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鬼魅之影
一个星期,尤猛愣了片刻,一抬手,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他一激灵。
他忙给常久打电话,常久毫不掩视地蔑视他,不肯再回来,似乎就知道他放不下她心里的那点秘密。 尤猛生气地挂了电话,没一会儿,常久又返回来,把消息来源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他让她形容一下当时的情景,她说也没什么特别的情景,里面的人就是在聊天,说肖玉如那个娘们看样子危险,不会过一个星期。
“说这话的是什么人。”
“不清楚,应该也不是什么关键人物,我只对自己感举趣的人留心。听这话我也就是捎带脚。”
“可这话我听着不代表什么,你怎么就觉得一定有什么呢。”
“直感吧。”常久叹口气,她没说她从门缝里看到的那个人的背影带出的煞气。
“其它人说什么?”
“没什么,就因为没什么,才觉得这不是一句随随便便出口的话。”常久又补充一句。“其实找到你,也是因为他们提到的肖玉如,我知道她是长松的财务经理,否则我才不会关注这些消息,秘密知道的越多越危险,我知道这个道理。”
“什么意思?”
“我也是搞财务的。”
“搞财务的?”尤猛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恍惚想起当时骁晓递给她的那份简历,不过他没当一回事,随手就丢了。从她的衣着形象,他是一点看不出她是个搞财务的白领。
“不相信?”她从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上面赫然是一个业界还算有名的集团公司的财务经理助理。只是常久的名字中间多了一个字,叫常安久。
“你知道,从猎头的角度选择一个后选人的关键是看这个人的清白,你、、、”
“你是说我不清白了,我的职业生涯很清白,我也不会拿我的职业来开玩笑,现在这种人很多,第二职业,不过为自己多赢得一点机会而已。如果我们不认识,即使在公开场合见了面,你也认不出我的。这是我的工作照,你看看。”她递过一场照片。上面的她一身职业装,戴着眼镜,头发梳成一个发髻顶在头项,的确没有面前的她的分毫影子。
“我想去长松。”她直截了当。
“你盼着肖玉如死。”
“怎么可能,我没那么没人性。 ”
“你说去就能去了,我又没什么值得你威胁的。”
“因为我是最佳人选。”她笃定地样子。
“为什么你觉得是最佳人选?”
“说白了,有些事情我不可能百分之百地告诉你,你应该理解吧?”她盯着尤猛。
尤猛怔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对,我理解。”
“所以我觉得我能胜任。你们做猎头的不可能希望看到一个你们推进去的人还没站住又被辞退吧。”她笑嘻嘻地看着他,“而且现在你看不清什么样的人更适合这个职位,不如让我试试。”她似乎看透了尤猛的彷徨。
“行,把你的履历让我看看,但我也有个条件,把那天说那话的人的身份告诉我。”
常久犹豫了,眼神躲闪,然后一咬牙拿过桌上的便签,在上面写了一行字,明天小贷。这是一家在圈内臭名昭著的地下钱庄,刘小刚就是它的当家人。
“是刘小刚?”尤猛小声问。
“不是他本人。”她说。
尤猛急忙回到银泰大厦,骁晓刚从美国回来,原本今天就要见面。
尤猛还是第一次接触到涉及一个人生死存亡的消息,他都有些发懵, 四肢僵硬,步都迈不开。
骁晓脱了外套,只穿了件衬衣,专心一意地处理着一大堆公文。这段时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美国,他说国内的基础已经打了下去,下一步是夯实等待的过程,除了长松,其它的细节他已经不怎么过问,连蝶之翼成员的动态,他也变成了看报告而不再是当面聆听。
“怎么了?”骁晓抬起头,“步履匆忙,喘气如牛,这可不像你。”语气有些许的不满。
“长松、、、、长松要出事。”尤猛也顾不上自己和骁晓越来越像的淡然。
骁晓的眉头动了一下,没说话。
“据消息说,那个财务经理肖玉如要被人灭口。”
骁晓把目光投向窗外,窗外霞光万丈,分外壮观,他起身走了过去。
“当年丁大海介入高利贷,就是因为这个肖玉如,这此年这个茧越裹越紧,生不如死的不只是丁大海,还有她。丁大海之所以豁出命来和刘小刚等人叫嚣,因为他知道这样做还有一线生机,不这样做他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刘小刚他们真的会同意停止利滚利,只还以前的本息么。”刘小刚与丁大海的谈判内容外界传得五花八门。
“不知道,虽然他们也知道逼死丁大海,他们什么也落不着,可这一行的规则在那里,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刘小刚那里有消息了么?”
