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定位角色
骁晓饶有兴趣地听尤猛讲了他和丁大海见面的细节,他转着手中的万龙笔,银色的笔尖闪出了一角扇面的呼啸声。
“你知道么,女人说累大部分是在撒娇,而男人则不同,那常常是他下意识的真实流露,看样子他有点顶不住了。”这一点和尤猛的看法不同。尤猛不由地挺直身体。
骁晓拿出几张照片,正是丁大海或远可近或立或走的照片,“干瘦无肉,胃肠肯定不好,这是长期压力所致,你再看看这张照片。”他又从桌下掏出一张,也是丁大海,同样也很瘦,可此瘦非彼瘦,看着让人只觉得骨骼宽大,并没有干瘦枯槁之气,“这是他五年前的照片,不一样吧,压力很大呀。”他又开始敲击桌面。“所以你说的非常好,增设一名高管,把他替换出来,就建议他增设战略和投资管理副总经理,这个职能说虚它很虚,这个阶段,丁大海肯定不愿意新人一上来就和老人面对面鏖战在一起,这个职位可以迷惑原有的人,也会给丁大海一点希望,我想他还没想好下一步怎么办,只是走一步看一步。而且女人这个时候很合适,女人没有攻击性,天性中有依附男人的因子,会让大家接受起来舒服一点,男人们无非觉得这是丁大海在充实他的后宫。”
玉帛真是最完美的人选。两人同时感慨。
尤猛的方案,丁大海只粗略地翻看了一眼,问了下战略和投资管理的内含就完全同意,并很快和他签订了合作框架协议,同时要求这个副总务必一个月内到岗。他说明年初他打算去新西兰住一段时间,他的弟弟得了绝症,可能将不久于世。他需要在这三四个月把一切都捋顺。
正如骁晓所说,昨天和远泰的收购协议一签订,他们就开始进入正式交接阶段。骁晓的人非常专业,也很认真,逼得大家收起心浮气躁,全力以付地配合起来。章程被并入了总公司的滨州分子公司,而玉帛则自愿请辞,大家虽然议论纷纷,但此刻人心涣散,无人顾及彼此的去向。
忙里偷闲,玉帛给尤猛打了电话,说她同意他的推荐。这才不过两天,前后截然不同的答案令她自己都感觉茫然。一切都不一样了,心境、态度。
她主动约尤猛在咖啡馆见面。咖啡馆里气氛诡异,光线有限,人的心情似乎更容易隐藏。
玉帛接过尤猛的资料,立刻忘了自己摆出的漫不经心的姿态。她一直干投资,这项业务她不只是干得出色,甚至还有些天赋。可是在一个以实业为主的集团企业,实业挣钱永远是第一位,管理投资这种花着大钱收益又无法及时兑现的业务很难提升到副总这么高的位置。而长松,给它加了战略管理这个职能就把它轻意地提了上去,玉帛心里忍不住有些小小的激动。
“不错吧。”尤猛也不绕弯。
“你很专业。”玉帛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称赞道。
“怎么说?”他盯着问。
“很会看人。”玉帛仔细斟酌了一下说。
“看谁,看你。那是当然,不充分了解你的需求,我怎么能够为你提供最好的服务,你也知道我们公司在业界的口碑,虽然成立时间不到两年,已经算是一匹黑马了。” 尤猛说话有一种天然的油腔滑调。
“我是说这么设置岗位不常见,很像专门为我订制的。抛开其它不谈,真的很合适。”玉帛也不想再矜持。
“真是为你专门打造的。”尤猛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玉帛不解。
“不信?” 尤猛浅笑一下,也没做其它的解释。
他把这个职位的产生经过说了一遍。
玉帛半天没说话,她听得很明白,又感觉不十分明白。这里面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她为自己设置的预想工作范围。“你是说让我去平衡他们那个局面,是不是高看我了。”玉帛讥笑着翘翘嘴角,握着拳不由自主地把胳膊弯了弯。
“以你的体重肯定没法平衡他们,长松的高管都是一米八以上的大个子,但是、、、、你没问题。”他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
玉帛的眼神似乎与他前天看到的有点不一样,不过并没有他预想的憔悴无助的黑眼圈,相反倒有了一丝新绿重生的亮光。
