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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冰心易碎

作者:彦无 | 发布时间 | 2017-05-22 | 字数:5880

出了酒吧,玉帛就给LILY发了条短信说想单独和她见一面。

LILY说就等你这句话,月亮知道我的心。约她明天晚上。玉帛说明天晚上和老板娘约好了一起吃饭。LILY说正好也算她一份。她犹豫了片刻,从刚才LILY的表现看得出她很懂得分寸,而且把握得相当有水准,几乎可以说滴水不漏,从始至终她们都不知道彼此的个人信息,即使她不知道她的英文名字,她也没叫过玉帛两个字。女人一多,话匣子一打开,正好可以好好观察一下她。她只知道LILY是神鹤的总裁助理,入职不到一年,已升至副总,而且口碑不错。她答应由她自己联络孙梅。

中午刚过,玉帛往丁大海的办公室走,他们已经默契地达成了共识,工作的事情绝对不在他的办公室里谈,但凡在他办公室里说的就只能是一些可有可无做做样子的话题。

昨天发生的事情,公司除了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外,并没有实质性的传言,严历高明朗都不见踪影,虽然昨天晚上刚见过丁大海,可玉帛很想去他的办公室看看,不知为什么,这个感觉很强列。

走出新楼,中午的阳光分外刺眼,有一个女人也向旧楼走去,但她没有走向旧楼的大门,而是消失在一座石狮子后面。她知道这座旧楼有一个人人皆知的密道,而且听说丁大海很喜欢从这里走。

玉帛不由自主地就跟上了她,踩着她的步伐,不远不近,差两个身形,突然眼前一暗。玉帛僵硬地站着,半天没有动弹。再回身,她发现她已经顺着台阶下了十来级,好在头顶不远处耀眼的亮光虽然只是一线,却明亮透彻,并不像非要置她于绝境。墙壁上的灯豆若星火,习惯了,更是一番旖旎。

玉帛顺着光带一路向前。 走了没几步,她感觉地道的坡度开始爬升,带着弧度,好像是有目的性地往某个地方延伸。地下铺的是石头,平平整整,连缝隙间的勾勒也似乎用尽了心机,皮鞋蹭在上面有微微的凸起感,像盲道一样有意指引着黑暗之中的方向。

那个女人早就不见了踪影。密道有不少的岔口,玉帛无暇顾忌,已经是下午2点,正是上班忙碌的时候,可是这里冷清寂静,像五十年前的岁月的一个回顾。玉帛以为自己得害怕或者至少有点紧张,但是很奇怪,没有,丝毫没有。这条过道更像一条通向长松最简捷最直接的路,虽然看着像迷宫,玉帛心里却充满了怦怦乱跳的激动。

缓缓向下走的人,远远地站住,玉帛也站住,像两个狭路相逢的人。这个女人,她认得,是肖玉如,前几日在丁大海的门前擦肩而过时,或者在食堂偶尔点头而过时,玉帛只是被她眼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内容撩得心一动,再没有更多的感受,可在这个昏黄的灯光绽放出模糊华丽光景的地道里,玉帛突然觉得什么也拦不住面前这个肖玉如使用貌美如花这个词的权力。玉帛不由地越过她的肩膀向后看了看,她感觉这条过道渐渐地在她的身后收拢,像一条甩出去的鞭子,在不远的尽头止步。

她穿着几乎只勉强能遮住臀部的宽松的白衬裙,腥红的胸罩像胸前两轮即将越出海面的太阳。她突然收住的脚步,搅得腿间单薄的裙摆好似收不住般荡个不停,恍惚间就有春光乍泄的可能。

玉帛想笑笑,或者打个招呼,可又下意识地觉得不合适,只能站着不动。

“你也走到这里来了?看样子,对秘密感兴趣的人并不少。”她缓缓下来,袅袅娜娜,像在进行一场内衣秀,毫不扭捏做作。

“只是好奇而已。”玉帛也像对着一个和自己一样穿着挺括的白衬衣小窄裙的女人一样款款而答。

说话间,两人擦肩而过。再回头,已经没有踪影。

玉帛心里懊恼到了极点,心里被恶心搅腾得七上八下。她知道自己犯了大忌,秘密中最让人忌讳的男女情事被她撞破。

这个肖玉如是长松的财务经理,资金上的衔接她们都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她犹豫着是坚持走到尽头看看,还是就此打止。

