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素觉
打羽毛球第二天。
还在上班的白杨接到原小区售楼部打来的电话,让白杨去签订车位买卖合同,顺带交下上一年度的电费。
2014年买车位的时候,开发商跟白杨签订了车位认购协议,如今要办车位使用证,得再签个买卖合同。
接了电话的白杨打了吴雨的电话,白杨说:“刚才开发商打来电话,让去签订车位买卖合同。你去问问售楼部,看能不能就着这个机会把车位换成你的名字,省得以后过户麻烦。另外你去交下上一年度的电费,售楼部说两千零点。钱我打你卡上,把卡号发过来。”
电话里的吴雨说:“不用了,钱我自己会去交。只是车位的资料放在哪里?”
白杨说:“资料在书柜的第一个抽屉里。身份证、结婚证、离婚证复印件都已经复印好了,车位认购协议、车位款发票就在复印件上面,我用夹子夹在一起。你打开抽屉就能看见。”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吴雨打来电话,说道:“你还有没有钱,收电费的人快下班了,他们只收现金,不可以刷卡。我包里就一千零点,有的话送点过来,我下午还你。”
白杨说:“说了我打钱给你,去年我也住了的。何况去年我是户主,这钱该我交。一会儿我送两千来。”
吴雨说:“不用,一千就行。”
挂了电话的白杨提前下了班,就去了从前的家。
小区院子里,桃花依旧笑春风。吴雨本来要对白杨说点啥的,但给了钱的白杨匆匆忙忙就走了,马上十一点半,洋洋要放中午学了。
刚到学校门口,吴雨就发来短信说道:“晚上睡不着,害怕,今晚让儿子陪陪我,行不?”
白杨回道:“行。”
下午下班路过银行的时候,白杨心想:“不对啊,供电局收电费都可以刷卡的,吴雨是不是没钱了。”
白杨猜得没错,吴雨的确没钱了。贾玉欠了吴雨四万多的工资,而吴雨先前存的钱,也全都拿给贾玉发员工的工资了。如今的吴雨,卡里只有一千多元。
吴雨跟白杨一样,性格倔强,是个要强的人,要不是售楼部催着交电费,吴雨不会跟白杨开这个口。
吴雨不想让白杨看不起。
出轨已经让吴雨在白杨面前抬不起头来,要是这点自尊再丢了,吴雨也就白活了。
想着吴雨没钱的白杨停了车,去银行取了两千。
接了洋洋,白杨又去了一趟从前的家。
到了楼下,白杨把钱交给洋洋,让洋洋把钱收好交给吴雨。
洋洋问:“为啥给妈妈钱?”
白杨说:“你妈没钱了。”
洋洋问:“那你为啥不送?”
白杨说:“爸爸胃里有点不舒服,辛苦你一下。嘎!”
洋洋“哦”了一声,背着书包朝从前的家跑去。
白杨喊道:“到了家,站在阳台上跟爸爸说一声。”
洋洋说:“知道了,自己又不上去,就你事多。”
白杨又喊道:“记得把作业做完,别光顾着看电视。”
洋洋说:“知道啦,知道啦。”
上去半天的洋洋没在阳台上出现,白杨就打了家里的座机。接电话的是洋洋,电话里,洋洋说道:“我到了,爸爸,钱已经拿给妈妈了。”
洋洋挂电话的时候,白杨隐隐约约听见吴雨跟洋洋说:“喊你爸爸回家吃饭。”
挂了电话的白杨看看桃花依旧的庭院,一脚油门出了小区。车子才驶出去五六百米,天空就噼里啪啦地下起雨来。
白杨心想:“换做别人,一定要感叹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倒喜欢的紧,一下雨,把屋里的蚊子消灭干净,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白杨匆匆忙忙赶到快餐店,由于时间有点晚,快餐店里饭倒还有,菜却没了,不过好在还有咸菜。
白杨对老板说:“来三两米饭。”
打了饭的白杨,夹了块腐乳,坐在快餐店门前边吃饭边看满天的雨。