玉帛躲闪了一下,“是不是太复杂,还没有进去,就已经被架到平衡木上了。”真正的平衡很难做到,到时候就是荡秋千,你高我低,我高你低;不过想想在什么地方都免不了这样的游戏,国家是一架机器,企业又何尝不是,甚至一个班级一个团队也不可能铁板一块。这么一想,玉帛反倒平静了下来。
“一个人做到了高管,单纯业务上的职能就会少了很多,有很多其它软性的能力要求,这就是为什么专业能力同样强的人,有的可以做到高管,而有的做不到,即使是我们这样单纯的公司也一样,我们公司有一个老猎头,业务做得相当了得,可他只能当猎头,连带徒弟都不行。”
“那你们应该找个有过类似经验的,而不是我这样通过跳槽寻求升级的。”
“这不一定,经验有时候反倒是束服,更何况那样的人可能不愿去冒这个险,说实话,这是一次冒险。”他推心置腹,“长松这个口子我们攻了很久,说实话,他第一次接待我们是今年二月,距今大半年过去了,以前连面都见不着,别说丁大海,就是他们的人事经理,我都见不着,我们都以为没什么希望了;所以打开不容易,我们当然希望找一个稳妥的人,一是很难找,二是我真觉得你有这个潜力。”他的眼睛闪烁不停。
玉帛答应他好好考虑一下。其实她不用考虑,已经在第一时间做了决定。这个职位除了初听到时有些异乎寻常的压力外,带给她的更多的是兴奋。
自从见到了黑鹰,她心底的那团黑似乎渐渐淡了,陡然生起了很多生活的热望。包括这次出来应聘,她都觉得是心里的那股热浪托着她不得不浮出水面。她从来没有在职场上驰骋过,有了这次因为远泰和黑鹰骁晓的接触,她对那里竟然有了无限的向往。
玉帛感觉自己身上每一个细胞像充了气一样‘呼’地一声就膨胀了起来,浑身轻飘飘地。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心情,更何况她心里明白,这样的机会不多,也许她再不会碰到这样的机会;虽然黑鹰一直让她去华锦,也会给她一个非常好的位置,甚至有可能让她随便选,可那不一样,绝对不一样。
和长松正式见面的过程也很顺。董事长丁大海话不多,态度谦和,也许尤猛已经做好了铺垫,工作上的事情,他什么也没问,身边的尤猛更是提都不提,三人就像久未见面的挚友,在这十月夏末秋初的午后,隔着玻璃享受着这难能可贵的清凉。
不过看到丁大海的时候,玉帛一愣,她倏地想起那天晚上在海边别墅那个陌生男人的床头看到的那个画本上被她改了两笔的那个男人,正是眼前的丁大海。
她顾不上想别的,只是陡然把视线放在了丁大海的眼袋和嘴巴上,眼袋包括一切都如同画本上一样没有丝毫不同,只是那嘴角真的如她所画,没有丁点往下垂的迹象,还微微地向上勾起。画画的人都善于抓住笔下每个人物的神采,而那个男人却抓住了一个完全错误的讯息,又或许是眼前的这个丁大海传递出了一个错误的讯息。她事后仔细回味过那个男人,他应该不是一个一般的人,有司机住海边大别墅,那辆车轻轻一瞄她就知道绝对是辆好车。那样的男人在观察窥视丁大海,而丁大海又在刻意隐瞒伪装自己,这真是挺有意思。
玉帛的眼睛蓦然亮了起来。
丁大海说,“长松高管这个层面就缺女人,依我对女性的了解,女人一旦做到了某个高度,冲破了某种瓶颈,能力就会呈爆发状。”
“最重的是女性天生柔软,有时候柔软是最有力的武器。”尤猛补充一句。
“真的么,真没想到我们还有这样的优势,可在我们心里您二位说的都是我们的缺项,年纪大了会失去竞争力,心太软会失去战斗力。”玉帛不愿附和两人的恭维,有时候说好话的人恰恰点的是你的软肋,远泰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她听得太多,从不费力附和。
玉帛忍不住上上下下地又开始打量丁大海。, 其实不用打量,一进门,他就被框在了她的视线范围正中。他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六多一点,骨骼粗大,干瘦无肉,眼神飘乎不定, 看上去很平庸。他的眼袋的确非常厚重,取代了他的眼睛,在整个面部占据着相当重要的位置,拉坠着他的五官紧紧地凑在一起,很难看出细微的表情变化。
丁大海不善言谈,简单说了几句后,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沉默。尤猛很懂得调节气氛,玉帛也知道配合,总之桌上一片欢乐,不明就里的人根本想不到他们是考察与被考察的关系。