犹豫间,玉帛已经走到了终点。她知道就在这看不出一丝蹊跷,光滑的两壁间,会有一道门直通丁大海。她不敢轻意触碰,她不知道从这道门进去的她应该用什么样的腔调来说话。又或者她跟着进来的那个美女是不是也冲着这道门而来。她会看到更加惊艳的一幕。

她急忙返回,拐到正门,坐电梯上去,和丁大海闲聊了几句,连他的表情动作都没敢细琢磨,就匆忙撤了出来。

肖玉如的秘密在长松是不公开的秘密,反倒是前段时间古丽和丁大海的绯闻,孙梅的醋劲有点炒做的嫌疑。这个时候,肖玉如把自己的秘密抖露出来,总有点让人不敢相信这只是巧合。而且明显刚才她并无一点怯意和羞涩。

方正说有秘密的人都是神秘的人,他敢于把这个秘密拿出来示人,说明这个秘密不是她的,她只是承载秘密的载体。玉帛一点都不相信她只是恰好撞破了肖玉如的好事。

玉帛仔细回忆了肖玉如走下来的每个细节,包括她的神态步幅,

演戏是肯定的,白衬衣里面谁会穿红色的内衣,红色像一团火焰,在地道那团昏黄的光线里,红色更显眼也更扎眼,一下就把人的眼光吸引到她的胸口,这是个敏感的地方,让人浮想联翩。

这件事情像一团晦气的乌云,一直笼罩在她头顶上空。让她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得孤单无助。

孙梅组织的聚餐在一家高档日式料理店,玉帛赶到的时候,她们已经全部到场,脱了鞋,歪靠在懒人沙发上。

她早就悟到这绝对不是一场简单的女人间的聚会,她们的男人在面上进行着无声的较量,长松的分崩离析和岌岌可危的局势在这些女人们心里一定不是秘密。

她算什么,玉帛在心里苦笑一下。 正常情况下,丁大海应该让玉帛和长松彻底分离,替他开辟新的疆土,可他却似乎很希望她搅在新旧之间,与他共同进退。

三位夫人各具特色,严夫人娴静,丁夫人孙梅壮硕健美,而高明朗的太太孙菊和孙梅恰恰相反,娇小可爱活波好动。LILY在这样的场合主动承担了开心果的角色,而玉帛则安静地坐着,只是配合。

这次聚会是孙梅组织的,一定是她或者丁大海想传达些什么。这些日子公司的危机已不是秘密,内忧外患也是明面上的事,公司气氛压抑鬼魅。

孙梅似乎一点没受到影响,兴致高昂,没完没了地八卦着她那个富人圈子的事情,惹得LILY不停夸张地惊呼。

开始严夫人孙菊各自矜持着,特别是严历的老婆眼底藏着若有若无的冷意和疏远,孙菊则一直低着头,有些心不在焉,但很快她们的表情都有了些变化,诧异怀疑甚至讥讽,最后有了些惊慌。

玉帛一直配合着孙梅,加上LILY形成捧哏三人组,一直嘻嘻哈哈。这也许就是孙梅丁大海要达到的目的。

“玉帛。”严夫人的脸笑得有些扭曲,又咳了一声,“LILY听说也参与了,我就不避讳,说是公司失了标,有内鬼,查的怎么样了。”

到底是女人,她终于沉不住气。

“这事一直是严总负责在查,没有什么消息,估计还没有结果。”

孙梅端起水杯,遮住半个脸。

“严历心情不好,连带着我们全家的心情都不好,他一回家,我儿子就躲屋里去了,要不就要挨骂。”她连声叹气。

孙菊也叹口气。

“要我说,你们都太不经事,这有什么,做公司干事业,哪没有个三灾八难的,风雨过后,更见彩虹,来,为了明天干杯。你们别再说什么丧气话,我不许,”孙梅横手一指,态度极为蛮横,“今天是给玉帛接风,她来了这么长时间,一直也找不到机会,我就喜欢真正的女能人,不靠男人,不谄媚不低头,全靠自己的能力,给咱们女人争光。”她哐地一声和玉帛的酒杯撞了一下,红酒像跳跃的金鱼跃出了杯沿。