六月的玉平,雨水充足,枝枝叶叶都憋足了劲,吃得油头粉面。都跳跃着,运动员似的做赛前准备。
白杨喜欢看雨,雨水里,千年的故事万年的纱都漂浮着。
看雨的白杨想起了黄三跟他散步时说过的一句话,当时黄三说:“别看人这一生,酸、甘、苦、辛、咸,啥味都有,其实就是茶杯里的风波。看看天,看看地,看看月亮,再看看星,多大的事情无非都是尘世一粒土,风一吹,消失得无踪无影。打个比喻,我们好比杯里的一滴水,站在杯里,是个人都觉得自己大风大浪、苦大仇深、波澜壮阔的。如果站在杯口,四周瞅瞅,才发现,这杯水竟然只是房屋里的一草一木。又看看我们现在所处的山丘,再看看天,再看看地,你会发现,一个人原来可以渺小到连蚂蚁都不如。所以啊,要想过得快乐那就得想着快乐的事,痛苦,无非是些蚊叮虫咬而已。对于快乐,要适当放大,毕竟这个世界,除了家人朋友,你的快乐与否跟别人半毛钱关系没有。”
当时的白杨和黄三刚好散步到树里林间,夜色笼罩,月光如银。黄三的话跟月辉一样,竟让白杨无言以对。黄三是经历过两段婚姻阵痛的人,他在红尘中油炸水浸摸爬滚打了四十多年,有足够的发言权,而且一语中的。
吃了腐乳下饭,到了出租屋,抖落一身的雨水,白杨就接到了吴雨的电话,吴雨说:“谢谢你了,你也不容易,还要买房,我把钱还你。”
白杨说:“留着用吧,又不是多大点钱,咱俩现在都四面楚歌的。你虽然有大房子,但经济压力也大。不管怎样,心要活泛,要往好处想,好好的吃,好好的睡,吃好睡好,没有烦恼。”
吴雨说:“星期五可能我要去成都,早上7:10分的飞机。”
白杨说:“好啊,出去走走也好,散散心,看看风景,人也就清爽了。”
吴雨说:“去培训。”
白杨问:“培训好啊,技多不压身。”
电话里的吴雨没出声。放以前,知道吴雨要去坐飞机,白杨都要送的。2015年,吴雨去省外三次,白杨要送都被吴雨拒绝了,吴雨说:“公司人多,租了车的。”其实出差的就吴雨和贾玉。
吴雨不出声,白杨不知道说点啥好,但终究还是问道:“你咋去?”
吴雨幽幽的说道:“还不知道。”
白杨问:“贾玉不送你?”
吴雨没吭声。
吴雨的确不知道该说点啥。
自己去成都培训的事贾玉知道,可贾玉没事人似的,提都不提。
白杨说:“星期五我刚好下县,时间太赶了。不行就租辆车吧,两三百元就能解决的问题。再不行喊贾玉送你,自己的幸福自己去争取,放开手脚的去恋爱。我不参与了,祝好。”
挂了电话的白杨轻轻的叹了口气。
吴雨跟白杨婚变前一个星期,刚好吴雨公司要邀请医生去山东旅游。由于邀请不到医生,必须造假给总公司看,吴雨就报了母亲杨雪的名。
由于不是医生,公司不报销费用,钱得吴雨自己出。当时的白杨就想:“吴雨这男朋友,够扣的,吴雨帮了他忙还让吴雨出钱。”
其实吴雨的心思送机回来的白杨就懂了,机场陪同杨雪去的是贾玉的妹妹。
吴雨让杨雪冒充医生去旅游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吴雨想先让杨雪先熟悉下贾玉的家人,为以后的婚变做铺垫。
当时吴雨跟白杨说杨雪要去山东旅游的事的时候,正值四月下旬。两人就坐在小区的木亭里。小区水池边鲜花盛开,夏风喜人。亭中的白杨和吴雨也很入景,呆痴痴地坐在亭中,不言不语,老僧入定般,如同亭子的一部分。
吴雨跟白杨说:“过两天,我们公司要组织医生去山东培训,邀请不到医生,只好让我妈去。没跟你商量,我已经定了,钱我自己会出。”
吴雨的强调让白杨无言以对,白杨默默地看着小区里的一池春水,掸掸鞋上的灰尘。
吴雨说:“老人辛苦一辈子不容易的。”
白杨说:“是啊,子欲养而亲不待,多让老人四处走走也好。”
吴雨说:“我也这么想。”
白杨问:“老人不常出门,身边没个人不好,你陪着去吗?”
