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暧昧丛生

骁晓当晚就改签了回国的机票，前天晚上尤猛来电说LILY那边果真出了事，他已经设法将她控制了起来，但时间不易过久，希望他尽快处理。

原本他想过去敲开玉帛的门亲自告诉她，可想了想，还是作罢。他写了一封邮件，把转天的工作布置了一番，设了定时发送，估计明天早上她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他已经在大西洋的上空过渡到了黑夜的时区。她醒着，他就要睡去，而她睡了，他却需要醒着，他们的世界不在一个时空。他说，再见，JADE。

飞机直接降落在开城，这里离滨州只有三个小时的车程，是一个海边小城，骁晓坐在晒台上，喝着咖啡看着落日余晖在海面上一点点晕开，然后一点点地消失。他看见老肖的那辆他亲自给他买的越野车沿着海岸线缓缓驶来，LILY的身影若隐若现。

LILY一个人走了进来，她满身疲惫。听尤猛说他以各种各样的名义把她圈在酒店里将近一天，她一直嚷着要见他。她最近突然和其它蝶之翼的成员在频繁联系，情况非常微妙。昨天早上她竟然直接找到另一名成员的公司，还有些威胁的言辞，有点扮猪吃老虎的架式。

这个LILY做为骁晓布置的重点关注对象，几乎每周，老肖都有一篇专项汇报。说她换了发型，开始了定期美容保养，有了固定的时装品牌，是其新品发布会的vip，成了某女子会所的常客。一切都按照骁晓为她们框定的路线在往前发展， 而且注定有去无回。骁晓每次只看几句就甩在一边，嘴角挂着笃定和蔑视。只要是女人，怎么可能逃得过这些。她的工作上手很快，试用期未过，上饶就接到了LILY的正式聘用合同，佣金也在第一时间打了过来，紧接着他们就顺利地又拿到了他们公司的两个猎头案子。她换了房子，不出所料，也和男朋友分了手。

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骁晓有时候开玩笑地对老肖说，真是可惜了你这双眼睛。

就在上个月，老肖递上如出一辙的报告后，踌躇片刻，说，估计下周会有变。

骁晓没抬头，但一抹笑却从眼角溃散了出来。

尤猛也在，眉头紧蹙，“这好端端的，怎么、、、、”

“老肖的眼睛不愧是搞刑侦的。”骁晓由衷地赞许。

“你哪只眼睛看到了。”尤猛也热切地看着他。这种事眼睛是不够用的。

“你们等着瞧吧。”老肖抿着嘴只是笑，但眼睛底部却是一派了然于胸的笃定。

骁晓不由地一动，但他不动声色地敲敲桌面，“太正常了，就意味着会有反噬。这几个月，她没有一点超出我们预想的范围，几乎没有波澜起伏，就说明她做这一切没有任何一点挣扎和忐忑，你看看其它人，大部分都是在挣扎不安中渡过的，超出预想的收益，她享受得过于心安理得，一旦她全盘接受了这些，她就会开始预想更大的。”

老肖还是笑。

果然LILY开始利用职务之便和其它公司的HR联络，打探从上饶进去的公司高管，而且重点是女高管。

骁晓未做表示，尤猛却有些心情凝重，很明显，这个LILY似乎对蝶之翼很感兴趣，虽然不知道她意会到了多少。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她从这个位置上抹掉，只要她从高管的位置滚入红尘，她就是有再多的想法也只能是望洋兴叹。

骁晓却说，再看看，先别轻举妄动。尤猛知道骁晓对这个LILY有着他所不知道的用心。

骁晓双臂搁在沙发椅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LILY走向他。

刚才老肖的车狂奔在快速路上，有一阵速度快到一百八十公里，车像飘在路面。太阳下山了，四处是鸟尽弓藏尘埃落定的安逸和宁静。

在酒店那密闭的会议室里，她只想赶快见到骁晓，他是唯一缓解她忐忑得透不过气来的一个出口。可是真的去见他，她又觉得无法坦然。

LILY在两步之外的地方蓦然停下。今天她的公司在酒店有一个对外合作的洽谈会议，主办方邀请了她。刚一坐下，尤猛就来电话让她出去，门外有两个服务生三裹两带就把她领到了一个小会议室，尤猛正在里面等她。

LILY一愣，但还是强迫自己坦然不着痕迹地走了过去。

尤猛暗暗感叹。她真是漂亮了，自从那次会所的烛光晚餐后，她的变化完全是翻天覆地的，头发几乎披上了肩头，脸颊尖了，也不知是瘦的，还是做过整形，皮肤眼见着白皙了。没变的只有她的眼神，倔强，充满着置疑和掩视不住的狠劲。当初他看中她，就是被她眼里那股狠打动的。职场上的女人没有点狠劲就不会走得太远，同样有了这股狠劲，她就会走得比男人更远。不过现在好像还多了一点不屑。