“哎哟。”玉帛没想到她会把话题转到自己的身上,“太过讲了,你们才是这个世上最成功的女人,有钱有闲,哪像我,对了,还有LILY。”她搂了一下LILY,“LILY还有机会,凭她的长相资历找个有钱的老公没问题。”

“我们和你们没法比。”说这话,孙梅像个真正有钱的女人,满脸哀怨,“除了钱,我们什么也没有,没有爱情,没有青春,连放弃都没有了权利。除了和钱抱在一起,我们什么也没有了。”她一仰头,把酒倒进嘴里。然后啪啪两声清脆的巴掌声。“我找了些朋友,给咱们女人找找乐。”

榻榻米的木门哗地推开,涌进了五六个穿着和服的男人,他们目标明确地奔向严夫人和孙菊,瞬间就把她们严严实实地包围住。

玉帛和LILY僵在那里。

孙梅慢条斯礼地把她们送给玉帛的礼物装进袋子里,拿给玉帛,今天的饭就吃到这里吧,“你们还年轻,不懂得我们老女人的需求,就当没看见。走吧。”

两人懵懵懂懂地走出饭店,外面下着小雨,淅淅沥沥,很快雨水就浇凉了她们发烫的皮肤。

“富人的世界真是可怕。”LILY说。

她们都知道其实不是那么回事。

玉帛说,富人可以狂欢,我们也可以,“去喝酒吧,择日不如撞日。”

LILY已经拦了一辆出租车,玉帛说了个地方,是一家很清静的酒吧,以前章程带着她和刘丽出来办事的时候来过,有个黑人驻唱,曲风忧伤深情,不知为什么,今天她特别想到这里来听听他的歌声。

服务生还记得她,把她们领到一个清静,视觉又很好的位置,LILY要了一打这里的特色啤酒。

“有一个好老板真让人解气。”

玉帛知道她的意思,她摆摆手,不想深入这个话题。再解气,都让人心里堵得难受。

LILY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拿过孙梅塞给她的袋子,把她们三人送给她的礼物摆出来。

丁夫人给了她一条昂贵的丝巾;其它两位,严夫人则送给了她一只景泰蓝水杯,孙菊送的是一只笔。

“不是小礼物哟,看上去她们还真是把你当一回事,我以为孙梅只是想压压严历的老婆。”那条丝巾很普通,细细软软的棉质,抽象粗犷的花朵,看上去甚至有些简陋,可再一细看又透着非同一般的不平凡,好像是那缕浮在丝巾表层,不细看就会漏掉的饱满的光泽。“你知道么,礼物都会说话的。”

玉帛一直看着台上,那个驻唱的黑人歌手还没出现,有时候一晚上他只唱一两首。

“说说看。”她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知道LILY也在没话找话。刚才那一幕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它在说。”LILY一本正经。“别小瞧我。”

她又把那个景泰蓝水杯和那支笔拿出来,掂量了半天那只杯子,并且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一种透着骨感的轻脆带着回声在耳边散开。看着玉帛有些期待的眼睛,她放下杯子,又拿起那只造型古朴,却似乎难掩奇思妙想的笔。

“你看不出来?”她把两样东西并排放在桌上。

“有什么密语么,或者电码之类的、、、” 她故意拿起杯子里里外外地看看。

“它说。”她举起那只笔,“无论你画什么鬼符,都逃不脱我的笔尖;那个,”她用笔敲敲杯子,“你再贵重,也只是一个杯具。”

玉帛一愣。这两句话带着重量,一出口就把酒吧里所有的动静都抹了去。 她听见了远处高速公路上一辆飞速行驶的轿车有些异常的声音。

“差不多。”玉帛点点头,她们今天是想对她说这个。“我也送了她们礼物,都直接送家门口了。”她撇撇嘴。

“什么礼物?”