吴雨说:“我不去,公司里有人去,好多人的。”
白杨说:“有人陪就行,那我送老人去机场吧。”
吴雨说:“不用了,你工作也忙,打的就行。”
白杨说:“要送的,老人出门是大事,女媳再不济,还是应该做点事情。”
吴雨说:“那谢谢了。”
白杨淡淡地笑了。
此后两人就一直呆坐在亭子里。
当时杨雪还不知道吴雨跟贾玉的事,听吴雨说公司有个名额可以去山东,只出机票钱,杨雪就说道:“好啊,钱我出,不要你们的。”
吴雨说:“不要你出,我会处理。”
送杨雪的时候刚好星期六,洋洋也在。
出发前一天晚上,白杨查了天气预报,打了杨雪电话,让杨雪带件厚点的外衣。杨雪说:“带了外衣的,怕不用厚的。”
白杨说:“我查了天气预报,说那边可能变天。晴带雨伞,饱带饥粮,总是好的。”
杨雪说:“那行。”
星期六早上,一家人就去了机场。一路上,白杨专注开车,吴雨看着窗外,坐在车里的杨雪倒是话多,问这问那的。
到了机场停车场,吴雨对白杨说:“要不你在车上等着,停车也不方便,一会儿我就下来了。”
白杨指了指对面,说道:“不怕,那里刚好有个停车位,一起送妈。”
吴雨说:“不用了,你在车上。”说完提着包就和杨雪、洋洋下了车。
停好车的白杨撵了上去,帮杨雪提着包。
吴雨问:“你咋又来了?”
白杨说:“都到机场了,不送送妈,我做不出来。”
机场大厅,白杨发现只有贾玉的妹妹一人站在那里等着杨雪。当时的白杨心里就清楚了,原来这出戏唱的是家人出游,怪不得吴雨不让自己上来。
见白杨愣住,吴雨淡淡地说道:“本来要去好多人,结果都有事。”
白杨说:“人少点好,照应起来方便。”
见白杨在,贾玉的妹妹也愣了愣,忙去帮杨雪提行李。
回玉平市的路上,吴雨说:“难得出来一趟,要不去哪里玩玩?”
白杨说:“回家吧,把家打扫下,吃顿晚餐。”
吴雨说:“我就知道,让你不要去你偏要去,去了你又想法多。”
白杨说:“我多事了。”
回到玉平,白杨美美地做了顿晚餐。洋洋兴高采烈的描述机场的飞机,说道:“那翅膀好大。”白杨摸摸洋洋的头,静静地看着吴雨。吴雨没理会白杨,低头吃饭,两腮塞得满满的,却还不停地往嘴里送菜。
又过了两个星期,白杨和吴雨已经和平分手,该处理的都处理了,只是白杨还没出外租房子。
由于杨雪去了山东,吴雨的父亲吴昌勇对杨雪说:“咋闺女只知道疼妈。”
话传到吴雨耳朵里,刚好总公司又组织专家回公司活动,这次虽然邀请到两名医生,但离公司的要求还远,吴雨又帮父亲吴昌勇报了名。
这次陪吴昌勇去的是贾玉。
本来白杨打算送机的,做人做事,都得有始有终。但贾玉既然去了,自己再去凑热闹,不合时宜。
吴昌勇出发前夜,查了天气预报的白杨对吴昌勇说:“海南变天,带件外套。”
吴昌勇说:“不用,我身体好得很。”说着拍拍身上的皮甲。
如果跟吴雨没分手,白杨会固执地把衣服塞给吴昌勇,可现在,白杨已经成了外人。
白杨才说完,吴雨就接了话,说道:“不用,上次你查了天气,让妈带了外衣,结果烈日当空的。再说了,那么多人,会照应的。”
白杨就没再言语,人家闺女都这么说了,自己再说,就破坏了合欢一家亲的大好氛围。
吴昌勇才到海南,刚好碰到变天,由于只穿了件衬衫和皮甲,几阵风来,就鼻涕连天。
吴昌勇去了两天,吴雨放心不下,就打了吴昌勇的电话。电话里的吴昌勇嗓子沙哑,吴雨一听就知道感冒了。
吴雨忙打了贾玉的电话,结果贾玉也生了病,一个人住在宾馆里,没跟大部队。
又过了一天,吴昌勇去景区的时候掉了队,让导游一阵好找。
导游就让贾玉打电话,结果吴昌勇的手机没电了。
联系不上吴昌勇的贾玉就打了吴雨的电话,说道:“你爸也是,走路磨磨蹭蹭的,不好好跟着队伍,到处乱跑,我这么忙,又要陪医生,又要看行程。他倒好,直接来个关机。这么大个人了,真不让人省心。”
吴雨就恨起吴昌勇来,从小没享过他多少福,现在却好,一出门就尽添乱。
去了海南四天的吴昌勇终于坐上了回家的飞机。
得知吴昌勇回来,白杨说:“我去收费站路口接他老人家。”
吴雨说:“不了,公司租了车,直接将人送到小区的。”
白杨说:“你不是说洋洋外公感冒了吗,大半夜的,冷成这样,一出车门,风再一吹,人得多难受。再说了,医生是你们的衣食父母,送了这个送那个,最后送洋洋外公,老人家多遭罪。我去接,你联系下你们经理,收费站路口,我等着。咱俩离了,他还是洋洋的外公,喊了他老人家这么多年爸爸,人情味总该有点。放心,坏不了你多大的事,房子买了我就搬,不影响你的。噶!”
