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迟暮美人

“这不怪你，是我的心太浮躁，看书才会看不进去。”他也只得这么回答了，因为他是第一次感觉到这么心乱的。那种坐立不安的感觉，他都不知道应该如何描述。

他喝了口茶稍微平静了一下，只是就直接坐在那打坐了。他很清楚再这么心乱下去，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来吓着玄庭逸了。

见状，玄庭逸也不再打扰他了。他心乱也总会有个时候平静下来的，玄庭逸反倒不是太过担忧。

等到他稍微平静下来时，已然是一刻钟以后的事情了。玄庭逸看着他总算是睁开眼睛了，就拿了剑给他，直接拉着他去庭院练习了。

一练起来，她确实比他还要凶狠许多。虽说她拿的是折扇，看起来却更像是尖刀。他现在跟着她在学，自然也会受到她的感染。他拿起剑来挥舞着，倒是越发有她的凶狠。

练习了一阵子，他便也就汗流浃背，而她还拿着扇子在舞。她的动作，显然是比前一日要快了。快得他现在都看得不甚清楚了。

两人这一练，又是练到了黄昏才停下来。随着她收起折扇的声音，练习才算是告一段落了。

她从他手里接过剑，顺道将折扇递给了他。他看见折扇被打开闭合多次，已然有些松动了，便也就浅笑着问道：“这扇子用得可还顺手，要是用得不顺手，我就直接换一把给你吧？因为我看着这扇子已然有些松了，可能是因为练得太久，扇子的材质也不大好。”

“那换一把吧，你这么喜欢这扇子，要是不能用，我怕你会心疼。”她的脸上仍旧是没有太大的神情起伏，他便也就默默点了点头。

他倒不是觉得这扇子多宝贵，只是觉得既然她喜欢舞扇子，他就给她买一把好一点的扇子。何况，他自己也真的是有换扇子的想法了。

两人一同回到隐逸阁时，正是夕阳最美的时候。玄庭逸坐在窗框上看着，倒是有一种美人迟暮之感。倒不是因为玄庭逸老，而是玄庭逸本身的气质就带着成熟。

他偷偷地坐在书案上，画下了玄庭逸那个迟暮美人的模样。

待他画好，等候墨干之时，玄庭逸却发现了这张画。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看了一眼便笑道：“画得还可以，就是不知道为何，显得我这么稚嫩。这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苏家主的小妹坐在那里了。”

“你本来也不老，可能是这身衣服看起来稚嫩些罢了。”他便浅笑着向她解释，他自己还是挺喜欢这幅画的。看着她也有几分喜欢，他就知道他这一次当真是画得挺好的。

她看过之后就放回到书案上，到底现在墨迹未干，不好在此时收起来。他还记得他画了另一张，便也就问起了她另一张画在何处。

她将另一张画保存得很好，可就是不想要告诉他在哪。毕竟他若是知道她如此妥善保存，自然就明白她的心意了。她还没有想好，她不想他在此时得到答案。

她便也就含糊其辞地回应了他，他倒是觉得有些奇怪，自然是继续追问她了：“你就直接告诉我这画丢哪了？你不会真的拿去扔了吧？这是我画的，你总不能不经我允许乱来吧？”

他的脸上多了几分愠色，她只得向他解释道：“我那日刚拿起来看，忽然间妖风大作，画就从我手里飞走了，我追着那副画跑。结果画掉水里了，我刚捞上来，那只猫看见还上前挠了挠才走了。”

“这只猫也是够了，迟早我都毒死它。”他的脸上是越发愤怒，可这都是他假装出来的。因为他看得出她根本就是在说谎。

她说话时虽然眼睛是一直看着他的，可是明显能够感觉到语气上是有迟疑的。而且她将整件事是平铺直叙，完全没有一点补充，说起来是滴水不漏。若是写信，还有可能做到，可面对面的交谈，很显然是不大可能的。

他不当年戳穿她，很大一个原因是他相信这画还在房间里，而且是在一个相对隐秘的角落。他就不相信他就找不到这张画了。

因此，吃过晚饭后，他就开始借着各种理由想靠近书案了。刚开始她还会容他这么做，可到了后面她就发现了其中的端倪了。她知道他就是想要找那张画，所以她偏偏不给他机会找。

如此一来，他自然是待到她去沐浴更衣，他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那副画了。结果不论他找得多么仔细，找了多少次，他始终找不到那副画在何处。

