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严正以待
快下班的时候,玉帛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号码属于滨州临近的焦济县,离这里一百多公里,那是她的第一份工作所在地,区号一点也不陌生。
她心里荡漾过一波不舒服的异样,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严历对她全面的调查,调查内容肯定会涉及到那个地方的那个时间段里她的情况。
而且那天餐桌上,严历的意思很明白,但凡她有什么动静,他的下一步动作就是一个个抖落她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尤猛早把严历的调查报告发给了她,来长松之前他在一家国企的基建工程部,由于贪污在监狱待了三年,有人说他是代人顶罪,有人说他是罪有应得,但刑期未满就出来却是事实。再之前他是某领导的的司机。这样的人会有一些能量,但他能量的级别和黑鹰绝对不是一个等级。她决定迎头而上,再回避躲藏,她这一生就要浪费了,不能恣意地活着又有什么价值。
她的工作正紧锣密鼓地开展着,工作这么多年,她深知行动才是最好的出路,只有动起来,才有可能碰撞出一条路来,不动,即使再谨慎再无辜也只能等死。
她来了仅仅十天,难道严历连这十天都等不了,就要有所动作么。
来电话的是检察院的张军,他一上来就问她是否还记得他。因为有所警觉,玉帛并没觉得突然,她当然记得他,八年前,他刚毕业,她是他的第一个当事人,学生气十足,既天真又呆板,毫无灵活气,玉帛差点就折在他手里。
他说因为这是经济案,关联的企业现在又出了事,把她也扯了出来,劝她最好抽时间过去一次,否则他们带着检察院的证件上门大家都不好看。
玉帛说你终生知道给我留面子了。当前,他公事公办的劲头让所有想帮她的人都吃尽了苦头。
工作可以说还没有正常开始进行,她这些日子只是在搭架子,不管怎么样,工作的空间需要自己争取。
玉帛到人资部把那天的谈话对绍天说了下,问他流程应该怎么走。
“先做部门定岗定编,上级批了以后,才能涉及到人员招聘的事情。”他说,态度端正,没有额外的内容。
“报告的审批流程是需要通过严总,然后是丁总么。”玉帛问。
“当然,这是正规流程。”
“那需要通过高总么,对不起,有没有相关文件,我别闹笑话。”玉帛的态度也很诚恳。
“这个、、、、、都是约定俗成。”
“知道了。”玉帛笑笑,认真地感谢了他。她知道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把自己的人招来,工作尽快上手,只要工作开展起来,其它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这个预想太理想化。
但是岗位设置人员规划,在她对业务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玉帛一是做不出来,或者不能随意做出个什么东西来,如果一旦成为一个批判稿,在会上任人评说,就被动了。玉帛捋捋前胸,平复了一下昨晚到现在有些蠢蠢欲动的心。
玉帛坐下来理了理思路。不管丁大海让她来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是平衡现有局面,还是混淆视听,另有所图。玉帛认为最好她应该装做什么也不知道,按一个正常程序去开展工作。现在的关键是尽快了解业务情况,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下面的每一步都形同虚设。
桌上还是干干净净,没有文件没有纸笔,一台电脑,一个笔筒,一个水杯。玉帛的目光不停地在这三件东西上转悠,心里却在权衡着事情的突破口应该是在丁大海那里,还是在严历或者高明朗手里。
那晚聚会的情景很明显,严历已经把她视为敌手,高明朗态度不明朗,似是而非,丁大海肯定不会为难她,但也注定在她一无所有的情况下绝不会帮她。他在看她的能量,她能站在什么高度,他就会和她形成什么高度的联合。
她又把电话打到严历的办公室,被他的秘书拦了下来说,严总外出,还没有回来。玉帛张了张嘴想索要手机号码,可就在话音刚要出口的一瞬间,她改变了主意。