说完的白杨没再跟吴雨磨嘴皮,一个人去了厨房,拿出老姜,去了皮,熬了汤,然后带着一件棉衣,去了高速路出站口等吴昌勇。
深夜的高速路口收费站,真正的夜凉如水。坐在车里的白杨伸出头吸了一口夜风,哗啦啦就凉到了肺里。
凉了肺的白杨就想起娶吴雨的时候。
娶吴雨的时候,正值大好的天气,晴空碧洗万里无云。白杨、覃亮亮还有一干好友浩浩荡荡敲开了吴雨家的门。
吴雨着一套洁白的婚纱,批一件红色的披风,就坐在床沿。
阳光从浅色的紫帘上映照进来,飘逸着紫,飘逸着红,飘逸着白,飘逸着吴雨的秀发披肩,飘逸着白杨的西装革履。
进屋的白杨为吴雨戴上了两人精心挑选的项链。
白杨问吴雨:“嫁给我好吗?”
吴雨说:“为嘛要嫁你?”
白杨说:“因为你是我毕生的追求,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我生存下来还有啥意义!”
婚车从吴雨的家门口缓缓驶向玉平城区,一路阳光撒落下来,车壳子反射出星光点点,赵咏华演唱的《最浪漫的事》在车内弥漫开来,丝丝缕缕,入脑入心。
吴雨静静地靠在白杨的肩上,说道:“咱俩结婚了。”
白杨握着吴雨的手说:“嗯,咱俩结婚了,以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离新房还有两公里的地方,小伙伴们起哄,嚷嚷着让白杨下车,要白杨步行把吴雨背到三楼的新房里。
白杨说:“这也太远了,再往前走几百米,行不行?”
小伙伴们齐刷刷地说:“娶这么漂亮的个媳妇回家,换我背十公里都无二话的,你不背我们背。”
白杨脱了西服瞪着眼睛说:“去去去,咱有的是力气,啥时候轮到你们伸张正义了。”
背着吴雨的白杨走在前面,小伙伴们拿着藤条走在后面,慢了白杨就要被抽。起初小跑,往后就慢了下来,进小区的时候,白杨的整件衬衫就湿了。
白杨背上的吴雨心疼地说:“要不,我下来走着。”
白杨说:“不进家不落地,要把你背到床上的,这是祖上的规矩。”
小区单元房门口,按照算命先生给的良辰吉时,刚好还差四分钟。孙天瑜已经撒好一地的青松毛,小伙伴们则打响了礼炮。在五颜六色落英缤纷的纸花中,白杨三步并做两步,几跃就将吴雨娶回了家。
将吴雨放在床上的白杨躺在地上,气喘如牛,边喘边问:“时间行不?”
