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测毒
初春的深夜是惬意的，月朗星稀，微风拂面，找三五好友，秉烛夜谈，把酒言欢，岂不美哉。
而在这偏僻山野之中，更有几株不知名的野花在深夜里绽放，散发出浓郁的花香，令人昏昏欲睡。
然而此刻一处茅屋内，却丝毫没有初春时分的和煦与惬意，而是透漏着一股子邪性和诡异。
老王头正在炉火前满头大汗的忙活着，由于身前的炉火太旺，将他的整张脸都照的通红，如同喝高的醉汉。
只见他的正前方摆放着一口大锅，锅内除了清水就只有一根乌黑发亮的人骨，在锅底熊熊烈火的蒸烤下，锅内的水早就不安分的翻腾起来，唯独那根黑色的人骨，如同一枚定海神针般，静静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随着蒸煮时间的持续推移，原本一大锅清水竟然已经蒸发了大半，可那根黑色的人骨依旧一动不动的伫立着，默默的嘲弄着围着它团团转的这群人。
“毛子，再倒些清水进去。”
一桶清澈的井水顷刻倒入，大锅中的沸水顿时安静了许多，只是那根黑骨还是无动于衷。老王头瞄了眼，撸起袖子就要将手深入锅中。
“小心！”乔木赶忙制止。
“不碍事，水里没毒。”话虽如此，老王头略微迟疑一番后，终究还是取出一枚竹筒，将锅中温水舀了一些出来，倒入搪瓷碗中，又放入一些墨绿的棠渡草。
只是过了好久草叶都不见一丝变化，“确实没毒，这毒真如跗骨之蛆般，人都化成枯骨了还紧附其中，若是活人中了此毒，拔毒之难可想而知。”
“此毒如此霸道，可见用毒之人必是个辛辣之辈。”墨墨一声叹息。
老王头默默的点了点头，盯着锅里的黑色人骨，两条眉毛早就拧在了一起。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老王头打了个响指，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当下也不解释什么，从腰边摘下酒葫芦，却并没有放在嘴边，而是缓缓的倒进了铁锅之中。
不多会，奇异的事情就发生了，原本顽若冥石的黑色人骨仿若活过来一般，竟发出刺耳的“吱吱”声，同时骨身四周开始蒸腾起无数的气泡，并伴随着阵阵令人心旷神怡的香味。
“师父，什么东西啊，这么香。”乔戒嗅着鼻子，颠颠的跑了过来。
“毒药，要不要尝两口？”老王头不满的嚷嚷着。
“。。。”乔戒知道此刻多嘴只能招来责骂，便吐了吐舌头，没有吱声。
“为何如此芬芳？我以为会恶臭难闻。”毛子问道。
“你说的那些都是普通毒药，真正的世间奇毒都是披着慈善外衣的，他们或芳香、或甘甜，仿若陈年美酒，让人欲罢不能。”
众人无不撇撇嘴巴，露出一副敬而远之的神情。
随着黑色人骨表面的气泡越来越多，乔木甚至一度担心这根人骨会突然间从滚烫的沸水中蹦出来。赶忙告诫众人不要距离太近。
渐渐的，锅中的沸水变成了墨黑色，如同粘稠的沥青一般，让人看着甚为不舒服，而先前的黑色人骨却渐渐露出了它本来灰白色的面貌。
老王头面色凝重的用筷子将人骨从锅中夹起，不料，刚一触碰，人骨就如同粉饼般一触即碎。
“小羽，找六个砂锅，里面倒满清水。”老王头专心致志的审视着已变成粉末的人骨。
当乔羽将砂锅准备好了之后，老王头便拿起身边的一个平常人家盛汤的搪瓷勺，挖了一勺粘稠的“沥青”放入其中一个砂锅中，只见“沥青”触水即溶，顿时一锅“墨汁”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刚才的法子叫煮骨提毒。从人骨的情况来看，尸体至少埋到地里有十几年时间，而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先前的毒素竟然依旧附着在人骨之上，若想拔毒只能用如此下策了。”老王头一边小心翼翼的将田蕊花一片一片的放到锅中，一边训训教导着自己的徒弟们。
“那为什么倒了酒之后，就能快速消除呢？”乔木问道。
“具体的原理我也不知道，倒酒之前我也没有把握，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成想就行了。”老王头咧开嘴嘿嘿一笑。
“。。。”
