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面母
跟白杨发生关系后的第三天,白杨跟陈曦达成死党协议后的第二天,晓露夜班。
夜班,通常从下午六点上至第二天早上九点。
其他医院的夜班,下午六点至夜间十点忙一阵子,后半夜几乎没啥事。晓露所在的医院不同,精神康复,病人都有使不完的力气。
值夜班的晓露从下午六点忙到夜里十点,病人吃好饭,服了药,看了电视,正准备睡觉。结果其中一个病人病情发作,抬凳子把电视机和窗户砸了。还好有防盗笼,人没事,被赶来的保安及时制止。
一阵子忙碌,时间就到了凌晨。刚松口气,喝口水,结果又有家属送病人来。
家属送来的病人病情不严重,仅仅两天不吃不喝,外加睡不着而已。说实话,真不是啥人命关天的大事,没必要半夜送来的。但家属着急,医院又不能拒收。
晓露对病人家属说:“没有床位了,只能睡地铺。”
家属说:“行,有个地儿就行。”
告知、填单、量表、安排床位、输液,一切忙完,就到了半夜两点多。
靠在躺椅上的晓露却怎么也睡不着,毕竟女人的初夜,虽然自己口头上说得轻巧,但内心还是挺在意的。
从十四岁来月经,到现在,已经瓜熟了十年。十年等待,一夜采摘。初夜于女人意味着什么,晓露清楚得很。
对于为什么会把初夜给了白杨,晓露整理出四个原因。
第一:白杨成熟稳重。自己一直以来对同龄人没有感觉,一方面,源于自己打小就失去父爱的缘故,另一方面,三十多岁的男人,性格塑造趋于成熟,处理事务比较稳重,对待生活较接地气。在医院里,跟自己同龄的几个男同事,做事毛毛糙糙的,下了班就知道泡网吧、玩游戏、打麻将、斗地主,工资不够花,买啥都跟父母要钱。白杨不同,独立,而且把家庭的责任全担了起来,一家老小,被白杨照顾得妥妥当当的,就算挣不了几个钱,但打球、看书、写东西、爬山,满满的正能量。这是小年轻比不了的。
第二:白杨乐观有才。白杨的才华是毋庸置疑的,比不上胡适、林语堂,但有贾平凹的范,有李国文的样。手指起落间,山山水水就铺了一地。才华,是晓露对一个男人的硬性指标,你可以活得苟且,但心中必须有诗歌和远方。白杨的确苟且,但买斤橙子,割片牛肉的钱还是有的。至于乐观,那是经营好一段感情所必备的。正正规规一板一眼的是单位,轻轻松松开开心心的才是家庭。晓露特喜欢白杨的油,第一段婚姻把白杨都折磨得皮包骨了,这斯还笑眯眯地说:“只要精神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别人遇到这种事,想得最多的应该是报复,但白杨没有。白杨跟前妻分手这事处理得波澜不惊,相自己的亲,经营自己的生活。这份乐观,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第三:白杨稳定自信。稳定对于晓露来说,太重要了,晓露过惯了漂泊流浪的生活,自小东家一顿西家一碗的。白杨工作稳定,整个人洋溢着自信。岁月把他雕琢成了一块玉,尽管现在玉的表面还有石屑,但翠却是隐约可见了。再说白点,白杨是只潜力股,跌破了发行价,谁买谁挣。晓露一直期待一场相遇,不在衣锦还乡时,不在鲜花盛开季,而在天寒地冻的冬雪里,在狂风扫落叶的秋风中。晓露一直想要这么一场相遇,在对方一无所有时,自己付出的感情才具有不可替代性。
第四:白杨勤劳干净。跟自己同龄的男娃子们,都锐不可挡,都棱角分明。好比两只相拥的刺猬,你扎我一下,我扎你一下,身边这样的例子很多。为谁洗碗、谁拖地的事都能吵到离婚。白杨不同,做家务是把好手,没有才子般的无病呻吟,没有娇生惯养的惰性,身上的刺也被拔得差不多了。经历了一场十年婚姻的男人,啥都懂。面对有过婚姻这个问题,说不在乎那是假话,但现在的未婚男女,婚前性行为那是相当普遍了。自己科室里的一个男同事,一个月换一个女朋友,比他大二十多岁的女人都能睡在一起。比起这样的未婚男青年,白杨的性对象起码单一。从这点来说,有过婚姻经历的白杨比未婚小青年干净得多。除了没刺干净,白杨的善良也是打动晓露的重要原因。一个男人,只要有了善良,就坏不到哪里,再坏也是善良的坏。
