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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秦沐原回来了
秦沐原已经有一个月没露面了,其实我不该抱着希望,霍小渂早已说过他的事业重心不在中国,而我又怎么可能会是他的重心?既然不是他的重心,那么他也许就真的不会回来了。
这些日子霍小渂忙着为导师分担压力,一直没露面,她嬉笑着跟我说她的导师是个老禽兽,那双眼睛盯着她贼着呢,而我自然不能冒着她会被潜规则的危险而要求她陪我。因此我便常去黄雀屋坐坐,那儿新出了一款芒果布丁,夏日吃挺舒爽。我已好长时间没吃普洱茶味的蛋糕了。
我正专心地吃着布丁,突然听见清脆的风铃声,我抬头一看,果然见佟明山推门进来了,我看了看表,三点整,他很准时。他今天一身白T配牛仔裤,看上去很显年轻。
他径直走到我面前坐下,服务生立刻给他送上了一杯香槟。
这杯不合时宜的香槟使我想起了B市那个朝三暮四的咖啡馆,我皱了皱眉,说:“也许一心一意才会收获一心一意。”
佟明山见我盯着他的香槟,笑笑:“小镜你说话还是那么有趣。”
我抬眼看向他,我被他这称呼惊住了,他什么时候像个长辈一样称呼我了?
我切了一小块布丁放进嘴里,然后漫不经心地看向他,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妈正式见我?”
我想我的话他是明白的,他从一开始就明白,否则我不会容许他与我妈名不正言不顺地在一起两年,而此刻,我这个始作俑者要求他和我妈名正而言顺了。
他看上去有些始料未及,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我的心暗暗抽了一下,他是有城府的,城府极深。
他喝了一口香槟,然后将握着杯子的手随意放在另一只掌中,他的手指在杯子上敲着节拍,看上去像极了一个披着文人外衣的流氓,当然小姑娘或许喜欢的就是他这种具有雅痞气质的大叔。
他笑了笑,说:“小镜你想什么呢?你这么希望我做你的后爸?”
我也笑笑,直直地看向他,说道:“是啊,别人该羡慕我有这么年轻帅气的后爸了。”
他笑了一声,是我第一次见他时那种佟明山式的大笑,所有人在他这笑面前都会变成傻子,他这笑杀伤力极大。
我吃着布丁,等他笑完。
可我失策了,我的布丁还没吃完,他就不笑了。他说姚镜,你从一开始不就希望我与你妈妈就是玩玩儿吗?你想找个男人让她做回女人,以你的眼光,自然也不会挑个差的。
他话里的流氓味儿已经很明显了。
我对他笑笑,说:“是啊,你一点也不差劲。”
其实我想说你他妈开个窑子也不过分,我他妈是想给我妈找个男人,可也得能给她带来快乐啊!她的人生已经够悲惨了,你他妈难道就没有一点人性?一个女人被你玩儿了两年,你他妈这就拍拍屁股走人?
可我不能。
我妈是我心头的一块疤,无论用什么药都祛不掉。因缘果报,我在她的水里放了堕胎药,而她的痛缠住了我的一生。
这时我已将整块布丁吃完,我放下叉子,然后抬头看向他。佟明山显然与我势均力敌,他同我一样很镇定,当然只有我自己知道,其实我的镇定是装的。
我说:“佟明山,如果你只是玩玩儿,那么请趁早离开,杨慧不是你以往交往的任何一个女人,你若是这两年对她还有点真心,那么你就该怜惜她。”
27岁的我说出这样的话听上去不很和谐,这通常是富家母亲对纠缠她儿子的灰姑娘说的话,可是我很穷,没有一张支票可以立刻拍到他的脸上。
佟明山仰头将剩下的香槟倒进嘴里,我不禁皱了皱眉,这实在不像他往日优雅的作风。风铃声急促暴躁,我看着窗外那辆急速飞驰的玛莎拉蒂,对他依旧拿不准。
我在黄雀屋又坐了许久,看着客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我突然很想秦沐原,这些日子我都很想他。我常常想,他就真的是我生命里的一个过客了?
霍小渂在次日中午打电话过来,那时我正被瞌睡磨得很紧,我强打着精神拿起手机,懒懒地“喂”了一声。
那头霍小渂的语气依旧火急火燎,她说:“我靠镜子姐,告诉你一个不得了的消息!”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通常她说的不得了的消息就是哪个女明星出轨了,哪个男明星出柜了,哪个男女明星当众忍不住了,我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并且实在没那精神咸吃萝卜淡操心。
电话那头的霍小渂不甘受到冷落,她抬高了嗓门说道:“我靠!镜子姐你知道吗?那家黄雀屋啊,就我们常去的那家甜品店,他家老板和黄雀屋酒吧的老板竟然是同一个人诶!我靠!我也真够傻的,竟还真以为只是巧合!”
