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故地风云（下）

玉帛眉头一蹙。

“你别说你不喜欢装腔做势。”他扫了一眼身后走过的一男一女，女人礼服的后背完全裸露，臀沟若隐若现，裙裾拖在地上有一米多长。“或者干脆拿条裙子改造一下。”

玉帛眉眼一下绽开，“这话怎么这么熟悉，我说过么。哎，你只要不让我穿成那样就行。” 她瞥了一眼款款走远的女人。

礼服还算大方，深灰色斜肩长裙，裙裾直达脚踝，看上去简简单单，轻软的面料穿在身上却并不简单。玉帛非常喜欢。只是配套的头饰有些复杂，是一朵流光溢彩的珠花。玉帛放在鬓角试了试，就直接舍弃。看看时间不多，她从包里翻出一个透明发圈，把头发全部束在脑后。饱满白皙的额头，素净的脖颈，玲珑有致的胸脯下松垂摇曳的裙摆，看着虽然素了点，倒还过得去。

推开门，骁晓果然已经等在门外。看惯了骁晓西装革履的样子，玉帛依然被他吓了一跳。灯光安静的走道里，衣冠楚楚的骁晓像从银幕上华丽的楼梯上缓缓走下的男主角，头发处理过，丝质的黑色衬衣外是一件做工精致的黑色礼服外套，挺身而立，神情漠然。

看见她，骁晓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圈。带着走进了旁边的精品小店。小店里摆的都是各色的饰品，在灯光的映衬下，绽放着华丽的异彩。

骁晓取下一个银色复古头花，几根简捷的银色线条中夹杂着几条灰色的羽毛，造型奇异又颇冷冽。骁晓示意她试一下，在服务员的帮助下，头花被固定在头顶偏左的位置。银色在灯光下散发着熠熠的流光，夸张冷艳的造型陡然点亮了她整个人的心情。

她回头冲着骁晓莞尔一笑。酒会在十八楼，空间很大，一眼望不到边，人也很多，白天看不见的人也不知从什么地方都冒了出来，还真有些摩肩擦踵的喧嚣。

骁晓认识的人很多，不时就有两个上来打招呼，他都是非常礼貌地先介绍她，然后对方都无一例外地友好和善地和她握手拥抱，几次下来，玉帛就烦了。她低声对骁晓说，你的朋友多，你自己去转吧，我想四处看看，以后说不定就没这个机会了。

骁晓在这样的氛围里非常自在，一手拿着杯红酒，一手半揽着她，时而小声和她耳语几声，时尔抬手和人隔空举举杯。

开始玉帛对他的亲昵还有些别扭，但他放在她腰间的手始终只是虚空着一两寸，让她不由地对自己的小家子气鄙倪个不停。

“是不是想大吃一顿。”他的气息在耳边轻佛。

玉帛的脸顿时滚烫。她的确一进场就被各个布菲台上的美食所吸引，可是来往的男男女女却都是举着酒杯故作矜持，很少取食。

“真是暴谮天物。”玉帛小声说。“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呀。”

“这种场和就像一个展示台，你是这个圈子的人，就要时不时地告诉他们你还在。”他的语气清冽，玉帛斜瞥过去，看到的却是他熠熠生辉的双眸，像一只豹子走进了属于他的领地。

一男一女举着酒杯向他们袅袅走来。骁晓满面春风地迎上去，玉帛趁机从他的怀里溜了出来。

片刻之前，当玉帛与骁晓一同款款而行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像投入这片大海的一条水草，自在得只有自己窥探别人的份，没有别人觊觎她的可能。一离开骁晓，她马上感觉到万千的探照灯嗖地一声转向了她，把她牢牢定地舞台的正中央。

她暗叫一声糟糕，就看见一位金发碧眼的高大男士风度翩翩地靠过来 ，并且非常可亲地矮下身体对上她的眼睛和她打了个友好的招呼。

玉帛心里一阵懊恼，她记得刚才骁晓略显奚落地问你确定要一个人么。她想着他现在一定站在身后的不远处在嘲笑她的艳遇。她悠悠地回过身。

身后依然是刚才她在骁晓耳边形容的那番纸醉金迷的轻松又浪漫暧昧的景象， 可却像有一股涡流旋转着扫过地面，还残留着一丝不稳定的气息。骁晓不见了。玉帛一愣，又看看四周，他的身影全无，像被从这个凝固的画面上扣了下去，一切照旧，唯独他没有了踪影。

进门的时候大厅里有一个简单的示意图，这个会场虽然很大， 结构却很简单，左手边有两个出口，洗手间休息室都在那边。此刻，玉帛正站在两个出口的中间，她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瞄向那边。那里似乎有一团混乱的气流还没有散尽。

