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倭贼犯华 山河泣血（八）

一碗雄黄酒下肚，杨父脸色微红，夹着桌上的菜吃了一口，满脸欣慰的看着俩儿子，眼中充满了父亲的自豪。

看到志远正认真的翻弄粽叶时，脸上的笑容似要更浓了几分。却看到他脸上一条隐约可见的疤痕，心里又沉了下来。

“志远，你脸上的伤是咋回事啊？”杨父放下筷子，脸色严肃的看着志远。

“伤？”志远有些不知所措，随手摸了摸脸，才想起在老家发生的事儿。正想说给父亲听时，志国却伸手拦下了他。

“爹，原本这事儿打算以后再给你说的，既然今天你问了，那就让我给你说吧。”他给志远使了个眼色，脸色平静的看着杨父。

杨父看了一眼志远，回过头看着志国，脸色严肃淡然，“你说说吧，这一路上到底发生了啥事。”

志国点头，有些迟疑的看了身边的兰朵一眼，一口干了碗中的酒，便将在老家镇子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给父亲说了。

桌上的人听的紧张，对于马三儿的下流，心里十分悲愤，听到最后，连一直严肃的杨父也大声叫好，欢喜的夸着志远，三人说到尽兴处，又是一碗酒下肚。

“志远，你可真厉害，只身一人就去找马三儿了。”兰朵听的高兴，微笑的看着志远。

“大嫂，那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就没想那么多。”志远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害羞的低下了头。

志国说完，有些踌躇的看了兰朵一眼，脸上涌出几分悲伤的神色，眼睛又看向了父亲。

“爹，你可知道被志远杀掉的刀老五是谁？”他看着杨父，脸上带着些许怒意。

“是谁？”杨父看着志国脸色沉重，放下手中的筷子，面色凝重的问道。

“鬼脸夜叉。”

“鬼脸夜叉！”杨父有些惊疑，“就是当年在陕北横行的恶霸鬼脸夜叉？”他突然吃惊的问道，志国看着他，肯定的点下了头。

正在一旁说笑的兰朵听到鬼脸夜叉这个名字突然浑身一震，人像是被雷打了一样僵直。过了一会儿她才满眼泪水的看着志国，“你们杀了鬼脸夜叉是不是，那狗日的死了是不是？”她带着积分笑容，脸上泛着悲伤问道，像是个喜极而泣的孩子。

志国看着她，用袖子温柔的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原本想着等孩子生下来再给你说的，害怕你想起往事心里过于难受动了胎气，没想到这么快就说了出来。那家伙化名刀老五躲到了老家，阴差阳错的就被志远这小子给砍了，也算是他胆大，这鬼脸夜叉可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不管怎样，哥的仇也算是被我们给报了。”他话语温和的说着，看着兰朵的眼中，是浓浓的关心。

兰朵看着志国，像是想起了家中被杀害的哥哥，竟呜呜的大哭了起来，仿似兄长惨死的大仇终于得报，一直以来压抑在心里的痛苦全部爆发了出来。

她哭的伤心，杨母心疼自家媳妇，也害怕动了胎气，连忙起身上前劝慰，兰朵抬着泪眼叫了声娘后，就趴在她怀里又大哭了起来。

一阵哭泣后，兰朵将压抑在心里的点点滴滴全然释放了出来，如今知道兄长大仇已报，脸上渐渐涌出会心的微笑。本来还担心媳妇过于伤心的杨母看到兰朵脸色轻松，就也放心的笑了。父子三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着老家的往事。一家人坐在一起和和气气的过着端午，直到日头落山时，方才不舍的分开。

天边的落日被层云遮挡的时隐时现，只留下一片绯红在起伏的山影间酝酿着。鸟叫声从微风中遥遥传来，宛若拨动着时光安静的乐弦，在树叶的婆娑中，渐长悠远。

杨家的后门外，一堆火光悄然跳跃着，映照的人影面色悲伤。

志国蹲在地上，将手中的火纸一张一张的投入到火焰中，兰朵看着眼前跳动着的火苗，几滴眼泪从脸上悄然滑落。

仿似亲人的身影在火苗中清晰的显现了出来，一张张火纸燃起的光亮，像是无尽的追思在兰朵心里洋溢着，哥哥的声音依旧萦绕在耳边，清晰可闻。

志国将最后一张火纸投到火中时，回过头看着兰朵，他心疼的望着她，抬起手搂着她的肩膀。

“哥，鬼脸夜叉已经死了，你的仇报了，安心走吧。”志国脸上泛着几分苦涩，眉头微微皱着。

兰朵用树枝挑了挑火纸，抹掉脸上的泪水，露出了积分笑容，“哥，以前你在时，总说我是个孩子，长不大。如今我都已经结婚了，连孩子也有了呢，你要当舅舅了。”她脸色温和的说着，晶莹的泪珠儿打湿了睫毛，从微笑着的脸颊上安然落下，“哥，一路走好，在那边好好照顾自己。”话语哽咽在心头，最终化为了悲痛随着火纸焰火的明灭说出了口。志国将她扶起，回过头看了一眼逐渐灭掉的纸灰，两个人便慢慢的进了后门。

天边的光亮如同灌了铅般泛着沉重，微弱的阳光透过树影安然的洒在纸灰上，几缕青烟在淡漠处正冉冉升起。忽然一阵风将纸灰吹的飞起，随着几声远处林子里悠扬的鸟叫在空里挥洒飞扬，又是几缕风的涤荡，地上的纸灰全然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个灼烧的黑圈，在光亮里透着一股沉暗的色彩，那默然的样子，像是一道墨色的疤痕，留在岁月里，渐渐泛黄。

过了端午，日子愈加热了起来。转眼便到了月底，日头变得火辣，像是个大火球般炙烤着大地，连街道上往日走往的人们也避开太阳，挑着清早和午后上街，倒是晌午的街道上热浪习习，人也变得慵懒了几分。

“冰棍儿——，甜水冰棍儿——，消暑解渴喽——”

泛着热浪的巷道里，遥遥传来了几声吆喝，在懒意洋洋中如同一汪清泉荡漾着，清澈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