温了毛巾的吴雨一边帮白杨擦汗一边说:“赶那时间干嘛,身体要紧。”
白杨说:“要赶的,这么好的身体,不赶且不糟蹋了。”
身旁的小伙伴们说:“就你能掐会算,时间正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服了你了,娶个腰身这么好的都累成这样,要是娶个肉感点的,还不得打120送氧气罐。”
回忆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看着车窗下一地的烟头,白杨笑笑,自嘲道:“青春总要认怂,初恋终究成渣。”
凌晨一点,吴昌勇还没来。
凌晨一点又四十五分,足足抽了两包烟的白杨终于等到了吴昌勇。
见白杨在,车里的贾玉忙跟着吴昌勇下了车,白杨正眼都没看贾玉一眼,忙把衣服递给吴昌勇。吴昌勇把衣服穿上,又接过白杨递来的姜汤,两只手死死地攥住杯子。
上车的吴昌勇跟白杨说:“海南的天气说变就变,冷得够呛,真应该听你的。”
白杨说:“海南很少变天,没人能料到。回家就好!快把姜汤喝了,姜汤下肚,晚上再捂着被子出身汗,明天就好了。”
想起两次送机场景的白杨呆呆站在出租屋的窗前,雨中的路灯披头散发昏黄着一张苦瓜脸,白杨心里默默地对吴雨念道:“对不住了,这次不能为你送机。希望你幸福!为夫能做的,已经做了,就送到这里。往后的日子,风花雪月也好,刀山火海也罢。你一人受了。”
拒绝了送机的白杨站在窗口,闲来无事,数起了雨滴。
洋洋在的时候,十五平方米的出租屋凌乱不堪,但笑声不断。如今洋洋去了吴雨那里,数了雨,发了呆,又写了会儿小说的白杨觉得寡味,一个人在屋里走来走去。
走了半天,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白杨跑去卫生间冲了个热水澡。
洗完澡接着就是洗衣服。出租屋的脏衣服本来就不多,每天洗完澡,白杨第一件事就是把爷俩换下来的脏衣服都洗了。洋洋不在,要洗的衣服就两件,十分钟不到就洗净晾起。
洗完衣服,雨依旧下个不停。
无所适从的白杨微信了晓露。问道:“在家不?”
晓露说:“在的。”
白杨说:“下雨了,心慌,想过来听琴。”
晓露问:“你这心咋一天到晚的慌,你究竟做了多少对不起祖国和人民的事情?”
白杨说:“记不清了,罪大恶极的。”
晓露说:“来吧,吃了没?要不要我先去做饭。”
白杨说:“吃了。”
踏着风雨的白杨去了晓露家。
到了晓露家门口,屋里就传出悦耳的琴声,白杨仔细听了听,是《渔舟唱晚》。站在晓露家门口的白杨就想象着雨夜的渔舟如何唱晚,是像《新白娘子传奇》里那个摇船的艄翁呢还是柳宗元诗词里那个独钓江雪的长者。
晓露一曲奏完,白杨才敲了门。
开门的晓露问白杨:“被雨淋了没?”
白杨摇摇头。
待白杨进了屋,晓露又问:“真吃了?”
白杨说:“吃了。”
晓露说:“我还没有吃呢。”
白杨说:“那我去做。”
晓露说:“我不想吃,没胃口。”
白杨说:“我今晚没吃饱,你陪我吃点。”
晓露说:“好啊!”
打开冰箱找菜的白杨说:“与美人共食于夜灯下,琴音飞雨,腊肉红番,要是再有一瓶酒,给我整座江山都不换的。”
弹琴的晓露像个孩子一样跳了起来,说道:“酒有。”边说边从书架的格柜里拿出一瓶红酒来。
白杨说:“太好了,娘娘请继续拂琴,寡人去厨房里操练操练。”
厨房里的白杨切菜声音清脆,干净利落,客厅里的晓露琴音悠扬,落叶飞花。
弹了几曲的晓露终究没能坐住,蹑手蹑脚地去了厨房。只见白杨围裙在腰,右手翻飞,油雾中像棵青松,干练沉稳,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成熟男人的浑厚气息。厨台上,黄中见红,红中镶金的番茄炒鸡蛋正冒着热气,一旁的青花瓷碗里,青菜叶如睡熟的婴儿般荡漾在清澈见底的汤里,锅里的青椒腊肉,油花成雾,香味满屋。
晓露说道:“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等手艺!”
白杨说:“干的就是家庭主妇的活,吃的就是烟熏火燎的菜,要是这个都不会,就真正成了一无是处的秀才。”
青椒腊肉起锅的时候,晓露抓了块肉片放在嘴里,边吃边咂指头,说道:“不错,不错,好男人啊!”
白杨说道:“既然好男人了,是不是打算以身相许了?”
晓露一边端菜一边反问:“你真下得了手?”
饭菜上桌,红酒入杯,细雨落地,腊肉进肠,白杨说:“好久没有下厨了,也没个可以施展的地方。”
晓露说:“以后来我这里施展,我买菜,你做饭,我洗碗,你听琴,亏不了你的。”
白杨说:“那你亏吃大了,名声传扬出去,以后咋嫁人?”
晓露说:“本来就不打算嫁的,单身一辈子,无忧无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多好!”
