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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恍若隔世

作者:彦无 | 发布时间 | 2017-05-11 | 字数:5174

玉帛一睁眼,邮件的提示音就欢快地响起。她一动没动,昨晚睡得不好,一夜都梦寐连连,整个人像浮在半空中,很不踏实。

其实她一回房间就睡下了,连澡都没洗。昨晚她真是累了,穿着十英寸的高跟鞋站了七八个小时,还得时时关注骁晓周围的动向。从骁晓过于平静却很固执地一直和这帮高雅人士高雅地嘻笑怒骂的架式上,她揣摩适才那一幕的主使一定就在其中。

幸好她不用应酬,可以完全不开口,也不至于让人觉得不礼貌,她有大把无聊的时间来琢磨这些金发碧眼的ladies and gentlemen,他们个个都身姿高佻,气度不凡,眼神犀利而冷俊,而且他们毫不掩视自己眼里的火星,时不时还迸发出几粒,和他们言语间毫不相让的较量相比,卫生间发生的一幕应该算是和蔼可亲的。

玉帛虽然领教过骁晓语言上的冷酷刻薄,但她从来没有见识过他睿智缜密又俏皮冷漠的言语风格,在那么多卓尔不凡的人中,他依然光彩夺目,主导着话题的中心, 在异国他乡的这个陌生华丽的环境里,玉帛竟然生出了一种主人翁的从容豪迈。

不过玉帛也看出这些人中有几个是圈外人,一身西装,因为过于板正而显得拘谨呆滞,他们从不插言,应该是保镖,她也不说话,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认为她也和他们一样,不过那晚她的确全身紧绷,眼神管不住地扫来扫去,像个雏儿,一有风吹草动,她的腿一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踹了出去。

结束后的事情她有些模糊,可能是突然之间松懈下来,她只记得最后他站着俯视着她,他的整张脸罩在阴影下,像她坠入睡梦前最后一个记忆。

掀开被子,酸涨的双腿让她蓦然想起昨晚的一切,骁晓拒绝了她的自荐,说对于他,她就是JADE。玉帛皱皱眉头。

邮件的提示音又响起来,她拽过手机,骁晓的邮件蹦了出来,说,他有急事提前回国,他已经安排好由她去纽约华尔街的卓尔财务公司办理一份文件,文件他放在前台,她办理退房时,他们会交给她。最后,他说,再见,JADE 。玉帛又蹙起眉头。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成了JADE。这个被BADE偶然间喊出来的名字与她曾经的英文名字恰好重合,隐隐地让人觉得有些不寻常。

文件没有封口,一上飞机,玉帛就迫不及待地把文件拿出来翻看,她之所以这么关心这份文件,是因为她觉得这必定和她这次主导的股权收购案有关,果然不出所料,这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他们刚从BADE那里拿过来的51%的股权,骁晓以个人名义无偿转让了1.5%给了一个叫斯密斯的人。他把这个公司的决策权让渡给了别人,那个人虽然只有区区1.5%的股权,却能够主导他们任何一方。

玉帛惊出了一身的冷汗。飞机直入云层,云朵仪态大方一簇一簇地在眼前绽放着,撩得她的心也跟着一起一伏,渐渐地她浑身都软成了一团。

很明显,无论骁晓取得这51%的股权,还是放弃了那1.5%的命脉,这都是他在博弈,至于他和谁在较量,那是他的世界,昨天他回答得很明白,对于她,她就是JADE,现在她恍惚明白,对于他的世界,她也许就是个代号,根本什么也不是。她又为何在这里着急上火。

虽然这么宽慰着自己,玉帛还是忐忑了一路,连水都没喝就迷迷糊胡地下了飞机。骁晓给她安排的行程非常紧凑,办完了事,晚上八点的航班回国,这中间她只有六个小时的时间。她把行李存在机场,只拿着文件和随身的小包就跳上出租。下了车,她才发现,她这是来到了华尔街,正是上班的时间,路面人不多,可偶尔出现的人个个西装笔挺,俨然一付职场新贵的模样,再看看自己,牛仔裤T恤球鞋,早上匆忙洗的头发,没有认真打理,乱糟糟的。

玉帛在门口踌躇起来,抬手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她不可能返回机场换上正装再返回来。她咬咬牙一跺脚就迈进电梯,心里止不住又有些兴灾乐祸。

接待小姐果然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遍,很不情愿地打电话请示了一下,把她让进了接待室。

接待室的门口站着一个男人,瘦高秃顶,脸色苍白,眼神极为不满地看着她。

玉帛心里一乐,眼神澄亮很无辜地看着他。

“JEFF让你来的?”他的嗓音粗嘎,倒也小心谨慎。

玉帛一愣,那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谁?”但她马上明白,他问的是骁晓。

“不知道。”她面带无辜。

“不知道。”他很夸张地张大嘴。

“机场有位先生给我钱,让我为他办这件事情。”

“WHAT?”他跳起来,直接开始拨电话,很显然电话没通。

骁晓现在还在飞机上,他得下午才到。

对方又拨了另外一个电话,“为什么JEFF随便找了个女人来送文件,这是很大的问题。”他看了一眼玉帛,明显放低的声音。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放下电话,终于打开了文件袋。