“没什么,只是有过几次聚会,没什么结论。不过他们倒没有上丁大海那里去闹。”
“看样子,这个刘小刚不是个一般人。”
“那他们灭肖玉如干什么,她只是个、、、、”
“也许是杀鸡给猴看,也许是、、、、”他的心骤然提了上来,他双臂撑住窗台,“这些日子我不会出去了。把GRACE调走,她对长松 已经没什么意义。”
“她走了,长松还能稳定么,当初让玉帛去不是就为了平衡这种不稳定么。”
“她需要玉帛的平衡,而玉帛却不需要她的平衡,反倒多事。我有其它的安排,尽快把她调整走,根据她这些日子的表现和性格,重新为她设定一个位置,放出去,自死自灭吧。”
“那肖玉如、、、、”
骁晓又回过身,“有些事情我们没办法左右,她的生死其实早就被很早以前的她自己决定,这次就看她的造化。”
“方正已进了市局,虽然是借调,他果然如您所预料,充分地利用了从玉帛身上得到的消息,也算是个人才。”
“哼。”骁晓轻轻笑出了声,“的确是个人才。”
“肖玉如的事情告诉玉帛么?”
骁晓像没听见。窗外的霞光转瞬即逝,现在除了几缕浅淡的粉色云朵,刚才的景观已经消失不见。
“告诉她吧,早做心理准备。”他轻声说。
出了骁晓的办公室,尤猛就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玉帛。
玉帛说现在挺忙,电话里说吧。她现在已经学会了如何在办公室里隐晦地把事情表达清楚,也不用总想办法到车里去接电话。
来吧,不来你会后悔的。说完尤猛一愣,他竟然使用了常久说给他的这句话,当时他听着这话以为她是在要挟自己,或者抬高姿态,想卖个好价,现在他知道那不过是一种想把压抑在心底的秘密倒出去的急迫,急不可奈。甚至他感到他的急迫要远远甚于常久,就仿佛那是一颗幼芽,一见了光就开始疯长,那似乎已经不再是一个消息而是一个事实,让他恐惧。
玉帛倒没说别的,很快就过来了。
“怎么了?”玉帛一坐下,眼睛就在他脸上上下巡视。“什么事我不来会后悔,看上去不像小事。”
“是。”尤猛使劲咽了一下唾沫。“肖玉如,肖玉如,可能有人在打她的主意。”
“打她的主意?” 玉帛眼珠转了几转。“除了严历高明朗,说实话,她是最值得人打主意的人。”她不以为然。
这几天她脑子里长松的人物图谱里又多了一个人,那就是肖玉如,而且认真一看就发现,这个肖玉如在长松是横亘在严历高明朗甚至丁大海的业务关系中的一个关键点,就像财务部本身所具有的功能一样,业务的细枝末节你可以绕过它,可关键部分你却永远在它的控制之下。她应该知道长松所有的来龙去脉,包括玉帛现在的所作所为,包括长松的现状。
这种人与丁大海关系密切也是应该的,如果没有那层关系,丁大海应该早就绷不住了。她又想起一个女人八卦的问题,这个丁大海是因为喜欢她而让她落坐于这个位置,还是因为她在这个位置而去喜欢上了她。
“你还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有人想要她的命。”尤猛从牙缝里呲出这句话。
玉帛毫无例外地愣住了。沉默了几分钟,她笑起来,“道听途说的吧,这种话你也能信,你知道么,我以前的老客户,每年春节为了要款,到处说不给钱就给命,二选一。”
她的话啰里啰嗦,尤猛看出了她的紧张,心里不由地愧疚说,“听说本界选举这个刘广渠可能性不大,他可是严历的恩人,说白了,也是长松的恩人,绿源和大地的老板也和他关系密切。”他像补偿一样又送上两条信息,这两条信息他原本不打算告诉玉帛,政治上的事涉及的面儿太广,有可能会混淆玉帛对长松这个小范围事情的准确判断。
第二句话,玉帛根本没听见,她已经相信了尤猛的无稽之谈,而且,她心里僵持的长松盘面因为尤猛的这句话突然间就活了过来,她大口地喘起来。
她依然按照平时的节奏,中午时分才进长松。这两天她已经摸清了肖玉如的行走路线,上班,下班,超市,美容院,三天去看一次孩子,有时候接出去有时候不接,没有任何异常, 上班也基本蜷曲在办公室,一天不见人影,或者她有着自己更为秘密的通道也说不准。
那两天她已经顾不得上上下下的监控摄像头,那招摇的摄像头一闪一闪地闪烁,像那背后的人呲着牙稀奇古怪地咯咯咯地笑。
玉帛给尤猛打电话,电话无人接听,他也没有再打过来,这是第一次尤猛拒绝了她的电话,玉帛想了想,并不知道她到底想要说什么,但有一点,她一定会说到肖玉如,这两天肖玉如已经完完全全地占据了她的心扉,她的一举一动一瞥一笑都被无限地放大,像膨胀的稻草把她的胸腔堵得水泄不通。
尤猛就是拒绝再听到肖玉如的消息而拒绝了她,玉帛头一次感到无处排解的可怕。虽然没有丝毫征兆,可玉帛已经相信了尤猛的消息,她觉得肖玉如正整装待发纹丝不乱地奔着那个既定的方向急驰而去,而她像一个正站在路边的路人,心惊却无可奈何。正如当年的她。