两人说笑的时候,吴雨正窝在沙发上看白杨年轻时的照片。
照片是十六年前白杨毕业离校时吴雨去送别,白杨送给吴雨的。在那个青涩的年代,毕业的时候洗上几张自己的照片,再在照片后面写上一行字送人,那是相当潮的事情了。
白杨的照片后面同样有一行字,而且是诗。
诗是白杨改的《如梦令》:书亭燕罢黄昏,窗烛不散余温。细柳映月深,独恋一潭浮萍。浓云花淡,天涯近在两眸,不忘初心。
诗词的韵律自然是不减分毫的,但路数全乱了。
但吴雨却喜欢得紧。
当时的吴雨信奉一句话,任凭岁月摧残而毫不褪色的,除了才华只有才华。
白杨除了才华之外,打动吴雨的还有那永远灿烂无比的笑。
白杨的笑不做作,天然、阳光、包容性强。
认识白杨的时候,吴雨的父母正在闹离婚,杨雪说吴昌勇有了外遇。而吴雨也确实陪同母亲去捉过奸,亲眼目睹了那个女人。
自卑、难受、耻辱、撕心裂肺的吴雨恰好遇见了笑得像葵花的白杨,白杨的笑让自暴自弃、万念俱灰的吴雨看见了阳光。
是的,阳光。
一种十七八岁年纪应该拥有的阳光,别人身上也有这个年龄阶段该有的笑,但融不进吴雨的心里。
白杨融了进去。
看着照片的吴雨咯咯咯地笑了。
做作业的洋洋在书房里问道:“咋了,妈,笑得这么开心?”
吴雨说:“没啥,快做作业。”
收了笑的吴雨鼻腔里酸成一片,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成了自己最痛恨的那个人。当初陪同母亲去捉奸的时候,看着那个女人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样子,吴雨就发誓,将来永远不要成为那样的人。
可叹世事难料!
都是房子惹的祸。
白杨走后,杨雪跟吴雨对话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都是房子闹的,差那么多钱。”
是的,白杨永远不可能清楚自己的感受,买房杨雪和吴昌勇借给白杨和吴雨二十多万,而白杨的父母白天德和孙天瑜把所有私房钱都拿出来了才三万多。尽管白杨又跟银行借了六万多,但吴昌勇跟杨雪依旧是最大的债主。
看着照片的吴雨心想:“白杨啊白杨,我父母一大把年纪了,他们也要养老钱的,你把这么大的压力放在我身上,你咋那么心宽?”
吴雨跟白杨买房后,白杨依旧按部就班地上行政班,尽管下班后也努力写稿,但邮寄来的多是些散碎银子喝茶钱,帮补不了多少家用。
每天看着白杨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买件衣服都要考虑半天,吴雨就倦了。恨当初瞎了眼,嫁给了一个窝囊废。一个大男人家家,没点商业头脑,别人都做生意的,他却好,说公职人员,国家不允许。白杨负责市场部工作的时候,有人送礼,白杨也不敢要。白杨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恨了白杨半天的吴雨又念起白杨的好来,白杨除了抽点劣质香烟,偶尔在电脑上打两把扑克外加脾气差点,基本没啥坏习惯。洋洋的教育,家庭的开支,阳台上的花圃,洗衣机里的衣裤,白杨全包了。
最最重要的是,吴雨知道白杨爱自己。
以前就知道,这个世界,除了白杨,不会再有人这么爱自己了。但吴雨觉得白杨的爱轻飘飘的,寡味得很,以至于后来的吴雨怀疑起这份感情的质地来。白杨走后,贾玉的冷淡让雾里看花的吴雨看清了白杨的爱,那份醇厚,那份天然,不但不寡味,而且清香扑鼻,质地优良。
只可惜,白杨走了。
而且是被自己撵走的。
自己怎么就那么混?
白杨为何如何薄情?
不是说好要天荒地老的吗?
为何走得如此决绝?
沙发上的吴雨挣扎着提起身子,将白杨的照片像扔垃圾一样扔出老远。飞出去的照片在空中转了个圈,又斜斜地飞了回来,落在吴雨的面前。
照片上的白杨依旧在笑。
呲牙咧嘴的。
吴雨扔照片的时候,白杨和晓露已经把饭吃好。
吃完饭,晓露忙收拾碗筷。
白杨说:“让我来,别让油污脏了你的手。”
晓露说:“你做饭已经够辛苦的了,我来。”
白杨说:“不辛苦,轻车熟路的。”
白杨洗碗的时候,打扫完餐桌的晓露站在白杨的身后说道:“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饭是你做,结果碗也要你洗。”
白杨说:“习惯了,都是体力活,不复杂,是个人都会。待会你弹几首曲子给我听听就好,那才是技术活,没点天赋,学都学不会的。”
晓露说:“只要你喜欢,我弹一夜都可以的。”
白杨说:“那隔壁的大爹大妈还不把你家的房门拆了。”
说笑间,两人把家收拾得干净整洁。忙完的晓露问白杨:“想听啥曲?”