想起白杨的好,躺椅上的晓露摸了摸下身,别人都说第一次很疼,的确没骗人。虽然过了三天,但下身依旧火辣辣的,上个小便都刺痛,而且还伴随着流血。
想想白杨的优点,又想想母亲养自己一场不容易,一把屎一把尿的,现在自己已经从姑娘变成了女人。母亲要是知道她跟一个离婚带娃的男人睡在了一起,自己会被骂死的。
要是母亲同意了,按照母亲的性格,肯定不会跟她和白杨一起生活。虽然时不时可以回家看看,但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必然牵扯过多。母亲一个人一辈子,现在自己又找到了对象,以后母亲又得一个人,想来心酸。
晓露整夜未眠,每个女孩子蜕变成女人的喜悦与焦虑晓露也无一例外的经历着。胡思乱想了一阵,晓露想到了事情的万一。
白杨跟吴雨感情那么深厚,万一将来白杨变心了,回去找吴雨,自己咋办?自己究竟该不该喜欢他?洋洋虽然可爱,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将来叛逆了,跟自己对着干,咋办?在走一步算一步的念头下,晓露眯了半个多小时,刚睡着,早上六点的闹铃就响了起来。
新的一天开始了,由于长期没有休息,上午九点交了班,晓露就有了五天的休息。
晓露一夜没睡,白杨也两宿没有合眼,那么好的姑娘,就这么给了自己,白杨一时半会儿没缓过气来。
被撵出家门的白杨一直以来就没敢奢望能找一个姑娘家。
白杨知道自身条件很差,普通小职员,奔四的年龄,带个娃儿,房子欠了近五十万。
当初陈曦请洋洋吃一百六十元的冰淇淋时,白杨就吓得不轻,到了家,小心脏都还嘭嘭嘭地跳个不停。
后来知道陈曦有了两套房,两辆车的时候,白杨顿时觉得这段感情走不完余生。
跟陈曦感情的戛然而止,除了小四回到玉平及晓露的出现,更大的原因,门不当户不对。
跟吴雨这么多年,对于门当户对这个词,白杨是深有感触的。
由于白杨父母没钱,吴雨变得盛气凌人。用吴雨的话来说:“我是嫁你,不是招姑爷。”一句话,白杨只有低头的份。
婚姻,的确要门当户对的。
晓露的家境一般,母亲刘倩雯在诊所工作,父亲晓露长这么大就没露过面。
这么多年,疲惫不堪的婚姻告诉白杨,穷人找穷人,富人找富人,不在同一层,不要乱精神。
早上九点,交了班的晓露微信里跟白杨说道:“我打算回趟老家。”
白杨说:“是该回去下了,就你母亲一人,孤孤单单的。见你回去,她不知有多高兴!”
晓露说:“家里的钥匙你拿着吧,出租屋蚊子咬,地方又小,我不在这几天,你来我家里睡。”
白杨说:“不了,屋里没人,住进去也是空空的。”
晓露说:“在那里空都是空,来家里睡。”
白杨说:“等你回来再说。”
晓露说:“我回来就不给你来了。”
白杨说:“那我先去踩下点,你回来我好翻墙。”
晓露说:“又不是奸夫淫妇。”
晓露的话把白杨逗乐了,白杨说:“我送你回去吧?”
晓露说:“不用,吓到我妈咋办?万一她把你撵出来,你受得了?”
白杨想了想,晓露说得有道理,人家辛辛苦苦养大一个娃不容易,冷不丁领个二婚男人回家,搁谁身上也受不了的。
回家洗了澡,晓露就坐上了回常海的班车。
班车上的晓露闭上眼睛就想起了从常海县回玉平市那天,那天刚好5月20日,在车上昏昏欲睡的晓露收到了白杨的微信。
白杨问:“小师妹,忙啥呢?”
晓露说:“班长,在车上。”
白杨问:“回玉平市?”
晓露说:“是啊。”
白杨问:“几点到,我车站接你,心情不好,想找你聊聊天。”
晓露不知如何回答,心想:“班长咋了?培训后就没见过面。再说了,培训时俩人也没过多交往,这冷不丁的冒了出来,是要干嘛?”
见晓露不回答。白杨就说:“刚才见你微信圈发了照片,挺漂亮的。”
晓露笑了,原来是睹物思人,就笑着说:“美颜相机,人你还不知道,黄毛丫头一个。”
白杨问:“有男朋友没?”
晓露说:“没呢,你帮我介绍个。”
白杨说:“就是为这事才找的你。”
晓露问:“咋你啥时当起媒人来了?”
白杨说:“如今单身的这么多,咱重肩担道义,两手续姻缘。”
班车上正闷得犯困的晓露被白杨的贫逗乐了,手指翻飞,噼里啪啦写道:“打算把我许配给谁呢?班长。”
白杨说:“天天帮别人介绍,也没收个手续费,今天帮自己介绍,你看中不?”
晓露一愣,问道:“啥意思?”
