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温婉大方,颇有才华,诗词书画无一不通,像吕碧城这样出类拔萃的女孩子是当时多少人家梦寐以求的媳妇。
在那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女子为爱情和婚姻的观念有些模糊,她们处在时代洪流之中,只能被洪流冲着往前走,前方是光明未来还是黑暗险滩?她们完全不知。自己的生命是父母给的,“一切全凭父母做主”是女儿乖巧、孝顺的表现。父母给了孩子生命,抚养孩子长大成人,这份付出与恩情是子女一生都无以回报的,在当时“孝等同于顺”的观念里,如果父母把女儿许配给某一家,女儿抗拒不从,这就是不孝,会被别人看轻。
与汪家的儿子定娃娃亲时,吕碧城只有十岁,她还处在天真烂漫的童年,眼里的世界是多彩的,未来高远辽阔,对于爱情和婚姻并没有成熟想法,甚至可以说还处在极其懵懂的状态。从小,父母对吕碧城百般疼爱,两位姐姐也宠爱她,因此吕碧城对家庭的信任和依赖非常强烈,父母指定的婚事她自然没有理由排斥。
关于这位汪伯伯,吕碧城见过几次,汪伯伯每次来家里都要带着新奇的玩意,有时候是可爱的小动物,有时候是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吕碧城对汪伯伯印象极好,说他笑起来和父亲很像。汪家对吕碧城的疼爱吕凤岐都看在眼里,看来这门婚事没有选错,吕凤岐心中暗暗得意。
此时恰逢吕凤岐的寿礼,吕碧城又一次见到了汪伯伯。十二周岁的吕碧城看到汪伯伯自然就想到了与她有婚约的人。她渐渐有了少女情怀,想象着汪家的儿子潇洒的模样、温润的手心、深情的眼神。
吕碧城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大姐惠如近日就要出嫁了,吕碧城看到家人为大姐惠如置办了丰厚的嫁妆,做了好几身漂亮华丽的衣裳,吕碧城羡慕极了。
“长姐,女子出嫁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吕碧城挽着惠如的胳膊,眼神里透着好奇和憧憬。
“出嫁以后会很幸福,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惠如笑着回答。
“就像父亲和母亲一样幸福吗?”吕碧城忍不住追问。
“对啊,我的好妹妹。”惠如摸着吕碧城红彤彤的小脸。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嫁?”吕碧城笑嘻嘻地问。
大姐惠如点了一下吕碧城的鼻尖,疼爱地说:“等你长发及腰就可以出嫁了。”
“好!我知道了!”吕碧城像一缕春风一样欢快地跑出去玩了,房间里回荡着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吕碧城回到房间里,对着铜镜看头发的长度,伸出小手在后背比划。母亲推门进来了,母亲温柔地说:“贤锡,你这是做什么呢?快点,寿宴要开始了,快出来吃饭了。”
“嘻嘻,母亲,我在看我头发多长了。”吕碧城俏皮的模样十分可爱。
“这孩子,头发长不重要,学问长才重要,别忘了你父亲平时跟你说的话。瞧瞧你,怎么都出汗了。”母亲边说边拿出手帕给吕碧城擦汗。
“母亲你放心吧!我最近读书十分用功,父亲昨天还夸我诗词背得好呢!”吕碧城得意地说。
母亲带着几个女儿坐到了座位上,寿宴马上开始了。院子里贺礼堆积如小山,各界名流、官商士绅齐聚于此。这一天真的是太高兴了,吕凤岐的一生已别无他求,女儿健康成长,夫人身体健康,辞官后与书为伴超脱潇洒,这些心愿都要实现了。吕凤岐让夫人拿出来珍藏的好酒,在宴席上畅饮一杯又一杯……欢笑声、觥筹交错声不绝于耳。“啪!”一声,吕凤岐不小心把酒杯滑到地上了,那是杯子碎的声音,也是吕凤岐一生玉殒的声音。
适逢宴席之上心情大好,吕凤岐有些贪杯,加之近日操持这些事物确实劳累过度,吕凤岐有些头晕,渐渐失去了意识。吕凤岐很早就有头晕的老毛病,谁料想,吕凤岐竟然旧疾发作,驾鹤西去了。
夫人哭断肠,吕碧城和两个姐姐痛哭失声,父亲吕凤岐撒手离去,谁来照顾母女几人?吕碧城出生后的几年母亲又生了小妹妹坤秀,吕碧城回头望望尚在幼年的坤秀,再看看手无缚鸡之力、未经过风雨的母亲,以后一家人的生活将会遇到多少艰难和风霜?遮风避雨的大树倒下了,倒下的是吕碧城心中的铜墙铁壁。
