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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号角吹起

作者:彦无 | 发布时间 | 2017-05-03 | 字数:6227

安排一个助理进长松也许并不是难事,可安排一个副总却不是那么容易和简单,据尤猛对长松的了解,长松的高层相当得稳定。骁晓一语中的高瞻远瞩地说,没有职位,那就创造一个职位。

长松,尤猛并不陌生。上一个公司他是做管理软件销售的,对长松曾经猛攻了一年半,都未能打开缺口。搞销售的人都有不信邪的本事, 销售培训课上百讲不厌的光脚岛上卖鞋子的故事一直是他的座右铭,市场是被开发出来的,可长松好像根本不理这个茬,凡是涉及到内部管理的事情,长松一直保持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不过通过这几年无用功的铺垫,尤猛对长松有了基本的了解,典型的民营企业,借着国家政策的放宽,发展很快;人员全部通过内部员工相互介绍,关系极为复杂;除了老板丁大海,高管多年来真正掌权的一直只有一个总经理和一个副总经理;总经理五年来没有发生过变化,而副总经理则变了多次,但变化无非是从老板的表弟变成了他的内弟,这样一个简单又复杂的公司,他还真点无处下手。

尤猛把长松的情况写了个报告,拿着去找骁晓,他不得不承认也许他有办法。骁晓给他下的指令是一个月之内就要把玉帛安排进去。

骁晓只翻了几下他的报告就放在一边。“你的高度还不够,做我们这一行,或者做任何一行,你的高度都要高于你打交道的那个人,不能说要高于丁大海,也最少要和他站在一个地平线上看问题。”他说。“我只问你一句话,作为长松的老板,他对长松目前的情况满意么?”

“当然、、、、应该不满意。”任何老板都对公司现状不满意,就像任何的员工也对公司不满意一样。这一点他理解,但是想到骁晓也许对上饶同样不满意,尤猛的心就倏的一沉。公司已经开始盈利,当然不是太多,想到在这样一个顶级写字楼里开一家并不是太赚钱的公司,连他自己都为骁晓不满意。

“虽然长松目前发展得不错,但咱们外人都看出来他的管理问题严重,更不用想它的老板了,他会看得更清楚,一般情况下,企业越发展,涉及的钱财物的因素越多,老板也会越希望公司的管理能够规范化,也会越焦虑,其实这个时候正是引进外援的好时机。”

“你的意思,我要直捣天庭。”尤猛这点机敏还是有的。

“对,而且要避开其它人,他不可能让别人洞察他的心思。”骁晓手指轻敲桌面,笃笃笃的,一片脆响。

他给了尤猛一张名片,说这是丁大海常去的地方,可以从这里下手。

名片上写着君子茶居,他去了几次,一次也没碰见丁大海,一次是白天,两次是深夜,梅好为此又和他大吵一架,不过他有一个非常有趣的发现,他在那里见到了那个冒然来见骁晓的女孩常久,她竟然在那里兼职做服务员。

常久一眼就认出了他,对他莞尔一笑,问他来干什么,尤猛想了想说,他来找丁大海。显然她知道这个人,故作优雅沉吟片刻,他来了我给你打电话,他们留下了彼此的微信和手机号码。

GRACE直接给他来了电话,说她现在情况很不好,孙梅,还有孙梅的妹妹孙菊,开始明目张胆地挑衅,她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坚持多久,挺沮丧的。

尤猛安慰了她几句,他曾当着骁晓的面提出放弃GRACE,再补充一位总助,会比推荐副总经理要简单可行的多。当即被骁晓否定。他只能理解这个GRACE对骁晓也许比较重要。

常久虽然常跟他联络,可一直说没见到丁大海,其它的方式,他没敢尝试,他承认骁晓说的对,一旦他的意图被捅了出来,丁大海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他。

打开缺口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不过尤猛不认为是偶然,偶然只是对有准备的人的必然回报。

那天尤猛去参加一个哥们的婚礼,从旁边的人嘴里他才知道,新娘是丁大海的外甥女,刚才还对自己送出去的不菲礼金有些肉痛的尤猛,这时候却突然有些雀跃。他跟这个新郎并不是多么铁,这样的朋友他有一大票,也不知怎么就认识了,有时候交际应酬都有些莫名其妙,就像接到这个请柬。但他对请柬的处理向来不含糊,这也是这些年搞销售练成的心态,有时候真正的朋友就是从这份礼金处出来的。钱,钱是一个照妖镜,也是一块试金石。