白杨说:“意思是咱俩处个对象,行不?”
说实话,晓露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自己给自己做媒的,脑子转换不过来的晓露问道:“你不是结了婚吗?孩子都带来上课,一家人蛮幸福的。”
白杨说:“离了,一言难尽。当时培训的时候就留意你的,每天笑呵呵的,无忧无虑。”
晓露说:“别逗我了,你们夫妻那么恩爱,下楼梯都手牵手的。”
白杨说:“世事难料啊。”
见白杨没开玩笑的意思,晓露就没敢继续贫下去,聊到最后,晓露都没告诉白杨几点到站。到家的时候,晓露觉得白杨情绪不好,应该安抚。就发了个微信过去,说道:“我已到家,夜深了,明天再陪你散步。”
坐在回常海车上的晓露算了算时间,认识白杨刚好三十五天。晓露心里问自己:“是不是快了点?咋别人谈了五年八年的都没跟家人说,自己倒好,认识白杨才一个多月,就回家跟母亲说这事,合适吗?”
晓露又一想:“也好,省得家人天天忙着给自己介绍对象,乱成团麻。自己再去烧把火,要乱大家一起乱。”
这么想的晓露甚至还有点小得意。刚好班车上播放李丽芬的《得意的笑》,虽然是老歌,但很应景。看着窗外飞驰倒退的行道树,想着母亲张大就合不拢的嘴巴,晓露忍不住笑出声来。
晓露的家在县城东,三楼,打开门,家里收拾得干净整洁。刘倩雯爱干净,家总是一尘不染。
看看时间,离母亲下班后还有一个多小时,晓露就进了厨房,淘米洗菜,做起饭来。
刘倩雯进门的时候,就闻见了满屋子的香味,以为是五妹来家里,就五妹五妹地喊。
待走进厨房,刘倩雯才发现是晓露,就高兴地从后面一抱把晓露抱起,说道:“我的乖女儿,你咋回来也不跟妈说一声?”
晓露回过头来亲了亲刘倩雯的脸,说道:“给你个惊喜。”
刘倩雯说:“不错嘛,会做饭了。”
晓露拉着刘倩雯来到餐桌前,说道:“快坐下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刘倩雯夹了块番茄塞到嘴里,边吃边说:“盐巴恰到好处,八分熟,刚好。”又夹了片白菜的刘倩雯说:“耗油放得到位,不咸不淡。”
满脸铺满笑意的刘倩雯对晓露说:“不错不错,闺女长大了,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晓露说:“那是。”
见晓露给自己夹菜,刘倩雯问道:“每次都是一个人回来,啥时你能带个男朋友回来,也好让我欢喜欢喜。”
晓露说:“你是担心我嫁不出去呢?还是嫌我在家碍了你的眼?”
刘倩雯说:“咋说话的,妈咋会嫌弃你。可你总不能就这么单着,找个人,也好有个伴,妈照顾不了你一辈子。再说了,咱闺女长得跟花儿似的,咋能嫁不出去?”
晓露说:“那就慢慢的,急啥?”
刘倩雯说:“咋不急了,跟你差不多的都嫁了,就你一人还飘着。别人还以为你有病呢?”
晓露说:“有病没病你还不知道?自己的闺女。”
刘倩雯说:“我当然知道你没病,可你这样,妈会急出病来的。”
晓露说:“那我就找个,省得把你急坏了。”
听晓露这么一说,刘倩雯忙把身子往前一凑,问道:“听这话是有了?”
晓露说:“也不算,只是双方有点好感而已。”
刘倩雯一激动就放下了筷子,也不吃饭了,急匆匆地问道:“啥情况?说说。”
晓露说:“怕说出你不高兴。”
刘倩雯说:“说,大大方方的说,闺女恋爱了,是好事嘛,妈咋能不高兴。说说。”
晓露说:“不说了,你会不高兴的。”
刘倩雯说:“说说,妈性子好。”
晓露说:“你得沉住气。”
刘倩雯说:“咋这么磨叽。”
晓露说:“是个男的。”
刘倩雯笑了,说道:“屁话,你找个女的,妈不把你撕吃了才怪。”
晓露说:“在国企。”
刘倩雯点点头,说道:“工作稳定,挑得好。虽然钱不多,只要对你好,过点小日子,安安稳稳。”
晓露说:“三十五了。”
刘倩雯皱着眉,说道:“这岁数大了点,你咋选的?这个年纪还没结婚,该不是有病吧?”
晓露说:“离婚了。”
刘倩雯撇着嘴,说道:“咋找个离婚的?”
晓露说:“带了个娃,是个男孩,八岁了。”
刘倩雯叫了起来,喊道:“你咋选的,自己清清白白的,选个离婚的,带娃的,大自己十一岁的。你病得不轻啊?”