白杨说:“半壶纱吧。”
说完,白杨就脱了鞋,盘腿坐在沙发上,双目一闭。
晓露款款地走到琴旁,一侧身,坐了下来。低头的晓露十指飞扬,长发披肩,一袭长衫把古琴衬得活泛生动,油画一般。
一曲半壶纱弹完,见白杨没动静,晓露又弹了《寒鸦戏水》、《渔樵问答》。
琴弹了一个多小时,窗外的雨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晓露抬头看看白杨,今晚的白杨眼角并无泪水,只是眉头依旧紧锁,把眉心硬生生挤出个川字来。
晓露住了手,十指放在琴弦上,问道:“今晚咋不说话?”
白杨说:“渴。”
晓露说:“渴就自己倒水喝,又不是第一次来。”
白杨说:“不是口渴。”
起身倒水的晓露说道:“怪了,今晚说话咋怪怪的,受啥刺激了。”
白杨说:“没嘛事,来,叔看看你的手,咋弹得出这么动听的琴音来?”
晓露走到白杨身旁坐了下来,把手伸了过去。
白杨摊开了晓露的手掌,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抚摸。
晓露想把手抽回去,但手掌却被白杨紧紧抓住。
抽不回手掌的晓露索性大大方方地把整只手全都伸了过去,问道:“你是打算刺绣呢还是打算素描?”
白杨说:“打算吻它。”
说完的白杨就抬起了晓露的手,用嘴吻了吻,然后呆呆地看着晓露。
晓露没提防白杨会吻自己的手。见白杨痴痴地看着自己,晓露红着一张脸低眉垂眼地问:“咋你看人都这么不遮不避的。”
白杨没回答,双手抱住晓露的头就把嘴凑了过去。
见白杨把头凑了过来,晓露就把眼睛闭上,整个人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想象着电影里的场景,不知道自己该做点啥,紧张得双手也没个地方摆,硬僵僵地搁在腿上。
晓露还没反映过来咋回事,白杨的舌就已经滑进了自己的嘴里。
见晓露没反应,白杨就问:“你没接过吻?咋舌头不会动。”
晓露说:“不知道接吻还要舌头动。咋动法?你今晚咋了?”
白杨说:“心里憋,每次送洋洋回家,看着屋里的灯火,想象着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睡了,觉得特难受。”
晓露说:“刚才你说渴,该不是饥渴了吧?是不是想女人了?”
白杨说:“想,特想找个女人,随便找个女人。”
晓露顺了顺发,站了起来,说道:“去叫小姐吧,憋坏了不好。”
白杨说:“咋赤裸裸的。”
晓露说:“你要的不就是赤裸裸的吗?”
白杨说:“真要找小姐,我来你这里干嘛?”
晓露说:“意思是我档次比小姐高点,卫生环保还不要钱。”
白杨没吭声,自个儿流着泪说:“我心里闹得慌。”
见白杨流泪,想去琴旁的晓露就又坐了下来,把白杨抱在怀里,说道:“慌啥,你不是说过,人生除了生死,就无大事吗?”
白杨说:“好说难做。”
晓露说:“不谈这些,谈接吻。咋个接?教教我。”
白杨说:“两个人的舌头要缠在一起,就像舒婷的致橡树一样,你缠着我,我缠着你,我有我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你有你的红硕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晓露说:“原来致橡树是接吻时候写的。”
白杨说:“怪了,你不是说你有情感经历吗?咋接吻都不会?
晓露说:“不知算不算,我被人强吻过一次。”
白杨问:“啥子情况?”
晓露说:“去年朋友介绍了个相亲对象,才见面几天,就把我按在副驾上强吻了。当时我气愤不过,把他推开就下了车。”
白杨说:“咋好玩了。”
晓露说:“是啊,那人不诚实,本来离婚了,偏说他单身,含含糊糊的。离婚后的他主动谈了个女朋友,相亲见面后,他对我说,那女的老缠着他,他要把那女的甩了跟我谈。当时的我就想,这样的男人可靠吗?”