新娘的家人坐在第一桌,尤勇选择了一个与之遥遥相对,即不近又不远,便于观察的位子。他完全有机会坐在与之相邻的那一桌,有可能还可趁机递个名片什么的,但他想都没想,就跨过中间那个花坛,径直朝窗边那桌走去。

由于中间有个花坛,虽然间隔着五六米,却没有任何窥探的障碍,尤猛悄悄坐了下去。

十月份的天气,窗户都半开着,尤猛的身后正对着酒店的几个泊车位,这样的位置一般的车都不敢进来,左右停的都是高档车,中间有一个空位,虚位以待。果不其然,一辆宾利滑了进来,丁大海连同两位浓妆打扮的女人下了车。

娘家那一桌几乎坐得满满腾腾,丁大海的左边是那两个女人,右边是严历和高明朗。这三个人的长相和背景他早就烂熟于心,严历是长松的总经理,高明朗是副总经理,丁大海的连襟,和这个新娘也是远房亲戚,不管远还是近,丁大海出席,他必须得参加;可这个严历也来了,这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不知为什么,看着他们三人一一落了座,尤猛的心突然就裂开了一条缝隙。

尤猛看见新娘的家人到丁大海的车里千呼万唤地把司机请进了会场,安排在一个靠边的位置上。整个过程丁大海表现得兴趣缺缺,严历高明朗更是表现得中规中矩,没有任何逾越或者不妥,与他之前为他们设计的关系即不矛盾也不贴近。据他得到的零散消息,高明朗是凭借亲戚关系进的长松,然后一步步升了上来。而严历则与丁大海没有任何的关系,也不可能由下面的人举荐,但肯定是有人推荐,而且严历不像高明朗是一步步升上去的,他几乎是一步到位,直接坐在了总经理的位置上,而且稳稳当当地一坐就是五年。

因为职业的便利,尤猛见过无数的这种高层关系,最常见的就是老板一人独大,总经理副总经理也就是个高级打工仔而已,权利小责任小影响力更小,像长松这样,丁大海说不上没有权威,可也说不上有权威,严历说不上能做主,可又实质上在做着主。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模棱两可的。

这个时候,高明朗趴在丁大海的肩头嘀咕了几句,丁大海微微地侧着头,有一丝会心的笑在嘴角边绽开。严历连头都没抬,尤猛甚至觉得他的余光都没扫过去一点,而是专心一意地对付着那碗鲍鱼粥。

丁大海司机那一桌似乎也是新娘的亲戚,只是地位好像偏低,都在用崇拜的眼神不停地瞄向丁大海那一桌,并一一向司机敬酒,司机一直推脱,但架不住所有人轮番苦劝,尤猛数了一下,他最少喝了有五小杯。

一敬完酒,尤猛就退了场,开着车停靠在路边,从树荫的空档他正好能看见丁大海的那辆车。不出所料,丁大海也很快走出酒店,司机为他开了门,他一猫腰就钻了进去,比来时下车的动作敏捷迅速得多,很不耐烦的样子。司机开着车稳稳地滑下坡道,驶过尤猛的车时,他一轰油门跟了上去。

前面的车虽然看上去很稳,可尤猛还是看出来那个司机的心里正发着虚,特别是下了高架桥与铺路过来的车并道时,他一再地谦让,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打着喇叭,有两辆已经超了过去,从左边的夹缝里往前突,尤猛一提速迅速也并了过去,从右边的缝隙里往前挤。他感觉得出,那个司机已经慌了神,左一下右一下地轮番打着方向盘,最后和尤猛的奥迪刮蹭在了一起。

尤猛下了车,把损伤的地方看了看,用手机拍了张照片,面无表情地开始报警;司机磨磨蹭蹭地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下车,又在原地转了几圈,弯下身体,把头探进车里,尤猛听得很清楚,他说,“表叔,我喝酒了,不能让他报警。”

司机抽出身体,尤猛的视线正好撞上丁大海微微不耐烦的三角眼。

“丁总。”尤猛像刚认出他来,“您好您好,我不知道这是您的车子,我也是刚从喜宴上回来,我看见您了,对不起对不起,您的修理费我包了,别找警察,耽误您的时间。”

丁大海抬眼看了看司机,又冲他友好地笑了一下。

司机忙说,“修就不用了,我们的确赶时间,那就不客气了。”

尤猛一把拉住司机手里的车门,“丁总,不怕您笑话,我是做服务工作的,一直想结交您。”他递上自己的名片,“ 希望您能留下,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找我。”