“听说，你今天去见了柳总助。”拉着窗帘，房间的透亮显得鬼魅重重。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你都知道。”LILY依然站着，只是身形松散了些。

“我当然知道，否则我们为什么要为你提供那样的机会，骁总还熬费苦心地亲自带你。这个世界缺少机会的人多的是。为什么是你，你考虑过么?”尤猛说得不温不火，他已经完全拿捏到了骁晓说话时的分寸。“以你这样的聪明人，当然知道，而且知道的很充分。”

“我当然知道，这几个月我为上饶介绍了四笔猎头业务、、、、、”

“还不够。”尤猛毫不犹豫地打断她。“远远不够。你以为你得到的这些就值四笔猎头佣金？”

LILY勾勾手，却感觉手掌僵直，“那、、、你们要我做什么？”她嗓音沙哑无力，这其实也是她想知道的。

“这个看自己自觉，多不怕多，少也不嫌小，但是关键要有心，要有感恩的心。还有一个方法，你可以辞职从此远离滨州职场，我们就算赔本赚吆喝。“

“我没有感恩的心么？”她舔舔干裂的嘴。

“你有么？”尤猛转过身，斜了她一眼。“你是通过谁找到柳总助的。”

“、、、、、要想知道有什么难的.”她脸色紧绷起来。

“那你找她是有什么目的么？”他今天第一次面露笑容，并站了起来，拍拍手，“好了，不管有没有，都不重要了。”他从包里拿出一本很厚的文件，“这是保密协议，我觉得我们之间有必要签订一个这样的协议。”他甩在会议桌上，文件哗啦一声从那头滑过来，稳稳地站到她的面前。

“你看吧，门口有小肖，有事可以找他。”他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漠然叮嘱，“文件内容很多，好好看看，每条每款，以免今后后悔。”

房门咣当一声关上，LILY的心一揪。她走过去拉开窗帘，窗户不大，正处在一个夹角之间，只能看见对面建筑后墙上斑驳的污渍。她重新拉上窗帘。

面前的一切并没有让她惊慌，从她与上饶签订了合同，从她开始为骁晓当助理，干着说正常很正常的琐事，说不正常又非常不正常的分析判断时，她就对随时观察左右，对时不时身边会出现一两个形迹可疑的男人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她觉得这是进入企业核心层的标致，已经触手可及商场风云以及雷霆万钧的商业风暴。

她坐下拽过那本重得有些令她难以置信的文件。文件首页果真赫然四个大字，保密协议，而甲乙双方是她和尤猛。她粗略地翻看了一下里面的内容，均是她不能这样不能那样，条款细到她出国需要告之这样的细节。LILY啪地一声把文件甩在桌子上，站起来，奔向门口。在手触摸到大门的一瞬间，她缩了回来。

她早就应该想到了今天，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当初她投的简历只是想求得一份财务经理的职位，离董事长助理不仅差着十万八千里，连方向都不沾边。可当他们找到她说要推荐她去做董事长助理时，她只觉得老天终于开眼了。现在她终于知道，老天的眼真是睁开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躲懒。

尤猛说了她可以辞职，那么一切都当什么也没发生，可LILY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辞职，就像她见识过自己的美就再也放不下一样。她哗地拉开门，说我要见骁总。

门外的男人四十多岁，额角有一块胎纪，面部忠厚，眼里却是毫不掩视的狡黠。他说好，走吧。

LILY一愣，她以为怎么也得有个打电话请求的环节，可却像一切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她后退一步，脚下微微趔趄了一下。他说，今天你们的会议得一天，放心，谁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车子飞速地上了快速路，直奔城外而去。他说，老板刚下飞机，正在海边休息。

骁晓只穿了件条纹衬衣，枕在沙发靠背上的两条胳膊把衬衣上面的两颗扣子崩开，露出一大片白皙紧实的胸脯，脸上表情阴晴不定，一付放荡不羁的大佬模样。她好像陡然明白为什么自己在工作迅速进入状态后，又回过头去寻找上饶的蛛丝马迹。她感觉到骁晓绝不是一般的老板那么简单，他举重若轻，不以为然的样子，似乎世界在他手上都不过尔尔。而自从她去新公司报道，骁晓就再没联系过她，她就像他放下的一枚棋子，作用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一切步入正途之后，她心里的不甘一点点地滋生，一点点地发芽，几乎像乱草一样要把她逐渐掩埋起来，现在她知道她其实是想攀附在之前的藤条上，与骁晓永远地纠缠在一起，让他带着自己一起起飞。

想明白了这个，一股伤感和腥腻激荡在她的五脏六肺，她眼睛潮热，面前一片空白和游离。

“你找我。”骁晓问，似乎很不耐烦。

“、、、、、我会记得骁总对我的好的。”她想笑笑，却只扯出一个类似凄然的表情。

骁晓皱皱眉头，“我说过这样才有意思。”他还是那句话。“找我？”