“哈哈，阿木别无语，有一点你必须端正过来，一个人纵使再出类拔萃，天纵奇才，都不可能将世间万物所有道理全都理解掌握，有些时候你必须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我刚才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冥冥中感觉可行。”
听到这话，身后的墨墨十分不信服的撇了撇嘴巴，俨然一副看江湖骗子的眼神。
“王爷爷，你这忽悠人的功夫也太厉害了，我刚才差点就信了。你刚才所言的直觉与判断，我是不是可以简单的理解为瞎猜？”墨墨笑着调侃道。
“嘿嘿，从某种角度上而言，我不否认。”老王头并没有反驳，而是心虚的笑了笑，便继续说教，“田蕊花的生命力最为顽强，就这么朵小花，放在太阳下暴晒一天都不会枯萎，我们现在把它扔到锅里看看能坚持多久。”
说完，老王头就把淡黄色的田蕊花扔到了锅中，只一瞬间的功夫，原本含苞欲放的花朵瞬间枯萎，而这锅“墨汁”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恶魔，长着黑洞洞的大嘴，吸食到嘴的所有生命体。
老王头的笑容僵在脸上，不可思议的将另一株田蕊花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有捏碎了用舌头舔了舔，嘀咕一声，“没错啊。”
随即，老王头又将棠渡草也放到锅中，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棠渡草宛若扑火的飞蛾，瞬间泯灭在“墨汁”之中。
末尾，老王头抓起一捧菱醍叶，倾倒在墨汁之中，原本安静的“恶魔”终于闭上了它黑洞般的大嘴，铁锅中的墨汁开始剧烈翻腾，仿佛这个恶魔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部都吐出来一般，就这样翻腾了一盏茶的时间后，又重归平静。
“成功了？”乔木盯着依旧浓如墨汁的锅底，满脸狐疑的问道。
“没有，菱醍叶也熬干了。”老王头却夹带着兴奋与激动，丝毫没有因为菱醍叶的失败而沮丧。
“那能知道是什么毒吗？”毛子不报任何希望的随口问道。
“腐尸毒。”老王头眯着眼缓缓回答道。
“腐尸毒？”墨墨惊恐的脱口而出。
“怎么，你知道这个毒？刚才的三种草药不是都熬干了吗？”乔木追问道。
“正因为三种草药都无济于事才以此判断。早年游历时曾听说过，腐尸毒是一种比肝肠寸断的毒性还要巨大的魔药。”
不待老王头说完，墨墨便不解的追问道，“但是这种魔药世间少有，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偏僻的村落里？”
“不错，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腐尸毒确实少见，但也局限于在我们北境和中原中比较少见而已，在那南疆巫蛊之地，这种毒药遍地都是。令我诧异的是，眼前的这个魔药还不是一般的腐尸毒，应该是。。。怎么说呢？”老王头似乎一时有些词穷，“加强版腐尸毒，对，这个名字起的好。”老王头不禁为自己刚起的名字而洋洋得意起来。
“你是说杀害村中之人的凶手跟南疆有关联？”乔木问道。
“也不一定，腐尸毒确实最先在南疆流传开来，也只有南疆的异族能够熬制而成，但随后渐渐的流入中原和北境，现在腐尸毒的培养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制毒的原料、熬制的手法和火候比较难搞。而且。。。”说到这里，老王头深深的看了眼乔木，“我觉得这背后恐怕与你父母的死亡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
“为何？”乔木激动的有些喘不上气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苦苦寻找都一无所获，如今终于有了一些眉目，乔木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凶手为何屠村？咱们这个村子地处偏僻，人迹罕至，村民又淳朴老实，与外人无冤无仇，为何会惨遭屠村的厄运？”老王头看着乔木，一字一句的问道。
“这都是乔二磊招惹过来的对不对？”乔木冷冷反问道。