我镇定地“哦”了一声。霍小渂这反应并不奇怪,她在黄雀屋酒吧整整蹲守了两年,也没见过佟明山的庐山真面目,黄雀屋甜品店是他有意隐瞒,我又何必多上一嘴呢?况且我从未打算介绍他与霍小渂认识,因为我实在怕她把持不住。
我问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同事们都陆续进来了,我声音压得低了些。
“我靠镜子姐,你也太淡定了吧!不过……唉!”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啊?”三两步我已走到楼道间,直觉告诉我霍小渂接下来还会有重磅消息。
霍小渂来了兴致,她说:“镜子姐你这两天有没有去过黄雀屋?你知道吗,昨晚A市的两家黄雀屋一夜之间关门大吉,据我安插在酒吧的一个线人所报,他们的老板昨儿半夜被警察带走了。”
我心里一惊,忙问:“为什么?”
电话那头的霍小渂压低了声音,“具体原因不明。不过,就在刚才,我那个线人告诉我,他们老板又回来了,看来警察应该是没抓到什么证据吧。呀!镜子姐,你说他不会是个变态吧?又开酒吧又开甜品店的,吸引的都是少男少女,你说他会不会安插个摄像头什么的?……”
电话那头的霍小渂叽叽喳喳个不停,而我的脑袋胀得嗡嗡作响,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即使冷静如我,这会儿也镇定不下来。昨天佟明山的决绝我是看得出来的,但我没想到他会是一颗定时炸弹,而我亲手将这颗炸弹放在我妈身边两年,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所幸下午没什么事,我匆匆拦了辆计程车就往家赶,半路上我又让师傅折回了黄雀屋酒吧,果然我的直觉没错,热烈的日头下我看见了一个瘦弱的身影,她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像一片干枯的树叶,让我恍然看到了寒冬。
我走到她身后,轻声地叫了声“妈”。
我妈回过头来,看到我似乎很惊讶,惊讶过后就是一股掩饰不住的羞愧,她脸上的愧色使我想起了那年她呆愣着停在半空的手臂,是手足无措的羞愧,是让我心里发酸的羞愧。我三两步走上前去抱住她,明明是夏日,她的身体却好冷。
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亲近了?记忆中还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在爸妈还没离婚的时候,在我爸还没有怀疑我不是他的女儿的时候,那时候的日子很快乐很快乐。日头蒸得我落下了一滴眼泪,原来我也有过无忧无虑的好时光啊!
这个拥抱在那个夏日使我和我妈冰释前嫌,确切的说,是我对我妈冰释前嫌,我妈日日被裹在黑暗里,但她从来都使劲地将我推向光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这次却被生物链最底层的蝉捷足先登,A市两家黄雀屋在十天后易主,两家巨贵的店面一夜之间被同一个买主买走,总价三千万。
我面前的霍小渂嘴巴张成了“O”形,我让她喝口饮料压压惊,她乖乖地照做,却在三秒过后很做作地将饮料喷了一桌子,然后她很激动地一只手拉着我,一只手指向窗外。
“你看你看,镜子姐你快看!那个是秦兄不是?”
我被她抖得刚到嘴的一口冰激凌生生地掉了下来,并且很不幸地掉到了昨天刚买的裙子上。我揩掉随着冰激凌流出来的哈喇子,然后很不悦地看向霍小渂,姐姐我难得买一次新衣服就这么被你给毁了。
我的不悦很没存在感的被她给忽略了。她的脸上泛着红光,油油的,我皱了皱眉,“你带吸油纸了吗?”
“带那干吗?我一个汉子!”霍小渂很不屑。她依旧看着窗外,脸上的激动突突的。
我疑惑窗外有什么好风景能让她这么不顾形象,她虽常称自己是个汉子,但也是个整天不化妆就不敢见人的汉子呀!
我从包里取出吸油纸递给她,可我的手臂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窗外的太平商场外巨大的屏幕上此时正播放着一档名叫《今夜有约》的访谈节目,那个时而美艳时而清纯的女主持人采访的对象正是已经消失了一个多月的秦沐原。那个女主持人边采访边对秦沐原上下其手,而他始终很绅士很礼貌地微笑着,我像吃了一只死苍蝇般难受。
“我靠!那个女主持也太空虚寂寞冷了吧!”霍小渂的眼里露出凶光。
我将冰激凌拿在手中,借以稍稍遮挡脸上的慌乱,我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可无论说什么又似乎显得很多余。但我不愿让霍小渂失望,因此便用一种漫不经心地调子说:“也许他们正在交往也说不定。”
这句话一说出来我便后悔了,太多余,用霍小渂的话来说,太多余便是心里有鬼。我尽量低下头认真地吃着我的冰激凌,尽管那冰激凌已经没什么内容可挖了。
在终于感觉到我的头顶快要燃烧之时,我才放下了冰激凌,然后缓缓地抬起头迎上了霍小渂的目光。我尽量保持微笑,为了防止霍小渂说我心里有鬼。
而下一秒,霍小渂果然以福尔摩斯探案的口气对我说:“我靠镜子姐,你心里有鬼!”
我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却依旧保持着笑容,我说:“小渂,你最近一定在看谍战片对不对?来,告诉我名字,哪个台,谁演的,我今晚就看。”
霍小渂却不为所动,她又一挥手显示出书法家泼墨的气势来,她说:“你甭给我转移话题!姐,你是不是喜欢上秦沐原了?”