尤猛晚上来电话告诉她,丁大海对她很满意。玉帛当即的反应就是她被相中了,高兴的同时,不免有些别扭 。
其实拒绝黑鹰,玉帛的主要想法还是不想太靠近过往,而黑鹰包括他身边的人是连接她的过去和现在的唯一纽带。他只要站在那里,在她视线之内就让她心安。可她也知道,一旦走出黑暗,走在阳光下,特别是越往上走,越要接受别人更多的审视猜忌,这让她很不舒服却也无可奈何。她明白要想让人忘记过去,你只有拼命创造现在。
她不甘心地把丁大海从下午的记忆里扯出来,用挑剔的眼光把他所有的言行举止都滤了一遍。瘦骨嶙峋的人比肥胖的人更有一种木乃伊般的肃杀威严,丁大海也一样,他颧骨高耸,两腮下陷,很有些马云的风骨。可眼神一挪动,那种敬畏立刻烟消云散。他有一个极为突兀的肚子,很像衣服下掖着个皮球,让人禁不住为他担心他略略后挺的腰身是否能支撑这个比例异常的肚子。
单说这个人,玉帛决不可能相中他,无论他多么有钱,他闪烁恍惚的眼睛让人心里总不那么痛快,可又恰是这个人,竟然平衡着严历高明朗,把长松带到如此的高度。 不管他是什么角色,是制衡的主角还是甘愿成为两军阵营里的配角,他都不是个简单的人,玉帛又得出这样的结论。更何况他还在那个海边男人,或者其它人面前遮掩着什么,成心散发出一些迷惑人的讯息。这样的丁大海更不简单。
这与下午一起喝茶时,丁大海给她的感觉又完全不样,仅仅四五个小时,玉帛的认识就开始摇晃起来,她不知道她是在向着真相方面移动还是恰恰相反。
虽然这个职位很吸引她,虽然尤猛或者是丁大海赋予这个职位额外的意义也很不一般,可她知道,要实现这个职位赋予的真实意义,并不完全靠她自己的拼杀本领,一场战争的胜负,有时候早有定论,或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上头怎么想。在长松,这个上头就是丁大海。他看中她,也许就知道她能完成他设定的职责,因为这不是看她能做什么,而是要看他想做什么。
第二天,尤猛就把长松的试用合同拿了来。
合同放在手中,玉帛才有了点真实的感觉,说实话,这之前,她除了觉得丁大海很神秘,这个职位超乎她的预想外,还没有其它的感觉。可是拿着合同,她却有了些轻微的颤栗,像突然之间站在了悬崖边上,风起云涌,气象万千,而她只有往下跳。十年前的那一幕忽悠一下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尤猛说给她争取了二十天的调整时间,又补充主要是不想表现得太过仓促, 不能上赶着。
签了合同,冷静下来,玉帛却有些忐忑,而且这种忐忑不是来自未知的长松,而是这位只见过几面,就把她的人生推向了新高度的尤猛,上饶的总经理。她上网看了看上饶的资料,的确如他所说,属于猎头行业的后起之秀。她找了几个朋友问了问,他们也说不出什么,只是说只要被他们看中,前途就可谓一片光明,口碑的确不错。
可是玉帛感觉这个尤猛最感兴趣的不是她本人,而是她对上饶的额外要求 ,她要求他们的后期服务最少四个月,在这期间,他们要无条件向她提供所了解的就职单位的一切信息。她知道这些咨询公司的手伸得很长,长得有时候让人难以相信。新人进入一个陌生的职场现在有这么一句名言,什么摸一年撞一年晃晃悠悠又一年,还没理直气壮干两年,又到了灯枯油尽需要推杯换盏的时候。有了他们的消息来源,她就不会盲人摸象,至少有一盏灯为她亮着,节省的时间不能用一年两年来衡量。而且试用期只有三个月,丁大海也不可能给她一两年来摸索。
要求就是缝隙,就怕他不提要求,这是章程经常对下属说的话,这话说起来当然高屋建瓴,哐哐作响。可用在自己身上,玉帛顿时觉得有些心慌气短。到时候,上饶的信息流向她,她的信息自然也会流出去,交换是必然的,甚至还会涉及到其它要求之外的内容。尤勇听到她吞吞吐吐提出的要求,报以安慰般的笑容,“当然没问题,这也是我们后期服务内容之一,只是大部分人放弃了这个保障,一猛子就扎了进去,活就活下来了,死就死了;而您很聪明。”他翘起了二郎腿,轻轻地摇。
她一时有些气馁,感觉自己这个看上去慎之又慎的合理要求把自己架到火炉上。
骁晓听说她已经和长松签定了试用期合同,说他的助理最近辞了职,让她过来给帮下忙。她考虑一下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