“我、、、、只是想谢谢你上次年终会议上帮我摆平那件事情。”她平静了一些。

她在新公司唯一的一个坎儿就是年终大会上，因为喝得酩酊大醉进错了房间，差点酿成大错。不过至今她也不明白她喝成那样是被人有意而为之，还是真是自己无意的疏忽，要不怎么可能那么巧，她刚躺下，王可明的老婆就走了进来，同时那个女服务员也阴差阳错地赶来救场。事后，大家就这个插曲都津津乐道了好一阵子，当然都没恶意，只是说那个服务员太拙略了，随便把客人往房间里带，就不怕出大事么。好在她那天真是醉得不醒人事，这一点装恐怕都装不出来。王克明说他老婆说你的身子软得像根面条似的。

万幸的是这件事情并没有给LILY带来什么负面影响，反倒是和总经理王克明之间的关系陡然拉近了好多。事后她一直不相信这只是偶然，她也不相信那个服务员的鬼话。她找到那个服务员，给她送了一张礼金卡，稍微引导，她就说出了真相，她说是一个男人让他做的，LILY的手机里有一个相片库，她让她挨个辨认，她认出了那个老肖。不过她说自己只负责把她带出来，其它的一概不知。

骁晓的眉头微蹙，“我早就告诉他们对你们的支持和帮助要做得不动声色，怎么还是这样粗线条。这些你谢尤猛就行，这是他们的工作，你在那里工作，他们自然会为你保驾护航，所以你可以尽情地往前走。再说，”他露出一星耐人寻味的笑，“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踢踢踏踏，清脆又带着慵懒，一听就是个女人的脚步声。LILY的身体抖了一下，她早该想到，在海边渡假，这样一所大房子，怎么可能就他一个人。她没敢回头。

“你们公司的副总经理，你认为谁最不称职。”他的头搭在沙发上，仰着脸，窗外已经黑透，室内的灯光像流沙一样密集而紧实，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投射到他的脸上，模糊了他五官的轮廓，很不真实。

“刘总，主管财务的副总。”LILY松了口气，这样的话题轻松很多。

“为什么？”

“因为她很爱占小便宜，总报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发票，下属对她很不尊重，而且财务报表也总是出错，总想掩盖什么，却总是出些差子，让人抓住把柄，但不知为什么老板总是包庇她、、、、、”还有很多，好像从LILY报道的第一天起，对方各种各样的错误就一样没落地被她看了个正着。她一愣，看看骁晓，他似乎眼底又迸出了一丝笑。

骁晓站起来，绕过沙发走到窗前。外面已经漆黑一片，远处翻滚着厚重的乌云，明亮的房间显得促狭逼仄。

“那是你的下一个目标，对么。”他的肩头耸动了一下，嘴角似乎牵动了脖子两边的筋脉。“你可以去做，尤猛会帮你的。”

“做什么？”LILY一惊。

屋外的脚步声显得很不耐烦，从左走到右，又从右踱到左，虽然很轻，却并不刻意隐瞒。LILY的心仿佛被热油滚过，她一步跨到骁晓的身边，和他并排站在窗前。骁晓没回身也没动，窗外的黑阻拦了他们往外的视线，但骁晓依然不屈不挠，似乎要穿透这深不可测的夜色看到点什么。

“这里很美，我第一次来。”LILY侧过身。

“你以后会有无数的机会。”他说。

“我是不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家里还有人。”她忍不住。

“屋子这么大，有人也不奇怪。”他说。LILY感觉他温热的气息向她靠过来了点。她心一顿，停在半空。

“JEFF。”门被推开，女人的声音像泄闸的水，气势昂扬地涌了进来。

两人同时回过身.

女人身上裹着浴袍，领口露了点艳粉的花边。

“斯密斯打电话问你怎么从路边找了个陌生的女人去他那里，很不寻常耶。”满满的香港腔，一付养尊处优的小姐模样。

LILY在鼻腔里轻哼了一声。

“路边找来的。她说的。”骁晓环起双臂，依然靠着窗台，臂膀若有若无地蹭在LILY的右肩上。

“可能是那个女人说的吧，听说她连名字都没留下，说什么只是跑腿的，不必留下姓名。”

骁晓没再做声，只是略微侧过头，看着别处，神情飘乎不定。

LILY神情怡然地看着女人，刚才门外的脚步声带给她的困窘和不安突然之间消失干净，她开始以为骁晓会把 她打发走，再开始和她的对话，或者至少会有所保留和掩盖，可他没有，而且他一动不动地和她并排面对着那个女人时，有一种微妙的气流在他们之间的缝隙间穿流。

LILY适时地起身告辞，友好地向女人摆了摆手，傲气十足地走出别墅。

老肖还在车旁等着她。

她的心情突然之间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