下班时间一过,玉帛就离开了办公室,停车场在公司后院,只停经理以上级别的车,宾利A8顺序排开,其它人的车都自觉地停在尽可能远的地方。玉帛扫视一圈,看见那辆白色的cc,没过五分钟,肖玉如就袅袅地走了过去,她机警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四周,眼神犀利, 让玉帛不由自主地侧了下身体。
这是玉帛陌生的肖玉如,虽然她们一共没见过几面,可她给她的感觉一直是那种职场中另类成功女性的正常范本,妖娆妩媚有能力也有手段,知道如何使用自己女性的资本借势上位,活得很潇洒自在,流言蜚语对他们根本不起任何作用,活得很自我。
玉帛的车一直跟着肖玉如先上快速,又盘了下去,三拐两拐,仿佛知道身后有了尾巴。 好在肖玉如的车速渐渐慢了下来,顺着一个僻静的小道左拐,在一座黯淡破损的大门前停住,大门上方的牌匾上赫然写着培智学校四个红色的圆体字。
玉帛的心哐当一声。在职场多年,玉帛已经不再会用一般人的眼光去看待这些与老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女人。她们都是打工的,她出卖的是智力,而她们也许出卖的是别的,如此而已,但从内心里,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鄙视她们的。
过了约一 个小时,肖玉如就走了出来,开车离开。
玉帛下了车,夕阳西下,晚风有了凉意。玉帛又看了几眼那块牌匾,那块牌匾是用钢筋圈的几个圆环,然后又弯了几个字镶嵌在其中,孤零零地竖立在半空中,在暮色的夜晚,很是凄凉。
“担心了。”骁晓走到她身边。
玉帛早就听见身后凯迪拉克那微不可闻的熄火声。
“你可以救她对不对。”她问。
“你不担心是我做的么?”骁晓浅笑一声。
玉帛摇遥头,“你是商人,我说过,你是红色资本家,这一点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谢谢你。”骁晓的声音很轻,“我会关注她的,你也知道,长松陷入了高利货的陷阱,丁大海和他们正在淡,并不简单。”
“可我看你并不着急,丁总也不急,那个孙梅、、、、”
“所以,你也不需要着急,跟着走就行。”
玉帛似乎有些明白,又有点懵懂, “那这个肖玉如、、、、”
“她正好就在这个关键点上,也算是长松这盘根错节的一个环节、、、、”
“那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悬崖边上,有人能够获救,就有人需要坠入深渊,皆大欢喜不容易做到。”
、、、、、
“我说过看她的造化、、、、”
“造化、、、、、你知道有句话么,造化弄人、、、、”玉帛感觉周身无力。
“既然注定要走不平静的路、、、、”
“那她的孩子很可怜。”玉帛说。
“是呀,丹丹比他幸福多了,因为她有一个大事面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妈妈,为她营造了一片详和的天地。”
“真的无法挽回、、、、要不报警、、、、”
“害怕了?”
“没有。”想了想, “不是还有你么。你不是说我是你的JADE么,既是你的,总不会不管 。”她苦笑一声。
老肖对玉帛的补充调查报告已经递到了他的手里,他甚至找到了方正的男朋友,他们已经闹翻,正在气头上,把什么都说了出来。眼前的玉帛让他更加看不清楚。
半夜三点,玉帛的手机在耳边嗡嗡地振动。丹丹坐起来,把她推醒。
她从来没睡这么死过,好像一直处于一种梦境之中,真实与虚无相交集,梦里的她呆傻得很。她忙安抚住丹丹,”喂。”声音止不住地哆嗦。
“是我,骁晓。”他的声音透着窗外清冷的空气。“吵醒你了。”
“什么事情。”她平静下来。
“、、、、”他沉默着。
玉帛的心一惊,“是不是肖、、、、、”
“对,她死了、、、、、、怀疑是自杀。”他的语气一如续往地冰凉。
“、、、、为什么告诉我,是JADE必须知道么。”她突然抬高嗓门,这样的噩耗,这样漆黑的晚上听到这样的消息,让她恐惧万分,喉咙打不开,说出的话沙哑无力。
他停顿片刻,“不,JADE可以不知道,但玉帛必须知道,想要和我一起往前走,就需要知道。平复一下,还可以睡一会儿。”他挂了电话。
玉帛呆坐着,丹丹的小手扯扯她的衣襟,她一把握住她的手,她温热的小手像熨烫在她心底的一块烙铁,哗地一声就融化了她瑟缩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