白杨说:“这算啥情感经历,不过蛮好玩的,我的你全知道了,把你的也说来听听。”
晓露说:“没了,读书时候规规矩矩的,工作五年相了十多次亲。都是见了一面就玩完。要么我看不上对方,要么对方看不上我,非要算的话,就跟强吻我那男的,谈了三天。”
白杨说:“稀奇了,这么好的妞,竟然不会接吻。”
晓露说:“有啥稀奇的,一个人过其实挺好。要不是你,我早把摇指练得滚瓜烂熟了。最近好几节古筝课都没去上,功课落下好大一截。”
白杨问道:“你……,不会还是处女吧?”
晓露说:“是处女,这么多年了,我都觉得自己有病。”
白杨说:“我不信?”
晓露说:“不信试试。”
晓露这么大方,白杨反而不敢了。刚才冲动吻了晓露,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
见白杨怯场,晓露笑了,说道:“不要你负责的,怕啥?我也好奇男女之事,听别人吹得神乎其神的,我也想试试。但第一次不能稀里糊涂的就给人。这么多年,从没遇到让我心动的男人,对你,倒有那么点好感。你要就拿去,真的,不需要你承诺啥。这事很纯,就俩人的事,跟结婚与否无关。”
白杨问道:“那结婚了是不是碰到让你心动的人你都给?”
晓露说:“咋能。结婚了就要相互忠诚,彼此信任。比如你看见了让你心动的女生,你可以多看,只要对方男朋友不撸你,但你不能想着要跟她上床,更不能跟她上床,你要对你 的妻子负责。比如我,看见了让我心动的男人,我也可以多看几眼,但我不会想着去跟他上床,我会规范自己的行为,做个好妻子。因为我要忠于我的丈夫。只有自己这样做,对方才会这样做。所以说,信任得先从自身开始。”
白杨说:“那就好。”
晓露说:“其实我还是很保守的,并非你想的那样?”
白杨问:“哪样?”
晓露说:“就是很随便那种。”
晓露才说完,白杨的嘴又凑了上去。
这次晓露的手变得灵巧起来,紧紧地抱住白杨的腰,舌头也没藏起来,变得很活跃。
白杨把晓露抱到床上。伸手就脱了晓露的衣服。晓露的胸很漂亮,大如银盘,色泽鲜如蟠桃,下面海棠带雨,盛开着十里桃花。见状的白杨呆了。看这架势,晓露真是处。
见白杨呆呆地看着自己,晓露颤抖着身子问:“你戴套了没?”
白杨说:“第一次那能戴套,糟蹋了。”
晓露挣扎着穿起裤子,说道:“不戴套不给进,万一怀孕了咋办?”
白杨说:“怀孕了我娶你。”
晓露说:“给你不是为了嫁你,我还没想好是不是要嫁给你。万一怀孕了,做人流很受罪的。”
白杨说:“你不嫁给我,咱俩做这个算啥?”
晓露说:“心动。”
好久没碰女人的白杨被晓露的心动说得躁动起来,骑在晓露身上的白杨说:“既然心动,那我要行动了。”
晓露说:“没套真不行!咱俩睡个素觉,就这么抱着。明天你戴套来,我再给你。”
白杨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说:“咋就没想着买个套呢?”
晓露说:“没套好,说明你不偷腥。”
白杨斜望了晓露一眼,突然对眼前这个女子膜拜起来,说话的语气口吻,太老气横秋了。晓露比自己知道的还多,能说素觉的人,你相信她没啪啪过?
但看晓露的身体,含苞的莲,待放的花。绝对一枝独秀。
欲火难耐的白杨抱着晓露问:“可以摸胸吗?”
晓露说:“只要不进去,你咋整都行。”
听晓露这么一说,白杨就把头拱了进去。
就这么抱着睡了一夜,闹钟响的时候,白杨睁开了眼睛,见晓露一只脚搭在自己两腿间,手缠着自己的腰,一蓬乌黑的发如云儿般散落在自己的胸膛上。
憋不住的白杨又窜了上去,晓露闭着眼睛夹紧双腿,双手用力推开白杨,气喘吁吁地说道:“不可以的,你没戴套。”
白杨瞬间愣住了,说道:“原来你醒了。”
晓露说:“压根儿就没睡。”
白杨问:“激动了睡不着?”
晓露说:“没激动,反倒是怀疑你的人品。咋不是,闹钟一响就扑了上来,好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