“斯密斯先生。”玉帛突然喊。他抬起头,显然他就是股权受让人。他的眼底有一刹那的惊异。玉帛友好地指指他的水笔上的刻字,上面有一个花体字的名字,“很漂亮。”

他看了看,签字盖章。秘书进来把文件进行了封印,他把文件袋交还给她。

玉帛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so heavy.”她咧嘴一笑。

刚出华尔街,玉帛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好像附着上了一层厚厚的滚烫的重物。她回头看看,高架桥上车流滚滚,被午后的阳光照得一片绚烂。

可异样的感觉并没有少,反而像越烧越旺的火炉,有了灼痛的感觉。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十年前的一切恍惚又在眼前。

她让司机下了高架,绕了几个弯,在一片商业区停了下来。

黑鹰的车也跟着下了高架桥,但很快失去了前面的目标,司机气恼又有些心虚地把车停靠在路边。

昨天他接到包费尔的口信,说玉帛跟着骁晓来到了三番,他不知道这个骁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的人对他们的行程全程跟踪,连晚上酒会上发生的事端也报告在内,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只是玉帛在酒会上的高调亮相有些震撼。镜头一直跟着她,她的一瞥一笑,每一个眼神都与前些日子所见不见,也不知是回到了三番,还是离开了滨州,她身上很多他熟悉的又已经远去的东西瞬间在她身上复活。她穿着保守妆容清淡,在那群坦胸露乳媚眼如丝的女人中间像一朵清丽的荷花,非常耀眼,也非常从容自在。

黑鹰站在路边, 街面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很多人的背景都像她,但他知道那不是,她像一条小鱼一样轻松地从他的眼前滑了出去。

司机气喘嘘嘘地跑回来说这里没有公交车,出租车也很少,但有一个地铁站,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坐地铁去机场。

黑鹰像是没听见,四周的高楼大厦阻碍了他远眺的目光,湍急的人流中他有些站立不稳。刚想放弃,突然他眼神一收,眉头轻蹙,两名年轻男人从他身边匆匆跑过,那分明就是一直追赶着玉帛的那辆车里的司机和副驾驶座上的那个人。

他向司机递了个眼神,跟着那两个人就下了地铁。地铁站不大,人却很多,两人奔着一名男人跑过去,三人相互会意了一下就朝着右角卫生间的方面跑去。黑鹰的司机一个箭步拦住三个男人,假意询问,拉拉扯扯,你来我往已经动起了手,黑鹰跑过去把躲在黑暗之处的玉帛一把揽入怀里,搂着侧身走到前面的站台前,混入等待的人群中。

“这不是去机场的地铁。”玉帛看看标识。

“对,相反。”黑鹰松开了她。“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他沉声问。

“我哪里知道?”她倍感沮丧。

“这个骁晓,带你出来,又不负责你的安全。”他连哼几声。

“不关他的事情。”玉帛忙说。“可能我没处理好刚才的事情,让他们不放心。可是留在这里不是更危险,应该尽早回国才对。”

“ 国内就安全?他们没找到你,现在肯定蹲守在机场,有可能跟着飞机一直去了中国。”

“那怎么办?”玉帛只觉得后背的凉像蚂蚁肆掠一样窸窸窣窣地四散开来。

“我估计应该问题不大,只要他们联系上了骁晓,确实了你的身份,就应该不会为难你。怎么以后要跟着他干了么?”他斜睨她一眼,不快地问。

“没有。”她说只是给骁晓帮忙。

“想去哪里?”黑鹰微笑起来,“全当放松一天。”

“去吃一顿正宗的西餐怎么样?很久没吃了,还真有点想。”

“那好,先去个地方。”从地铁出来,司机已经站在出站口等他们,他的额头青紫,左手背已经肿起。玉帛歉意地低下头,黑鹰握握她的手示意她别介意。

黑鹰把她带到一个高档礼服店,两名姿态出众的女士站在门口,非常热情周到地把两人迎了进去。玉帛这才反应过来,黑鹰是要把她带到真正的西餐厅,需要穿礼服的那种。

她回身冲他莞尔一笑,当年负责他们生活的比尔经常组织他们参加这样的餐会,美其言培养贵族气质,此刻远去的一切潮水般回流。十年里她从没有往回看,对于她,过去的一切均是血腥和恐惧,是地狱是逃亡,那时的人那时的物她都不去想,可是现在她才知道,还有很多光亮的东西是她忘不掉的。

礼服放了很多套,她从中挑选一条银杏色的长裙,一字领,束腰,下摆略蓬松,简单又不简单。她让服务生把她的长发拉直,在两边别上两枚精致的发卡。

他好象知道她会选择这一条,选择的衬衣和她的裙子在颜色上相互呼应,浑然一体。两人相视一笑。

诺大的饭店富丽堂皇,门童服务生站了有二十多个,可是只开了五桌,有两桌的客人已经到齐,个个穿戴整齐姿容高雅严阵以待。

扑哧一乐,玉帛笑着弯下腰,为了掩饰窘态她忙把头躲进黑鹰的怀里,黑鹰顺手搂着她把她送进座位。她忙不迭地说对不起。十年前她第一次出席这样的餐会时也是如此,当时被比尔好一顿数落。

“怎么了?”黑鹰问。这样的玉帛是陌生的,更是他熟悉的。他又叹口气。

“你经常参加这样的饭局么?”