鸟啼送落阳,江岸一别,吕碧城一家人沉浸在悲痛之中。前来吊唁的人排成长龙,有时候,人越多越悲凉,吕碧城第一次透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感受到刺骨的冰冷和绝望。哭着、闹着,睡着、醒着,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可是,这种年少失怙的痛苦并不能一觉醒来完全抹平,吕碧城的耳边还回荡着前来吊唁的人讲的话,那些句子文绉绉的,深情至诚,表达了对父亲吕凤岐的无限不舍与思念。吕碧城躲在一个灰暗的房间里,一束阳光从窗户的缝隙刺进来,吕碧城此时蜷缩在角落里,那束光打在她年少的脸颊上,仿佛是残酷的命运抛出的曙光。
那束光有点刺眼,吕碧城有些睁不开眼睛,稚嫩的小脸上还印着泪痕,长长的睫毛有些潮湿,直到夜幕降临,吕碧城停止了哭泣。
这黑夜让人窒息,然而绝望世界里也有星辉斑斓。吕碧城一定会寻找到星星的光芒,让此生重现精彩。
吕碧城眼角泛着泪花,望着远方,浅浅笑了。她一定要振作起来,她还有母亲、姊妹,她们必须团结起来对抗外面的风风雨雨。哪怕前路艰险,她也要披荆斩棘,她要做人生的强者,看尽人世繁华,听遍为她奏响的凯歌。
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里都有强者,他们有坚硬的铠甲,也有柔软的内心。所谓强者,就是即便内心痛苦万分也要咬牙前进。有人曾说,哪有什么天生的强者,伤口流血多了会慢慢结痂,坚硬的痂如铠甲一般保护脆弱的伤口。每一个看似坚强的人都是从煎熬中走过来的,他们流了太多的泪水,承载了太多的挣扎与难过,才换来如今刀枪不入的决绝姿态。
我想,吕碧城也是这样的吧。父亲忽然辞世这件事就像一把利刃狠狠扎在了她的心上,她哭过、闹过、绝望过、恐惧过,但最后她还是能够勇敢地面对未来。生命中的第一层铠甲给了她无限的勇气,从此以后,吕碧城无论遇到多大的风浪都不曾妥协。
吱呀一声,木门开了,吕碧城从灰暗的房间里走出来,外面的阳光很耀眼。她用袖子擦擦眼角,整理了衣领,抚平了袖子的褶皱,也暂时抚平了这场波澜。
吕碧城是笑着走进母亲严士瑜的房间的,母亲正对着父亲的旧物发呆,那是父亲最爱的一本书,夜夜放在枕边。姐姐和妹妹双目无神地看着吕碧城。昔日的欢声笑语再不会有了,父亲的身影只能在梦中了,眼前的凄凉从今以后就是日复一日的现实。吕碧城心中酸涩,咧咧嘴角差点又掉下眼泪。
“我洗了果子,吃点吧。”吕碧城手中捧着洗好的水果举到母亲面前,母亲愣了一下,伸出手拿了一颗果子,“好孩子,乖。”母亲搂过吕碧城,眼中闪现出些许光芒。
在吕碧城的感染下,母亲和姐妹开始渐渐放下伤痛,认真经营每一天的生活。和父亲在世时一样,姊妹们开心地嬉闹,母亲为孩子们准备晚饭和每日换洗的衣服,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夜阑人静时,母亲难免会因思念吕凤岐辗转难眠,但一想到儿女承欢膝下的欢乐场景,她的心就温暖了许多。
吕家姐妹都是坚强的,她们思念父亲,常常想起父亲生前的教诲,父亲最爱读书,最重视子女们的学业。于是吕家姐妹就发奋读书,在吕碧城心里,读书越努力她就离父亲的灵魂更近,为了靠近父亲的灵魂,吕碧城那段时间最喜欢的地方就是“长恩精舍”。长恩精舍书盈四壁,她身着碧色衣衫坐在里面读书万卷,受诗书滋养的吕碧城思想渐渐成熟,个性越来越独立。吕碧城心烦意乱时就拿出一幅画临摹,练习丹青,一是为了静心,二是为了回想父亲的教诲。父亲生前常提起杨深秀,他说这是令人敬佩的人,这位志士的人格和风骨是后人学习的楷模。吕碧城每次临摹这幅画时都要回想一遍父亲的话。父亲虽然已经不在了,但父亲的教诲和对女儿们的期望还在。
哥哥和父亲相继离开,母亲严士瑜带着四个女儿撑着这个家。虽说家里没了男丁,好在吕凤岐留下的家底丰厚,可供母女几人衣食无忧。本以为日子可以这样细水长流地过,谁料想,亲族已经打起了吕凤岐家产的算盘,一场家产争夺战即将拉开序幕。
吕凤岐就这样驾鹤西去了,可是他留下了千顷良田、万卷藏书、宅第等价格不菲的财产,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封建社会,女子是没有家产继承权的,妻子和女儿是吕凤岐最亲近的人,可由于是女子,依然不能继承家产。妻女没有继承权,亲族自然就盯上了这块“宝贝”。这样丰厚的家产,换做是谁都会动心的。
昔日一派融洽的家族相处氛围像雾一般散去,摘下面具,狰狞贪婪的面目终于露出来了。
“吕家的家产应该由我们继承!你们是外姓人,女人怎么能够继承!这不符合祖宗的规矩!”