晓露说:“刚才还说我没病的,你看嘛,说了你又不高兴,偏问。”
刘倩雯说:“那你也得靠谱点,以及这样,还不如一个人过。”
晓露说:“吃饭吃饭,就知道不同意,说了白说。”
刘倩雯举着筷子呆了半天,说道:“你在外面孤孤单单,妈知道。你从小没父亲,妈也知道。可不能因为这个你就找个半老头吧?”
晓露说:“半老头咋了?人家运动型的,能吃会跑,跳起来比你房顶高。”
刘倩雯说:“街上的小半截跳起来也不低嘛,咋你不找?”
晓露说:“那是一回事吗?”
刘倩雯说:“我不同意。”
晓露叹了口气,说道:“知道你不同意,所以才没说。你偏要听。让你沉住气的,你看你,把自己气的。”
刘倩雯说:“这个年纪的男人最知道哄女娃娃了,别被他蒙骗了。”
晓露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刘倩雯说:“是啊,不是三岁小孩,二十四了,你白吃这么多年的大米饭。”
拉开架势的刘倩雯正准备做晓露工作,张玲就打来电话约晓露去逛街。
张玲是晓露的表姐,也是嫁了个离婚带娃的,过得挺幸福。这次晓露回家,打了表姐的电话,想寻找点支援。
见是张玲的电话,晓露一溜烟的就跑出了家。
逛街的张玲跟晓露开玩笑,说道:“都二十四了,不行随便找个人嫁了,过不下去再离,免得资源浪费。”
晓露说:“啥话这是,有这么当表姐的吗?”
张玲说:“这不怕你空得慌不是,二十四的老处女,说出来会把人吓尿的。”
晓露说:“处女咋了?处女不得妇科病。哪像你,三天两头跑医院,姐夫不在就手淫。”说完的晓露知道张玲要发飙,忙往前跑。
张玲边追晓露边说:“你个死丫头,反了你,拿表姐开刷。”
故乡的街道,入了夜,不比玉平市差,人来人往的。晓露照了张街景传给白杨,说道:“跟表姐逛街。”
白杨回道:“好美,好好逛逛,就着故乡的风,弄两碟小吃品品,吃出点童年的韵味来。”
白杨贫起来的时候,像个江湖浪子,白杨文起来的时候,又是个十足的书生。晓露喜欢白杨的贫和文,随时洋溢着一种快乐气息。
见晓露端着个手机发微信,张玲问:“该不是恋爱了吧?”
晓露说:“没。”
张玲说:“瞒不过你表姐的,看你那幸福样就知道恋爱了。跟表姐说说,哪家的小伙。”
晓露说:“不说了,一个朋友。”
张玲说:“那就说说朋友。”
晓露问道:“表姐,问你个问题,当初选择表姐夫的时候,他离了婚,还带个娃,你就没嫌弃过他。”
张玲说:“过日子,关键看人,人对了,其它都是次要。你表姐夫人挺好的,勤劳善良,懂得照顾人。”
晓露说:“你妈当初反对成那样,现在对表姐夫也挺好的。”
张玲说:“丈母娘挑女婿,没结婚前鸡蛋里挑骨头,结了婚就骨头里挑鸡蛋,有啥好奇怪的。”
晓露说:“我也认识了个跟表姐夫情况差不多的。”
张玲说:“你还是个姑娘,咋考虑的?”
晓露说:“当初的你也还是个姑娘,你还不是过来了。”
张玲说:“那不同,当初我好过好几个的,都没成。你却还是处子之身,能一次成,当然更好啦。”
晓露说:“还不都一样。”
张玲说:“咋一样了,男人最在乎第一次了。”
晓露说:“我说你跟表姐夫过得挺幸福的。”
张玲说:“过日子,相互谦让,谈不上多幸福,也没多大矛盾。刚开始的时候确实如痴如醉,油米柴油起来,就平淡如水了。其实两人在一起,心静了,啥都顺眼,心不静,啥都憋。”
晓露说:“那你憋吗,姐夫天天帮你疏通的。”
张玲说:“你个死妮子,说不出人话来是不是!”
晓露说:“工作五年了,相亲了不少,没对眼的。这次这个,才认识个把月,就有想跟他过一辈子的冲动,这算不算爱。”
张玲说:“爱是一种感觉,我也说不上来。比如你姐夫,他不在,我会想,他在吧,又觉得稀疏平常。见不着他吧,猫抓似的,见着了,又没多少话语。”
晓露说:“书本上把爱写得美妙绝伦的。”
张玲说:“生活不是小说,别信书上的鬼话,两人最后还不都得上床,还不都得吃喝拉撒。书本上能写两口子被窝里放屁?”