“对不起。”玉帛呢喃一句，款款地向男人挥挥手，似是很不情愿和他瓜葛，抬腿向出口娉婷而去。

她迅速毫不犹豫地推开第一间休息室，里面有一男一女抱在一起，她急忙尴尬地拉上门，前面是男洗手间，她犹豫了一下，上去敲敲门，似乎有一种沉重闷滞的声响冲击着墙壁。玉帛啪地推开了门，一眼就看见被两个男人堵在里面已经跪在地上的骁晓，他眩目的丝质衬衣上那种暗纹旋转着从那两个男人的大腿间夺目而出。

玉帛把裙子一提，一个单腿旋风踢，其中一个男人就摔倒在地，她上去又是一腿，另一个男人也应声倒地。骁晓意识微弱，头发软软地垂下。她站在原地没动，而是甩掉高跟鞋，赤脚站在地上，冷冷地看着面前两个强悍的男人。他们的穿着很体面，但很显然不是酒会的客人。男人和她对峙片刻，站起来，退了出去。

玉帛忙去扶骁晓，他已经恢复了些意识，靠着她的身体慢慢站起来。“你是仙侠么。”虽然声音无力，他依然戏谑道，头沉沉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去把门锁上。”他说。

玉帛过去把门从里别住。

“怎么回事呀，要不要叫人。”她小声问。

又喘了几口气，骁晓的力气恢复了八九成。他走到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脸，那两个人好像成心维护他的体面，没有伤到他的脸分毫，他洗了洗手，又把头发收拾了一下，眼神登时闪现出了别样的神采。

“你是黑带。”他回过头，问玉帛。

“你问这个干什么，我问你什么意思。”玉帛诧异道。

“快把鞋子穿上。”刚才气势汹汹的一甩，鞋子被掷到了门边，他过去替她捡回来，弯腰为她把鞋子摆好，捏住她的一只脚踝为她穿上鞋，又提起另一只。“我先出去，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你过一会儿再出来。”

“我能过一会儿么，一会儿进来一个男人，他以为、、、、”玉帛嘟囔一句。

他回过头浅笑一声。

玉帛在骁晓出去后，也走到镜子旁，她想好了，如果有人进来，她就说自己走错了。可始终没有。她对丽丝卡尔顿洗手间的豪华已经不陌生，灯光明亮，满目生辉。刚才拳脚相加的冷涩被镜子里那个桀骜冷艳的女人惊得消失殆尽。

她走出出口的时候有一种恍惚，里面照旧衣香鬓影，不同风情的女人裸露着自己最性感的一面，和男人包裹住的热力悄悄地碰撞着。骁晓端着一杯酒，远远地穿过人群望了过来。

那一晚玉帛再没离开过骁晓的左右，直到十二点，才和意犹未尽的骁晓离开。她注意到他的左腿有些僵硬，挽着他左臂的右胳膊被他时不时沉沉地压下来，但片刻后又轻松地抽离。

玉帛坚持先把骁晓送回房间，原本她还疑虑重重地想问得究竟，但看着他谈笑风生镇定自若的样子，看着和他一样轻佻得和女人们嘻笑的那些男人，她又觉得再没什么可问的。 她觉得，和沉沉的夜色相比，这简直可以说是一种温柔的照拂。

他跌坐进沙发上，脸上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挂上了一层薄汗。

“要不要紧。”她蹲了下来，问。

他摇摇头。

她站起来，“骁总。”她说，语气庄重正式。虽然他说她可以不用叫他骁总，可她还是没改口，但到底语气改了，模模糊糊的，早就没有了骁总该有的份量，可这声骁总却是实实在在的骁总。

骁晓抬起头，正对上她近在眼前的双眸，冷静，跳跃着星光。

“我是跆拳道黑带，虽然好长时间没练了，底子还在，你能不能让我给你当助理， 我知道你对我的工作能力挺满意的。”

他坐着，她站着低头看着他，头上的复古花朵上的羽毛塔拉在她的眉间，遮住了她的眼睛，他看不清，但他知道她正看着他，正静悄悄地看进了他内心的湍急涡流。

骁晓有一瞬间的失神，但旋即凝了凝心神。

“不。”他说得很坚决。

玉帛猛然抬起头，很诧异，她觉得他肯定会答应，他们之间在工作上的默契堪称一绝。

“你是JADE.”在他意识恍惚间，看着她利落得飞旋着单腿一脚踢翻那两个男人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只能是JADE，他不能让她搅进他的世界里来，就让她在蝶之翼里绽放成一朵无名的小花就行。他闭了闭双眼。

“JADE？”玉帛不解。

“什么也别改变，一切照旧。”他站起来，和她面对面。 “对我来说，以后你就是JADE,我们只是朋友，明天办完最后一件事，你就算帮完了我，我会送你一件礼物。”

玉帛仰着头，怔怔地看着他，柔和的灯光洒在她的面颊上，模糊了一切，只看见她的睫毛拖曳出的颤动波光。她冷冷地说，“我不需要你的礼物。晚安。”她转身离开了他的房间，身体僵硬，步幅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