“极有可能。当初乔二磊胆敢在冬季里放火烧粮仓，定是有人暗中资助，我猜测可能是因为某些利益冲突，导致乔二磊与他的幕后之人最终分道扬镳，从而导致了全村被屠。”
“我要去南疆。”乔木坚定的说道。
“哥，你别冲动，这些还都只是师父的猜测而已。”乔戒赶忙拦住冲动的哥哥。
“我要去南疆！”乔木第一次如此失态，颤抖着双手扒开乔戒就要往外走。
“南疆那么大，你准备去哪里找？”老王头冷冷的问道。
“。。。”乔木一时语塞。
“让乔戒跟毛子两人去吧。”老王头淡淡的说道。
“乔戒不行，他太小了。”乔戒自己还没开口，乔木就张嘴辩解道。
“小戒，你想不想去？”老王头并没有理会乔木的抗议，而是转过头笑眯眯的看着乔戒。
“可以啊。”乔戒心虚的瞄了眼自己的哥哥，不顾乔木暗示的眼神，实话实说道。
“毛子呢？”老王头似乎对乔戒的答案很是满意。
“我自然没问题啊，但是担心照顾不好乔戒。”毛子摸了摸脑袋，略微有些为难。
“你。。。”见到毛子如此贬低自己，乔戒急的有些结巴，“你小看人，我才不用你照顾呢。”
乔木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老王头挥手制止了。
只见老王头将手中的酒葫芦打开，惬意的抿了几口之后，拍了拍乔木的肩膀，示意他跟过来。
就这样师徒二人并肩而行，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那一夜，谁都不知道两人聊了些什么，但次日凌晨见面时，乔木两眼布满血丝，神情也颇为倦怠，显然是一宿没睡。
“你跟毛子哥去南疆的时候，一定要万分小心，不可淘气任性，万事要听毛子哥的话，明白吗？”乔木语重心长的将弟弟喊至身边，谆谆教导着。
“放心吧哥，我都老大不小了，你别再婆婆妈妈了。”乔戒笑着安慰着自己的哥哥。
乔木没再说话，重重的拍了拍乔戒的肩膀，便转身向毛子交代事情了。
“这是我在烟鬼竹林中偶然得到的。”乔木说着便从怀中拿出那本封皮乌七八糟的武功秘籍，“这书中记载了许多精妙无比的功法，师父会教授于你的。”
“你确定这本书是秘籍？”毛子细细的打量着面前这本怎么看都是山寨货的书本，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十分确定。”乔木说着，努力幻化出三个不是十分清晰的身影，四个乔木站立在毛子身旁，将其团团围住。
毛子满脸诧异的挣大了眼睛，不由得伸出手，试探性的摸了摸其中一个幻影，却发现幻影如镜中花，水中月，一碰即溃。
“没了？”毛子疑惑的问道。
“我的武艺还不娴熟。”乔木略显尴尬，“师父说，善于此法者，能分出九个幻影，而且个个都神出鬼没，武艺非凡。”
“唉，没事，你才学多久，以后也能成为这样的高手。”毛子安慰道，“不过，这次你我分开之后，你的身边可就少了一双眼睛和一对耳朵了，若是将来去贤仁城，更要加倍小心，贤仁可比冰城复杂多了。”
“我们彼此都要好好保重。”乔木紧紧的抱了抱毛子，有些不舍的说道“兄弟，这本书好好看，将来我俩好好切磋一番。”
“一定！一定！”
刚见面没两天就又要分别，众人都有些不舍，老王头将乔木他们带过来没有喝完的酒藏到了一处山洞内，说是酒越放越香，等乔戒跟毛子从南疆回来后，给他们接风用。
原本乔木觉得带着闪电太过扎眼，想让乔羽将它放养在山中，乔羽自然不会违抗哥哥的意思，眼睛噙着泪水与闪电道别。
这一幕乔木看在眼中，心头一软，松口道“去了冰城你可要看管好闪电，万不能误伤了他人。”乔羽听了连忙点头，高兴的手舞足蹈。
“师父，你也跟他们一起去南疆吧。”乔木看似不伦不类的来了这么一句，却被老王头一口回绝。
“你就别管我了。我准备先陪他俩走一段，教会毛子几招防身的技能就走。”老王头瞄了瞄正在忙活着的众人，又压低了嗓音说道“他们都还不知道，我不想搞的太伤感，你可别乱说啊。”
见乔木依旧一脸的不舍，老王头又笑着补上一句，“我们又不是不见面了，你这样搞的，好像我要找个地方去寻短见一般。分开的这段日子你可要好好练功，下次见面若是分不出九个幻影，我可要打你的屁股。”
“嗯。”乔木终于露出了笑容，坚定的点了点头。
“南疆距离我们北境少说也有数万里，他俩此番离去，少说也要几年不见面，你快去跟他俩好好道个别。”
“嗯。”乔木点头答应着，快步向弟弟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