她略一思索拨通了办公室的电话, 办公室目前归古丽兼管。古丽那天不着痕迹的援手,让她对她心生好感,也有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
玉帛没用商量的口吻,而是淡然地说,请把截止上个月各业务公司和业务部门的工作计划与总结发到我的邮箱,她把邮箱告诉了她。
玉帛看了一下时间,二点一刻。办公室在三楼,丁大海在四楼,上去一趟十分钟足矣,当然如果他在。墙上的表突然之间滴答滴答的声音大过了办公室外不时传来的脚步声,钞针一步一顿一步一顿,甚至在停顿的时候还晃悠着后退一下,这种情形很奇怪,玉帛观察了两圈,突然电话响了起来,吓了玉帛一跳,二点十八,电话果然是古丽来的,她说文件已经传到了她的邮箱,请她查收。说得很客气。用时仅三分钟。
玉帛觉得她对长松的判断又出现了偏差。如果是她碰到这样的问题,她肯定会去丁大海的办公室当面请示,是个人都知道这不是个简单的小事,可明显,古丽只是打了个电话请示了一下,当然也包括没有、、、、请示。这只能说明两点,一是丁大海曾刻意交待过,二是这个古丽不同一般。不管是哪种情况,说明丁大海对她的一举一动都有着非常精确的预想,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已经为她做好了打理和铺垫。玉帛的心里有一股劲风激荡而过,横扫了她迷迷茫茫雾霾一样的阴郁,同时又带来清冷的风萧声。
传来的文件超出了玉帛的要求范围,包括了所有部门及主管以上人员的述职报告。古丽把她的手机号码给了他,还加注了一句,欢迎她随时来电话。
看了一下午,玉帛有些失望,也看出长松内部管理的一些问题。所有的工作总结都是大而空的套话,要不就是拍马屁的谄媚,真正涉及到工作的内容很少。她甚至怀疑这个古丽在搪塞她,但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古丽搪塞她就是丁大海搪塞她,丁大海没必要这么做。
她翻出从长松网站上下载的公司介绍,和那些总结对着看,慢慢摸索到一点方向,但离清楚明白还差得很远。没一会儿,姚夏就把投资项目的情况也拿了来,几眼下来,玉帛就长叹一口气,可以说太差强人意了,林林种种的投资项目,没有一件是像样的,什么采石厂,畜牧养植厂,生态石油项目,没听过名字的电视娱乐节目,要规模没规模要档次没档次,每日的流水虽然很大,利润却少的可怜。 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公司的主营业务,只是严历拿来戏弄她的小鱼饵。
玉帛把姚夏叫了进来,他目前是她手下唯一的员工。高明朗说的很明白,他是严历的人,身份清晰无误。
方正一直很关注玉帛在新公司的一举一动,她也时常说起。她把丹丹转到了父母家附近的幼儿园,方正包括他的父母都沉默以对,只是方正时不时来她父母家吃顿饭,两人倒也心平气和。
方正说这个姚夏你可以好好利用一下,有时候有这么个人不是坏事。玉帛已经为姚夏想好了在她身边充当的角色。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包裹得太紧,只会更让人好奇。玉帛就是想让这个姚夏来充当这个豁口。
他的工作经历一目了然,也算在职场有板有眼地走过来的。玉帛问为什么没有遵循他父母的衣钵去一个事业单位做一名教师或者公务员, “你很适合那样的环境。”玉帛有些小小的遗憾。 不管怎么说这个姚夏方方面面的条件都不错,正常情况下,工作上他应该是把好手,可是这个时机这个结点出现在她面前,只能是一个身份晦暗的角色,这样的安排不是她能决定也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也许这就是定数。
回顾工作的这些年,这样的安排她不能说没做过,但都是小不然的,有意无意的,像这样一上来就把某个人定性为某个角色,她从来没做过。 她安慰自己,姚夏被严历安排在高明朗身边,又被高明朗踹出来,放在谁的身边都注定了他的身份无法更改,要怪他只能怪严历。
玉帛对姚夏说她下午要去一趟焦济县,估计今天回不来。让他把公司所有的投资项目整理出来,到时候两人碰一下。她想把自己的动向直接无保留地传达给严历,让他在自我满足的同时,也感受一下她不同一般的蔑视和不以为然。
到达焦济县已经是下午两点,她直接去检察院找到张军。当年她是公司的出纳,根据内部审批手续,一个月之内从银行取了近一千万元的现金,并全数被领走,没想到老板跑路,领钱的人全部下落不明。虽然最后认定她没罪,却有过错,是父亲找了不少人才把她保了出来。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情,玉帛和他们成了亲如一家的关系。