晓露说:“你咋粗俗了。”
张玲说:“粗俗,以后结了婚你就知道,做爱都带咬的。”
晓露说:“么么三三,你那床受得了吗?”
姐妹俩笑成一片。
张玲问晓露:“对方干啥的?”
晓露说:“作家。”
张玲夸张地叫了起来,问道:“养得活自己吗?现在出书的人比看书的还多。”
晓露说:“作家只是个副业,人家有工作,在国企。”
张玲说:“那还差不多。为嘛离婚?”
晓露说:“前妻外遇。”
张玲说:“这你就得慎重了,没摊上这事吧,表姐也是过来人,咬咬牙,能过。对方遇到这事,心里阴影面积大,以后你跟个男的说说话,出个门,对方心里就无限放大可能性,烦。”
晓露说:“你是说神经性疑妻外遇。”
表姐说:“差不多吧。其实就你这条件,又没谈过恋爱,可以找个更好的。退一万步讲,带个娃终究矛盾多,自己亲生的都会闹意见,何况不是亲生的。”
见晓露心事重重的,张玲说:“不想这些,事得自己拿主意,走,吃小吃去。”
入夜的县城,荡一街的风,怕回家母亲骂,晓露去了张玲家。刚睡下,白杨就发来微信问道:“睡了没?”
晓露说:“在表姐家,刚睡下。”
白杨说:“难为你了,避难的吧?伯母肯定大发雷霆。”
晓露说:“你能掐会算的。”
白杨说:“不奇怪,人之常情,正常反应。”
晓露心想:“我这里火炉上烘烤一般,这斯倒好,云淡风轻的。”
晓露回老家第二天,生活一团糟的白杨坐在办公室里就想起了县份上工作那几年。
县份上工作那几年,钱不多,工作辛苦,但整个人精神。
那时的吴雨远在玉平,距离白杨工作的县份有两百多公里,白杨在离县城七八十公里的深山老林里。虽然天各一方,但一封信、一个电话就能暖上个把月。
那时候,眼睛一闭就能睡,不挑地儿。
那时候,眼睛一睁就能吃,不挑食儿。
正想着从前的事儿,公司营销部的部长蔡明就进了白杨的办公室。
蔡明说:“你原单位的公司领导打来电话,想跟我们联合搞个公益活动,这事市场部怕要参与下的。”
白杨说:“扯市场部我就不去了,市场部跟我有啥关系,我都要走的人了。”
蔡明说:“不扯市场部,扯你,行了吧。你们原来公司的领导点了名,要求喊着你去的。大家都说好久没见你了,去看看,散散心。”
白杨说:“问题是我去了能干嘛?”
蔡明说:“不干嘛,去了主席台上坐下,顺便看看老单位的同事。”
白杨说:“主席台不好坐,资金项目的我可给不了,市场部现在是王天凤负责。跟你们去吹吹风可以,要钱我兜里还有两百,算伙食费吧。”
蔡明说:“你个铁公鸡。早知道你会这么说,资金项目已经协调好。文化局、文工团还有几个协会都去,不卡你油。”
白杨说:“行,听你安排。”
见白杨同意,蔡明神秘兮兮地问:“说么说,杜老大有没有跟你说打算把你安排到那个部门?”
白杨说:“天知道。”
蔡明说:“王天凤的任命文件倒是下了,迟迟不见你的。你不会还继续留在市场部吧?那咋工作?负责了两年,弄半天帮别人看门守院。”
白杨说:“在哪都是挣工分,管他呢?”
蔡明说:“你倒是心态好,听说另外一个跟你一样的负责人,没能干上去,已经去医院住院去了。”
白杨说:“恰巧人家生病,你们这些人啊!”
蔡明说:“是真的。其实想想,无官一身轻,经营好家庭,照顾好老婆孩子,孝顺好父亲母亲,比啥都强。啥是官,弄顶帽子压着你,真正为老百姓做点事就得罪这个惹恼那个的。还是不当官好,少背点骂名,少当狗腿子。”
白杨说:“做人堂堂正正,问心无愧就行。考虑那么多干嘛?”
蔡明说:“不扯这些,明早八点出发,在办公楼前集合。”
白杨说:“好的。”
玉平市到老单位有两个小时的车程,这还得益于修了高速。白杨刚参加工作那年,坐了五个半小时的车。
坐在车上的白杨就想起了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参加全省统考被录起的白天德家已经家徒四壁。眼瞅着第二天白杨就要到单位报道,孙天瑜连夜翻箱倒柜,愣是没找出一件像样的衣服。孙天瑜跟白天德说:“走马上任,那是大事,马虎不得。明天一起去街上为白杨买件衣服吧?”