丁大海接了过去,又冲他咧了下嘴角,尤猛当然不会误解这是一个笑,但他清楚地看见丁大海眯着眼睛盯了名片两秒钟,又冲他扯扯嘴角。

丁大海的车子缓慢地启动起来,司机的酒已经完全醒了,车子稳稳当当,毫厘不差地并进了车道。

尤猛的心情大好,虽然他的车被蹭得已经花了脸,而那辆宾利只有点轻微的划痕,他知道他的这一举动已经为他直接结交丁大海打下了非常完美坚实的基础。

有了骁晓的方向性指导,他查过丁大海的背景,文化程度不高,成功完全是靠机会加勤奋,严历和高明朗的学历也不能说高,都是后期拿的本科毕业证。文化程度素质修养这个东西有时候可以不必太当真,而有时候又是那样的至关重要,不可或缺。

他也对长松进行了其它方面的评估,得到的结论基本一致。长松的确很乱也很复杂。一位会计师事务所的朋友别的不说,只略微夸张地说,长松再辉煌, 也只像一个旧时的皇宫,已经开始冒出了氩氤的腐败之气,与这个时代的开放氛围有很大距离。

对于长松,他虽然不敢说完全摸透,但基本的骨干他觉得已经大致有了轮廓,它的确需要新鲜血液。

果然三天后,尤猛就接到丁大海亲自打来的电话,并直接把他约到城市边缘的那个君子茶居,常久也来了电话,说丁大海定了个包间。当时他正瘫倒在床上,每一个敞开的毛孔都流淌着舒适惬意的汗水,他和梅开已经闹了有一个月的别扭,他现在懒得解释,更不会像以前那样委屈求和,两个人来来往往,谁也不说话谁也不低头,仿佛一下变成了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就是晚上睡在同一张床上,也能够看见一条清晰的分界线。

接完电话,尤猛坐了一会儿又顺势躺了下去,梅开的身体还滚烫着,像刚从火锅里捞出来的一块吸满了月光的豆腐,磁石一样吸引着他。

他没想到丁大海会这么快就找到他, 滚烫的身体瞬间抽搐了一下。看样子骁晓对丁大海的分析一点都没错,他现在很焦虑,只是苦于无路可寻。可是越是渴望越不能忙不迭地雪中送碳,他觉得老婆梅好在这一点上比他的悟性高,在他觉得几乎快熬不住就要低声求她的时候,她放松了攥紧被头的手,搂上她的那一刻,他差点流下眼泪。

尤猛又和梅开磨叽了一会儿, 十点半的时候,尤猛爬起来,穿衣梳洗。梅开也半倚着坐起来,“你说人的想象力真够丰富的,怎么就把你们这一行叫猎头呢,多形象,整天撅着鼻子,东闻闻西嗅嗅,还专找月黑人稀的时候接头。我敢打包票,今天约你见面的这个人,心里要没点鬼,那就是我见了鬼。”

尤猛一愣,细想自从干上了这个猎头,他的工作手段真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干销售他是织网,坐在办公室轻轻一扯手中的线就能全面控制住整个网络,现在他是布点,所有的线头都在他手里,白天在办公室除一些副总的职能外没什么事情,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晚上,甚至深夜,每天晚上跑在寂静无声的马路上,或者从深街小巷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出来时,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藏着秘密。

到达时已过了十一点。尤猛预想了两种可能性,一是,丁大海等不及已经离开,二是,他一直在等待他的到来,而且他倾向于第二种可能性。这个茶室不很显眼,门厅只是一个普通的拉门,有点像日式酒馆。可一进去,却别有洞天。镂花雕窗,荷叶涟涟,有几分江南的韵味,很适合品茶挛棋。西方那一套玩腻了,现在的有钱人都喜欢附庸风雅。来门口迎接他的是个女人,穿着旗袍,虽然很瘦,但骨骼宽大,旗袍的味道没穿出来,尤猛可惜地叹了口气。旗袍还是适合南方女人,小巧伶俐,再带点肉,有一股子隐而不露的小性感。前面走的这个女人,屁股扁平,就靠着髋骨的宽度带出了那么点弧度,搞得尤猛意兴阑珊。 丁大海给他介绍说,她是这里的老板,名叫阿伦。