黑鹰点点头。

“不累么,这简直像战斗。”

黑鹰想了想,点点头,“就为这个笑。”

“你别刻意转头呀,你看看你右前方的那两个人,像不像在谈生死之事,这样的饭吃下去能消化么。”

黑鹰还真是装作无意地往那边瞟了一眼,嘴角一抿也笑出了声,那一男一女,男的穿着燕尾服女的穿着宫廷礼服,男的油头粉面女的发髻高耸,一声不响地吃着牛排,隔个五六分钟就严肃地交换一下对饭菜的意见。

玉帛更是再也忍不住,爬在桌子上笑得直抽。

服务生彬彬有礼地上前,请问,有什么问题么。

玉帛强忍着摆摆手,身体却起伏得更加厉害,仿佛一口气噎在喉咙边上不去下不来,痉挛不堪。

服务生无措地看着她。

黑鹰抓起玉帛的手众目睽睽之下跑出了西餐厅。他三把两把脱下西装扯下领结,扔给等在门边的司机。

玉帛大口地喘着气,面孔通红。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他的心从来没有这样的欢畅。从出生到现在,他的一切都像他将将脱去的西装外套和领结,仿佛是一道华丽的马甲紧紧地束服着他,规范着他的喜怒哀乐,引导着他的所作所为。

海边有个大排挡,就在他常去的那片沙滩右手边,每当他独自坐在沙滩上遥望夜色下波涛起伏的大海时,那边却华灯绽放,一片欢声笑语,给这夜幕平添了不少温情。

这个大排档一般要营业到夜里一点左右,只要有时间他就会坐在这里感受那片欢乐。天色将晚,人影绰绰,黑鹰拉着还在哈哈大笑的玉帛穿梭在人流之中,微风习习,玉帛的长发像风中的柳丝,摇曳微漾。

时间还早,夜色将将来临,大排挡应有的气息正在凝结,人还很少,只有两三桌,大家的声音还都是压抑着的没有放开。黑鹰稍稍有些遗憾。

“这还差不多。”玉帛满意地长叹一口气,“我来过这里。”她说,“那时候常来。”可是已经物是人非,老板换了人,桌椅也不一样了,经营的菜肴完全与当年不同,她摇摇头,想把心底的那点伤感快速地摆脱。

“我知道你们常来。”黑鹰说。

“噢,真的么、、、“玉帛眨眨眼,一脸释然,“你是不是还是看不起我们。”

“看不起也不是,就是感觉不是一路人,你们都是饭来伸手,而我们却需要用尽心机地去维护,才能在家族里占有一席之地,不一样,怎么能一样,你们那时候一吃就好几个小时,经常喝醉,而我一边是学业,一边是、、、、、真的不一样,不过我很羡慕你们的快乐。”

“谢谢你。”玉帛把手放在黑鹰的手背上,“一直想说谢谢,还以为再没有机会了。十年前、、、、我并不觉得残忍,甚至、、、、还有些怀念,你,劲夫,我、、、、就像你说的,没有那一切,我也许就是一个醉生梦死的人、、、、”

“对了。”玉帛问,“我死了,后来又怎么样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想要什么反应。”

楚楚走后,聚结在三番市的紧张瞬间化解,无论是盼着那包东西现世的还是害怕的都松了一口气,可等了一周,什么动静也没有,随之又出现了一些动荡,但很快又烟消云散。

那时候华风科技全线大胜,正式开了新闻发布会,引起了国内外企业界极大的反响和置疑,并因此受到了业界强有力的打击。而黑鹰则是小心地收敛起自己的锋芒,悉心地抹去了所有的收购痕迹,整整蜷缩了五年没敢轻意出击。

那时候压倒一切让人窒息的风云,现在看来,仿佛一场儿戏。“也没什么,不了了之,你不在了,东西也找不到,还能怎样。”可对于过去的楚楚,现在的玉帛却怎么也无法风轻云淡。死亡也许她不怕,但真相会摧毁她生存的信念。他躲避着玉帛殷殷的眼神。

“那个,想不想见你的亲戚?”他岔开话题。

“、、、、、算了,那时候就不想认我,现在、、、、只怕会吓到他们、、、、、”她低下头,肩膀轻微地颤抖起来。

“你还有我。”黑鹰强拽过她的手。

“对,你比亲人还亲。”她仰起头,眼泪肆意地流了出来。

第二天黑鹰亲自通过专用通道把她送上了飞机,并扶着她的肩膀说她可以不用再害怕过去,不用再躲在阴影里,他现在有了足够的能力可以保她无虞,他希望她今后的生活每天都是这样的恣意。

玉帛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