白天德掏了掏口袋,捏着几张毛毛钱说:“等我去借点。”
见状的白杨说:“啥时还兴起这礼节了,还走马上任的,让外人听了还不笑死。我只是去打工而已,学校时的衣服还可以穿的。”
孙天瑜说:“现在不同了,你是公家的人了,得体面点,别让人家笑话。人靠衣裳马靠鞍,光鲜点,别人才不会小瞧你。”
白杨说:“一米六八的个子,站哪都好大一截,别人欺负不了的。”
孙天瑜跟白天德为究竟是买衣服还是买箱子合计了一宿没个结果,最后商量让白杨自己决定。结果第二天一大早,白杨披着一件开衫的衬衣,提了几件旧衣服就去了车站。
从老家坐车到玉平用了两个多小时。
到玉平的时候,白杨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坐上去所在单位县份的车。
客车临走前,白杨听车上的俩人说:“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待会儿路上饿。”
另外一人说:“我带了吃的。”
当时的白杨心想:“又不是做火车,还带干粮,咋幽默了。”
出门的白杨在老家县城车站旁的米线店饱饱地甩了一大碗米线,连汤都不剩,按理说,应该可以支撑到目的地的。
没曾想,路是弯弯曲曲的山路,车是三颠两簸的客车,走了大半天,问了驾驶员,告知:“离县城还有三个多小时的路程。”
吃的是长饭,早上甩的又是米线,再这么一路颠簸,白杨的肚子就咕咕咕叫了起来。
还好,客车司机沿途停了三次,每停一次,乘客可以乘机上洗手间,并在停车处购买食物。
客车停放的地点,洗手间破破烂烂,脏兮兮的,但不收费。
所卖的食物大多是烤马铃薯、煮玉米、鸡蛋,外带卖矿泉水,价格略比市场上的贵一点。
车停前两次的时候,白杨心想:“再忍忍,到了县城,买盒饭吃,可以饱到第二天的。”
结果车停第三次的时候,看看时间已是下午四点多,早上七点半吃的米线,七个多小时过去了,说不饿,违心啊。
车子第三次停下来的时候,白杨几纵就下了车,买了根煮玉米,啃得连渣都不剩。
想起这些的白杨看着窗外,高速路前面不远的加油站对面刚好就是当初啃玉米的地方,以前就破旧不堪的平房经过这么多年风雨的浸蚀,更加的摇摇欲坠。
摇摇欲坠的还有白杨的心。
白杨心想:“要是师傅能够停下来就好了。”
念头刚跳出来,开车的师傅一把方向就把车子拐进了高速路旁的加油站。
随后就是开车师傅响亮的嗓音:“没油了,加点油,大家正好休息下。”
文化局、文工团的同志和演员们陆续下了车,蔡明对发呆的白杨说:“咋的,不下车放放水?”
白杨说:“那能,让你们老同志先下,我早就憋不住了。”
下车、入厕、净手、看天,在加油站溜达的白杨见蔡明跟文工团的演员们站在一起吹得起劲,打得火热,就自个儿走到加油站后面的基石旁,隔着护栏看对面。
对面,就是曾经啃玉米的地方,跟加油站隔了一条山谷。在行驶的车上,看得不够仔细,如今静静地望去,可以看见几只闲散的鸡在房前的草丛里觅食。房前屋后,人迹全无,十多年前的柏油路变得坑坑洼洼,坑坑洼洼的地方除了有积水,还有黄绿的草儿。
衰败、破落、东倒西歪的屋檐上瓦片东零西落,杂草丛生的墙壁成了戏文里的断壁残垣,想想曾经的熙熙攘攘,再看看如今的冷冷清清,世间,又有那样东西经得起岁月的沉淀。
护栏旁的白杨还在想着当初跟卖玉米的大妈讨价还价,两元钱的玉米,愣是被白杨一元五毛就买了的时候,白杨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白杨看看手机上显示的号码是蔡明,知道车子要开了,就又看了一眼护栏对面,抖抖衣服,朝车子走去。
从加油站到原单位,花了半个多小时。
原单位,坐落在两山之间,道路两旁全是盛开的茉莉。
想起十六年前的自己,揣着吴雨的信,一路小跑,一路阳光,一路的鸟儿,叫得欢实,叫得风清水柔,叫得树翠天蓝。
吴雨的信上写道:“无论你在那里,天涯或者海角,我都会化身为一只彩蝶,萦绕在你身边。”
彩蝶,是的,不止一只。
吴雨第二次从玉平来看白杨的时候,刚好是日落时分,山谷清幽,晚风如绸。见吴雨来看自己,白杨拉着吴雨就去了屋后。
边跟白杨走的吴雨边问:“这么火急火燎的,干嘛去?”
白杨说:“去了就知道。”
白杨的屋后是柴棚,柴棚往下有条河,河旁一根百年古树,古树下面的河床,略比地面低,当时恰逢大旱,河床中央的砂石裸露着。砂石两边,两道潺潺的流水,清澈见底,水中有鱼,但不大。
见有如此美景,吴雨说道:“没想到你住的地方这么美!”