张军说那个老板最后回国了,又犯了其它事,八前年的案子又被调了出来。负责不同内容的人都想找她了解一下情况,估计今晚她回不去了。
八年前的印象太深刻,她知道一旦被他们了解情况,那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虽然不是审讯,却和那也差不太多。反反复复地核实,一五一十地交待,是真正把你当一个嫌疑犯在逼供。
她给丁大海打了个电话,说老单位有些没有交待清楚的事情,需要再核实一下,需要个一两天。然后又给父母叮嘱了一番。
八年前的事件对她的影响非常大,她能够平安地脱险,各方势力都没有在她身上做文章,是得益于义父告诉她的那句话,义父说知道的就说知道,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模棱两可的话不能说。父亲那时候是监察院的监察员,是张军的师傅。他们之间的缘分就是那一次结下的。后来玉帛问他为什么要帮她,义父说看她尽管十分惶恐害怕却还是一个人扛着,让人怜惜。那时候方正在另一个地方上班,她没有告诉他。也许下意识里她根本没有把他当做家人。
那时她已经六神无主,问话的人也的确拿些似是而非的话套她,弄得她满脑子浆糊。经义父的提点,后来再有人问她,她就清明了很多。事实上她那个位置上知道的也的确就那些,能够确定的内容也非常少。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严历搅的局,若真是他,他的目的无非两个,一是把她拖死在这里,二是让她主动出局。
她能找的人不多,但并不是没有。首先跃入眼帘的当然是黑鹰, 严历挑起的事情,对于他恐怕不值一提;继而又想到骁晓,想到他,玉帛心里像塞上了一团乱麻,去美国之前,她觉得他们能成为非常默契的朋友,他虽然年纪比她大不了几岁,可玉帛已经把他当成了良师益友,他虽然嘴巴刻薄,但言语之下的暖意,她感受得再清晰不过。美国之行,似乎一切都变了样,而且她清楚地知道,事情的一切端倪就从那个酒会开始。是他觉得她识破了他什么么,还是看到了她不该看的机密。JADE.她默念了一下这个只属于他的,名字也好,代号也好,一团混沌。
除了骁晓,她还可以找尤猛。当时尤猛说得很清楚,她的事就是他们的事情,现阶段他们是利益共同体,更何况他们还签订了互利互惠的协议。还有其它。
权衡左右,玉帛倒冷静下来。这件事情即使处理得再圆满,严历对于她的打击或者警告也已经起到了效果,她只是狼狈应对,极力化解,这样的结果不正是他想要的么。因为她本就没事。
严历知道,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都不可能不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丁大海。
玉帛打通了尤猛的电话,问,丁大海知道不知道她当年在焦济县的案子。这件事情她在给尤猛的资料里间接提过,他还特意多问了几句。尤猛说丁大海知道,没问题,怎么了。
她说没事。就挂了电话。
丁大海如果不在意这件事情,他一旦知道一定会过问原由,也一定会知道到底是谁挑的事情。太好了,她要静观其变,让事态无休止地蔓延下去,让丁大海来收拾残局。当然有可能丁大海会置疑她的应急能力,但是两害相权,她觉得还是有必要试一下的。
没一会儿,尤锰的电话就顶了上来。“你在焦济县?”他问。
“对。”她在想着如何让尤猛在整件事情的进程中起到一个画龙点晴的作用。
“你别担心,我会尽快处理的。”他果然说。
“别,你别介入。”玉帛轻声说,透着悦耳的叮咚声。“严历挑的事,让丁大海来处理。”她为此还特意求证了张华,证实严历和他的顶头上司是老战友。这么简单又这么直白。玉帛冷笑一下。他连刻意隐瞒都懒得做。
尤猛一愣,然后哈哈一乐,“聪明,知道了,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两天后,丁大海的司机亲自来接她,说孙夫人要代表公司去市里参加一个慈善晚宴,要一个女件,丁总说你最合适。玉帛见到丁大海非常抱歉地说对不起,耽误工作了。丁大海没说话,只是摆摆手。脸皮下隐隐有一股气流不停地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