找到最后，他都有些生气了，只得默默地将东西收拾好，坐到一边去继续推敲画放在哪了。

她一进内室，就看见他在那里生闷气了，便浅笑着安慰他道：“是我错了，没有收好那副画，你不要再生我气了好吗？不如这样吧？我帮你画一张，就当作是把这画还给你了。”

此话一出，她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还装作无可奈何地同意了。他非常清楚画没丢过，只是她愿意画一张给他，他是乐得其成。

很快，她就磨好墨坐下来作画了。她倒是没有让他固定一个姿势，只是让他坐下来罢了。他看着她又不是一直看着他，也就没有做得特别端正的模样，反倒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许久之后，他就过去看了。其实她画的跟他的动作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画的就是一张肖像画一样的。他之前就给过她的自画像，那叫一个画工精良。这一次画他，他看了成品后更是忍不住赞叹。

他都不明白，她是如何对一个人的眼神做出把控的，居然画得如此惟妙惟肖。那种玩世不恭的气质和抑郁无奈的痛苦都画出来了。他都觉得她不是画师，而是寄住在他身上的一缕魂魄。

他十分满意这幅作品，便握着她的手向她道谢，她却是云淡风轻地回应道：“我虽然平日里看着就是那些比较不理人的人。但这不等于我放弃观察。其实每一个人，我都有仔细看的。”

“看得出来，我看着那副画，总觉得你不是人，你是我身上的一缕魂魄。”他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让他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画作。他惊叹她的技艺，也惊叹她的观察力。

就一幅画，她都可以表现出不容小觑的能力，更何况是别的地方呢？他看着她，眼神中是满满的敬佩。

她伸手到他眼前晃了晃，还使坏地作势要抽走他的话，他立刻就摁住了画，差点连一旁的砚台都给打翻了。

她看着他如此紧张，却忍不住笑了出声：“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么宝贝一样东西，居然是我的画。这证明我们的苏家主还是很有眼光的，知道要保护好真正好的东西。”

“你就知道夸赞你自己，你师傅知道你是这么一个性格狂傲之人吗？”他的脸上多了几分无奈，他总感觉她近来是越发狂傲了。

她却是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她不介意被清玄知道。她本来性情就很傲慢，而且这些年还越发出类拔萃，狂一点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就算是让清玄知道了，清玄也只会怪她的守护兽是饕餮罢了。

看着她的笑容，他就知道她丝毫不畏惧。他对此也并不觉得奇怪，他就没有看过她害怕什么。在他眼中，她才是真正桀骜不驯的人。

他看着画的墨已干，便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了，她却把他给拦住了：“做什么？这画是我画的，我说了要给你了吗？放下画！”

“这画的是我，不给我难道你挂墙上看着吗？”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脸上多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她立刻就跟他较量起来了，她直接反手打了他的手一下，他一松手画就掉下来了。二人便开始争夺那张画了。而最后的胜利者，自然是玄庭逸了。

她拿着那张画展开来看了看，随后就收到了柜子里面：“如果有一日，你能够战胜我，这画你就拿回去吧。如果你一直战胜不了我，就等我走了以后你再拿走吧。反正不用怕，画迟早是你。”

她一说出走这个字，他忽然间就有些不想要这幅画了。别的他都没有太大想法，她只求她能够留在这里而已。

他低头叹了口气，又抬头看了看她：“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走了以后，你还会这么认真地观察一个人吗？告诉我，我想知道答案。”

“青灯古书相伴，再无旁人，何来观察。”她的回答也很是决绝，她很清楚即使她真的可以观察，她也再没有那个心了。她此生只爱过一个人，那便是眼前的苏虞。

此话一出，他的笑容却多了几分苦涩。他知道她是有感觉的，他知道他的付出不是一厢情愿。可惜他却笑得这么艰难，他不知道还要多久，她才会愿意留在他的身边。

他伸手去握了握她的手，艰难地保持着那抹浅笑：“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战胜你的，我会亲手把画给拿回来的。我希望那天你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