白杨说:“上次你来得匆忙,没带你来。”说完的白杨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做了个蹲下的动作。
吴雨问:“咋了?”
白杨说:“蹲下。”
吴雨就跟白杨蹲在河畔一蓬蒿草后面,眼睛跟随白杨,直直地盯着裸露在阳光下的河床上。
看了半天,吴雨也没发觉裸露的河床有啥特别的,刚想问白杨,突然就见几只蝴蝶从河两边飞来盘旋在河床的上空,紧接着几十只,几百只,再后来就密密麻麻一大片。
粗略估计,应有上千只。
吴雨从没有见过这么多蝴蝶集聚在一起,兴奋得直摇白杨的手臂。
白杨又竖起食指,轻轻嘘了一声。
吴雨再扭头一看,只见河床中央上空的蝴蝶像龙卷风一样自上而下,绕成一个圈,然后像飞机一样,滑翅,降落,一排排,一列列地立在河床上。
一千多只蝴蝶,一千多对翅膀,一千多件漂亮的彩衣就这么整整齐齐地镶嵌在河床中央,说河流如绸,说河流如玉,是不为过的。
整齐排列的蝴蝶队伍前面,有两只蝴蝶侧着身子,四目相对。四目相对的两只蝴蝶后面,又有两只蝴蝶,头朝队伍,昂首挺胸,一动不动。
吴雨问白杨:“你啥时发现这秘密的。”
白杨说:“半年前,一个偶然机会发现后我就留意了。已经连续四个月了,都是十五这一天,都是太阳落山的时候集聚。”
吴雨问:“他们干嘛呢?”
白杨说:“举行婚礼吧。你没看见?后面还有伴郎和伴娘呢。”
吴雨说:“万一是开会呢?”
白杨说:“开会开不出四目相对的,真要四目相对了,那应该伴随辩论,应该面红耳赤,或者厮打的。你看他们的样子,很安静,那眼神,应是许诺一辈子的事。开会,讨论的最多是五年规划,不可能深刻成这样。”
说完的白杨吻了吻吴雨的额头,说道:“此生一爱,蝶记之,月鉴之,山水证之。”
依偎在白杨怀里的吴雨说:“不求富贵,只愿白头。”
离开单位十三年,再次踏进那道门,物是人非。新盖的办公楼雄伟大气,耸立山脚。公路宽敞笔直,堪比足球场。好在,芒果依然大而圆,茉莉依然白而香。一大群人拉布标的拉布标的,搬桌子的搬桌子。
觉得帮不上忙的白杨对蔡明说道:“你们忙,我去走走。”
当初跟白杨一起共事的同事已经当了副总,听闻忙说道:“我叫人陪你去。”
白杨说:“不用,老马识途,何况我年富力强的。”
顺着老公路,一路的凤凰花。由于过了花季,树上的红稀稀拉拉的。当初吴雨来的时候,花艳如火,那叫一个漂亮。
去白杨宿舍要过单位的厂房,由于办公区搬走,老厂房显得颓废荒凉。
白杨的宿舍在厂房旁,一幢青砖房,共二层,白杨就住在二楼楼梯口的第二间。站在楼下的白杨没往院子里走,刚参加工作那年,同单位的一名职工想把女儿许配给白杨,当时喊白杨去家里吃饭。白杨不清楚情况,想着搞好关系就去了。吃了饭,单位同事以为白杨中意他家姑娘的,就挑明了,结果白杨没同意,这仇恨就结了下来。白杨怕在院子里撞见,没敢进去,远远地照了个相,又绕到房子后面。
房子后面是柴棚,院子里的人养些鸡和鸭。
吴雨和白杨看蝴蝶集会的时候,在河里摸了两条鱼养在阳台上。谁知当晚,鱼儿调皮,跳来跳去,结果从二楼直接跳到了楼下柴棚里。第二天一大早,院子里的大妈站在柴棚里对着白杨的窗户大声喊道:“谁家的野猫,叼了条死鱼。”
白杨跑阳台上一看,原来是鱼跳了下去,忙说道:“不好意思了,我昨天河里拿的,咋就想不通呢,竟然跳楼自杀了。”
有人认账,大妈的气就消了。
床上的吴雨捂着嘴笑,说道:“你倒回答的好了,跳楼自杀。”
白杨又钻进被窝里,说道:“实事求是嘛。咱实诚。”
见白杨钻进被窝里,吴雨说:“你想干嘛?昨晚才做了五次的。”
白杨说:“昨晚的不算,太阳都出来了,今天的才开始。”
站在柴棚旁的白杨傻傻地看着二楼的窗,每次吴雨来,白杨总会早早地把早餐端到房间里,然后才去上班。每天上班就净想一件事,赶快下班,赶快见到吴雨。
二楼的窗已经换了窗纸,人儿不知换了多少茬。但柴棚旁的凤凰树依旧还在,枝繁叶茂的。
吴雨喜欢凤凰花,吴雨说:“凤凰花红得跟新娘出嫁似的。”
吴雨说这话的时候,白杨就让吴雨在树下等着,然后小跑着,蹭地就上了树,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半树腰。
吴雨在树下喊道:“别爬了,危险。”
白杨那里听得进去,几窜就窜到了树顶,摘了好多花。
捏着凤凰花的吴雨问白杨:“花重要还是人重要?”