我并未作声。这个问题我也问了自己不止一遍,可都无解。想连我自己都没办法回答的问题,便无权作答。
霍小渂是个急性子,她又变成了从前的那个恨铁不成钢的霍小渂。方沐琤离去的那些日子,霍小渂对我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恨铁不成钢,她常常跟我说“镜子姐,你要是早一点和我哥在一起,他就不会出事了,你们会结婚,会有个宝宝,你们会过得很幸福”。我知道她说这话并不是在责怪我,她是个单纯的姑娘,她只是希望她的哥哥还在,希望原来的一家三口变成一家五口,那样一个大家庭该是多么的美满。这是她的期盼,也是我的期盼,可是这期盼却被我毁了,因此我只能加倍的对霍小渂好,把对方沐琤的爱全部都给她。
因此当霍小渂气急败坏地将我拉到店外的露天座位时,我也能好脾气的对她笑笑。可霍小渂并不领情,她指着那个巨大的屏幕,对我说:“镜子姐,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喜欢他,甚至爱他。你这些日子的不安定我都看在眼里,我哥他一定不希望你一辈子不开心,我们都希望你过得幸福。”
我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那个梦仍然每夜准时出现,梦中的方沐琤仍然是那个耀眼的少年,可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每每我独处发呆的时候,我有多久没想念方沐琤了?
可我对于秦沐原,想念算是爱吗?
我抬头看向那个和我们隔着一条马路的太平商场,大屏幕上已经切换成一条广告,我的心有些许的失落,但又很快恢复如常,我想这是上天在告诉我,姚镜你胡思乱想得简直够了,你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心,又干什么怪罪别人消失了一个月呢?
我觉得我不能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了,我抬头看向霍小渂,然后对她说:“小渂,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我能有个好归宿,我知道你和方沐琤一样希望我幸福。可你要知道,我和秦沐原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勉强在一起,对谁都不公平。”
说完我看着霍小渂,希望我的谎言能够骗得了她。“门当户对说”我向来不支持,我想若是从前我就将这个歪理邪说从我的认知世界中排除,那么我一定会勇敢地对方沐琤表白,那样我们就不会因为我的自卑胆怯而错过一生。
可我忘记了霍小渂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她从小就不好骗。她对我摆出一副不屑的神情来,她说:“得了吧镜子姐,你这话骗不了我的!想想我哥,若是你们早在一起,又怎么会有如今的遗憾。难道你还想再经历一次失去爱人的痛苦吗?你……”
我打断了她,我说:“你越说越离谱了,小渂。我们现在在讨论的这个话题实在没有根据,秦沐原已经消失了一个半月了,他这样摆明了对我没什么兴趣,再说说我,我对他顶多算是欣赏,还谈不上爱情,至于你说爱人,那实在太荒谬了。”
“难道就没有一点喜欢?或者抑制不住的想念?”霍小渂追问道,她已快要贴到我的身上来。
我伸手将她推回原位,随即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才点点头,说道:“是有那么一点喜欢的吧。”
“只是一点儿?”
我点点头,“没有更多了。”
“还好,还算有机会。”霍小渂松了一口气。
我问她:“什么机会?”
方才松了一口气的霍小渂突然变得懒懒的,她吸了一口饮料,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镜子姐你不知道,上次我在机场送别秦兄时他别提有多颓废了,我问他为什么,他开玩笑说被你伤了心。我那时还不相信,可是他回美国后,整天问我你的消息,我没法子,只能充当一回情报员啦!”
霍小渂说得不紧不慢,而我的心里像有无数个小鼓在敲一般乱。那夜我和秦沐原说的话句句肺腑,都说真话如苦药,可没想到秦沐原还是将苦药当烈酒干了,我不曾想我的直接会给他带来伤害,更不曾想他竟在我的伤害之下勇敢地站了起来,并且更加锲而不舍。
我终于沉不住气了,我问霍小渂:“小渂,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霍小渂笑笑,随即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条,然后将那纸条放到我面前,说:“喏,早给你准备好了。”
我拿起那纸条看看,上面写着“晨星公寓1203”,好熟悉的地址啊!下一秒我就呆住了,晨星公寓1205是我家,这1203不正是我家斜对面吗?秦沐原竟离我那么近?!
霍小渂笑笑,“镜子姐,你当真是个大忙人,连隔壁搬来了新邻居都不知道,这几天还是我帮着他打扫的哦!嘿嘿,不过都是悄悄进行的。”
我哑然一笑,“你们合起伙来算计我是不是?”
“我哪敢啊?我这是千里姻缘一线牵,我怕我的镜子姐这辈子嫁不出去啊!”
我笑了笑,并没有开罪她的意思。可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我问霍小渂:“你不是说他的工作重心是在美国吗?这一次,他又打算在A市待多久?”
霍小渂很随意地“嗨”了一声,“你今晚自己去问他呗,你们的家事,我不好多管的。”
我的心里顿时波涛汹涌,我在想今晚会和秦沐原有一个怎样的会面,想着想着,我竟开始期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