“就是啊!吕凤岐的家产可不能被外人霸占。”
吕家亲族们理直气壮地吵着要继承家产,他们为了家产已经鬼迷心窍,完全不顾昔日的情谊,只想赶紧把她们母女几人赶出家门。吕碧城的母亲严士瑜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女人,她是见过世面的,在这样的封建礼法压制之下,她也无能为力。想要抗争,但敌不过对方人数多,更敌不过这种封建传统。也许是从这件事情开始,吕碧城就深刻认识到了封建传统对女性非常不公平。
母亲本来性子就温柔,亲族们又都态度强硬霸道,母亲在气场上就敌不过他们。吕碧城和姐姐很想和母亲站在一起抗争,她们试图讲道理,亲族用《大清律例》里对继承权的规定来驳斥,她们想要举起弱小的拳头抗争,亲族们个个人高马大、怒目而视,这是一场黑暗与光明的较量,光明铆足了劲儿,还是打不过扑面而来的黑暗,那就只有依靠一声哀婉的长叹,沉重有力地打破黑暗的死寂。
吕碧城和母亲、姊妹仍然不想让出家产,家里的哥哥和父亲已经不在了,几个女子无依无靠,以后的生活会特别艰难,家产是他们的生活保障,可是亲族们早已被金钱的欲望烧昏了头,他们用《大清律例》作为“正义之剑”,理直气壮地想要拆掉她们母女的保护壳,哪怕让她们贫穷得流浪街头也无动于衷。有时候,人心就是这么凉薄。
以前父亲吕凤岐在世时,吕碧城和姊妹们处在幼年,叔叔、伯伯们常来家里做客,他们满脸慈爱,亲切地抱着吕碧城及姊妹们玩耍。吕碧城爱家庭,也爱亲族,家庭的温暖是后盾和铠甲,吕碧城那时候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有亲族帮忙,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最可靠的。
人年少时总是思想单纯,吕碧城沉浸在亲族的温暖之中,她看不出亲族是为了巴结吕凤岐的权势才常来拜访,吕凤岐这棵权势大树已经不在了,亲族不用再伪装了,利益和金钱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亲族们迫不及待地撕下面具,露出急切的神态,想要一口吞掉吕凤岐的家产。母亲和吕碧城姊妹们是亲族们吞财路上的绊脚石,他们想要一脚踢开。
僵持不下的局面总要被一方打破,终于,亲族们吞掉财产的耐心耗尽了,他们唆使匪徒绑架母亲严士瑜和小女儿,限制她们的自由,企图用这种方式换来她们的妥协。母亲不是贪恋财产之人,她作为母亲必须要保护四个孩子,失掉家产母亲就无法保障四个女儿的生活。此刻,母亲和小女儿贤满被亲族们幽禁起来,往日温馨的家庭已经破碎,吕凤岐撒手西去了,留下寡妻和幼女遭人欺凌,这与昔日的风光形鲜明的对比,这份心酸迅速渗透每一根神经。
大姐贤钟出嫁后,母亲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放弃家产了。没有家产,她和几个女儿就没有经济来源,可是继续与亲族抗争,她和女儿就要忍受欺凌,权衡利弊之后,母亲忍痛让出了家产,亲族们终于如愿以偿抢到了家产,他们沉浸在喜悦之中,没有人看到母亲带着女儿离开的凄凉,没有人为他们的生活和未来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