“盆栽。一色的绿萝。”

“让我猜猜它们的潜台词。”

“好,你猜。”

“走着瞧。”LILY一本正经。

“就是这句。”玉帛点点头,这也是今天她想对她们说的话。

另一位歌手已经开始唱起来,歌声同样浑厚充满男性的魅力。

“今天的情景让我想起那天,那天你扑进骁晓的怀里。”LILY说。

歌手今天的状态绝佳,歌声如婉转凄清的埙声,让人怦然心动 。

“怎么又来了,只能说明我这个人太脆弱,不经事。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是不是爱上他了,要不怎么这么针对他。”

“告诉你实话,我是爱上他了。”

“爱上了,就去向他表白,别憋在心里。”

“开始我不敢,也不够资格。我觉得只有和他站在一条船上,和他成为战友,我们才有可能。可是他只拿我当一个棋子,其它的什么也不是。”

“你别这么说他,男女之事,很难说的,不是合适不合适那么简单,要看缘分。”

“哼。”LILY一口气喝光了一瓶。“他太自以为是,他以为女人就这么软弱好利用么。”灯光闪过,她的眼里掠出一抹凶悍。“他不过是看中了女人天生的依赖性,既然给了一只肩膀,为什么、、、、”她仰头又是几口。

“其实商场如战场、、、、”

“既然是战场,那大家都不要怕死伤。”

“你、、、、、抓住他什么了、、、、我什么也没看见、、、、、”

“因为你不是我们,我打听了,你真和我们不一样,他们没人知道你。”

“既然不一样,你怎么能把我纳入你的一伙,这不是冒险么。我明白了,你是把我当做骁晓,是在宣战是吧。说实话,一是你看错人了,二是在骁晓面前,你那点小猫腻可能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小猫腻?”她又灌一口,“不是小猫腻,这次不是小猫腻,我抓到了他最大的尾巴,我只要轻轻抖抖手,他就要滚出中国,滚回他的华尔街。”

玉帛一招手,要了一瓶人头马,给LILY倒了半杯,“你就别想他了,他的绯闻你又不是没听过,听说每天中午吃个饭都围一圈的女人,他这才来滨州多久,已经有滨州大少的别号了,既没听说他的父母怎么有钱,又没听说是什么官二代,的确蹊跷。”她碰了一下LILY的杯子。

“女人?那个会所的EVA,她不是死了么,对了,现在有个米拉,呲,”她冷笑一下,“不过是个花瓶。其它的女人都想沾他的光。”她喝酒的速度起来越快,脸色潮红,口齿不利索。

“对,她们可能不知道他是什么角色,以为是真龙天子现身呢。”玉帛又要了一瓶二锅头。她的酒量天生就大,应酬,和男人拼个酒还没有输过,可此刻,心跳已经加快,整个身体软软地似乎要飘了起来。

“不过,这样的人一般不会被人抓住尾巴。”玉帛睁大眼睛,强自镇定,不屑一顾地看着LILY。

“你不相信我,告诉你,我有几个银行的朋友,有一个是专门负责境外资金流入的,他发现了他们有一个帐户的问题,不清不楚呀,黑钱呀。”她摇头晃脑。“他吓得连工作都不想干了,他说只要无意中触摸到这些事情,都不会有好下场,他正调动呢。”她醉了,絮絮叨叨的话没完没了。

玉帛脑袋嗡地叫了起来,出了一身暴汗,顺着脖子往她的衣襟里灌,她清醒了。她想起华尔街的斯密斯,那只是他的冰山一角,一个可以向她敞开的一角都这样诡秘,其它的,隐藏在冰山之下的又会是怎样的风景。

玉帛扶着LILY走出酒吧。一辆出租停靠在她们面前。开关门的一瞬间,玉帛突然听见那个黑人终于登台,深情款款歌声直往她心里钻。

If I should stay I would only be in your way

So I'll go but I know I'll think of you every step of the way And I... will always love you

LILY还算清醒,说了自己的住址。你知道么,我其实并不想把他怎么样,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都是了不起的男人,可是他根本就看不起我,我连投怀送抱都没有勇气、、、、其实他那些女人我一点也看不起,上次我去问他,是不是喜欢上了玉帛,你猜他说什么,他说让我别提到她,别亵渎她。她是什么,结过婚,还有个孩子,年纪比我大,我怎么就比不上她、、、、、

玉帛的脑子又乱了起来,车子开得很快,起起伏伏,她的心也是一上一下,难得安定。

回到父母家,方正难得地在父亲不怒自威的目光里还一直在等她。他为她倒了杯水,并没问她什么。只是说,他已经借调到了市监察局。

玉帛头痛欲裂,还是晃晃悠悠站起来,握住他的手,恭喜你,终于达成所愿,看来凡是付出就会有收获,我真的为你高兴。他也回握住她的手,手抖个不停。

“那我们就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吧。”她说。

方正的心一凉,手就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