尤猛原本停好车后,小跑了几步,有点气喘嘘嘘,经过这个阿伦一路静悄悄的引领,早就气息稳定,甚至有了些屏气凝神的谨慎。

茶室的整个灯光布置得很静谧,各个角落的灯都只是暖暖的一抹。丁大海侧脸坐着,头部向前探,盯着墙上某一个点正出神,好像在仔细分辨什么,他的脖子很细,投在墙上那一抹浅浅的水印,像天狗吃月里那个仰望月亮无限怅惘的狗。

尤猛的心顿了一下,脚步也跟着凝滞了片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尤猛一连声的道歉,还真说出了点预想的急迫,“今天正好在郊县培训,一接到您的电话就往回赶,您的电话对我们来说太重要的,真怕您等不及。”他抹了抹额头,感觉还真有那么一层轻薄的汗,好像是心脏乱了频率时的应激反应。

“我要是招聘,在市里的各大报纸上登一则广告,不是什么都解决了么。”丁大海悠悠地收回自己的目光,随手一让。

“也许对一般人员,这个办法很好,可是对于高管,猎头已经是一种身份的象征,现在没有哪个高级管理人员会自己把简历投给人事专员。”尤猛原本想说他们可以帮他调整公司管理结构,又怕太过于直接惊了他,恐怕目前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的焦虑。

“你都做过什么案子呢。”丁大海问。

尤猛沉吟片刻,说了一些一般案例。

“你知道我感兴趣的不是这个。”他歪过头。

“、、、、、”尤猛好一会儿没说话,他没想到丁大海会直奔主题,连一点回旋都不留,以前他与丁大海这样层面的人见面,不到三次,他们连正题都不入,有时候随随便便地把他叫过去,然后就像抹布一样丢在一边,忘了一般。

“这样吧,我这里有一份资料,也是我们的一个案例。”他递过去。这是尤猛手里的杀手锏,他只用过一次,可不知为什么,他这些日子又把它专门整理了一遍,好像就是为了应对今天这个不时之需。

丁大海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他把门拉开了一个缝隙,但如果你没有重锤是打不进去的。

尤猛看见丁大海眼睛里的光波溢了几颗出来,闪烁了一下,茶水也跟着晃了晃。“那个财务总长留在泰达就是颗定时炸弹,直接辞退更是不可能,我们做了些工作,让他们双方都平安地撤离着地,皆大欢喜。”

“现在他还很好么?”

尤猛知道他问的是那个财务总长。“当然,听说退了休,现在定居美国,过得不错。其实万事皆同理,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保护了别人就是保护了自己。”他突然加入了这样一句感慨。

“你能为我做什么呢?仅仅就是招聘么?”他抬起头。

“我们是服务性公司,客户的需要就是我们宗旨,你想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能做什么,当然是合理合法,也包括招聘。”

“长松的情况你了解么?”他为尤猛倒了杯茶。

“您是我的目标客户,说不了解肯定是假话,我了解一些。”尤猛诚恳地表达着自己的痛心疾首。

“我累了、、、、”丁大海往后一仰,陷进雕花的中式圈椅里,像一只泄了五分气的皮球,软塌塌地没有了一丝筋骨。

他想跳出去。他想脱离现在这个位置,这毫无疑问,他示弱只是想告诉他,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身体原因,可结果往往恰恰不是这个原因。他伪装的手段很蹩脚,有点小儿科,或者他根本不屑费力地在他面前做戏,按照丁大海那个层面的人的一贯想法,做一点是看得起你,你要知趣,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是尤猛对丁大海刚才显露的那一星疲惫的注解。

这是尤猛的第一反应,而没有对他似乎疲惫至极的身体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男人的累是不会轻易流露的,更不会在一个男人一个陌生人面前,它要么是一种暗示,要么是一种伪装,对于丁大海只能是暗示,尤猛只是还没有弄明白,他用这种暗示想说明什么。

“长松现在大了,据我所知,长松的管理模式五年间没有任何改变,可以改一下,把自己解放出来,打打高尔夫游游山水。”尤猛试探着。

“是么,可以试试。”他还是窝在椅子里,说。

尤猛承诺尽快拿出一个方案。丁大海先走,尤猛留下来,又要了一壶茶,已经是凌晨一点,尤猛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

常久适时地出现。她今晚穿着绿色的印花旗袍,头发也梳了一个时下时尚的垂云髻,一派婀娜多姿,与那天在骁晓面前拘谨倔强样子判若两人。尤猛心里有些唏嘘,自从他开始经营上饶,他似乎是头一次发现了女人的多变和不依不饶的韧劲。

她为他新上了一杯茶和两碟干果,背过身冲着他迷人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