白杨说:“你重要。”
柴棚旁发了半天呆,白杨就往下走。往下二十多米,就是河。
河畔,古树依旧,誓言尤在耳际萦绕:“此生一爱,蝶记之,月鉴之,山水证之。不求富贵,只愿白头。”
河畔旁的白杨紧闭双目,强忍住满心的悲怆,但终究没能忍住,禁不住地流下泪来。
由于办公区荒废,河两边的蒿草长得比人还高。河成了泽,路成了径,而白杨跟吴雨,虽然同在一座城,却成了咫尺天涯。
正独自感伤的白杨接到了蔡明的电话,蔡明说:“现场好了,一会儿活动开始,你怕过来下。”
白杨说:“有我不多,无我不少的,我四处走走。”
蔡明说:“副厂长到处找你,这里是你的二故乡,来一场,多少总要工作下。”
白杨就朝活动现场赶。
由于准备充分,活动的节目很精彩。文工团表演了小品、花灯,厂里准备了快板、独唱,蔡明专门联系了缉毒英雄开展了禁毒讲座,还有心理咨询协会、书法协会的。忙活到晚饭时间,活动才算结束。
用餐的时候,刚好餐厅门口一大棵芒果树,斜阳透过树叶照来,金风银浪,煞是好看。白杨掏出手机照了张照片,付上宿舍楼、旧办公区的图片,发在了朋友圈,而且配了首打油诗:“三两叶树荫,四五点光线,风吹那个猴儿年,蝴蝶谷旁端米线,鱼跃龙门命归天,不见了粉面桃花似水流年,只揣个凤凰花,孤零零在枝头,笑看世人脸。”
图片发出去的时候,一眨眼的功夫就收到了满满的回复,其中就有吴雨的。
吴雨回复道:“入夜的风,真的好大,都听不见小动物的呼吸声。我穿过甘蔗林,一路小跑着,怀揣一路的幸福,将岁月卷成书。在每一个有风的日子,铺开,将阳光晒晒,一地的麦浪,那是你的眼。”
吴雨的回复出自白杨的信。
信里,白杨还写了诗:“那朵凤凰花开/那朵云儿心醉/那屋子后面/那河流中央/你用手,指了指/那一串串挂在树梢的笛音/全是/我爱。”
见吴雨回复,白杨回道:“难为你还记得。”
吴雨说:“心里装得太多。那条自杀的鱼,大妈的破骂,犹在耳际,穿过时光的隧道,鱼儿,灵魂是否安息。”
白杨回道:“我去告别了下昨天,祝你一切安好,蝴蝶举办婚礼的地方已成泽,路没了。”
见白杨抱着手机玩个不停,蔡明说:“来到二故乡你就不敬故人两杯?”
说实话,白杨真没心情喝酒,面对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的结局,酒入愁肠愁更愁。
特别是副总春风得意的样子,面红耳赤龇牙咧嘴地穿梭在文工团那些女演员中的俏皮样,白杨觉得,低头看手机是最佳的选择。
可毕竟坐在一起了,而且很明显,副总喜欢白杨吹捧吹捧。
副总喜欢,蔡明使眼色,白杨就起了身。
端着酒杯的白杨说道:“咋能不敬,你眼里的山水,我心中的莲花。离开厂子十三年,当初撒尿能过墙,如今撒尿一裤裆。喝!”
白杨的“喝”字跟当年跟镇长用小碗喝酒时的穿透力一样,只是眼里多了泪水。
酒入愁肠,抽刀断水。
回玉平市的路上,看着窗外逐渐远去的厂房,看着逐渐远去的灯光,白杨想起了大马市跟吴雨遨游山水的后续。当时厂里以无故旷工三天为由,要求白杨在两百多人的大会上做深刻的检讨发言。
检讨大会上,白杨说道:“爱一个人,就要不顾一切。爱一份工作,就要尽心敬业。”
当时的领导不知道白杨为嘛旷工,白杨也没说,但尽心敬业这几个字领导喜欢。领导说:“检讨的态度还是蛮诚恳的,下次可不能这样了,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