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出访归来
奎恩号的舰桥上，刚刚结束跟黄金英雄族首轮接触的七叶世界代表们，正在默默巡视着他们模样凄惨的共同家园，每个人都心事重重。
九焱等人在黄金英雄族恒星飞船里停留的时间，远比他们感觉的要长。很显然，这表明他们与黄金族三大掌权者交谈的空间，与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也说明环绕七叶世界的那些五颜六色的巨大恒星飞船，并不只是单纯帮忙的热心义工，它们同时也是一个个抵近监视的超级情报吸尘器，不然白银大祭司不可能在酒会上连续抛出那么多令人吃惊的话。
对于究竟“什么才是生命的秩序”这个难有定论的问题，谁也没想到黄金英雄族负责外部接触与干涉的白银女战神会借紫十三的话作为最终回答。
紫十三靠着舱壁撑着一条腿半蹲半坐，他望着舷窗外的金色恒星，不时想起白银大祭司向每人单独敬酒时的一幕。
“阁下，我很欣赏你离开寄生蜂监狱前的那番豪言壮语。能让我当面再听一次吗？”
黄金族女战神这么一问，弄得战魔族魔王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他楞了一下，没琢磨白银大祭司是不是真清楚知道紫十三有感而发的每个字，就将其离开寄生蜂监狱前说的话重新吐了出来。
紫十三掐头去尾道：“战魔族内部永远充满非胜即死的残酷竞争，我们也只能不断掠夺他族灵魂才能保证自己种群的延续。但这，恰恰让我们必须时刻打起全副精神，竭尽全力争取每一线生机！也让我，领悟到了战魔族之于整个世界的意义——生命，就是一场至死方休的征程！我们，就是优胜劣汰永恒法则的化身！只有不断向更高层次进化的生命，才有存在的意义！”
“‘生命，就是一场至死方休的征程！’‘我们，就是优胜劣汰永恒法则的化身！’‘只有不断向更高层次进化的生命，才有存在的意义！’这几句话说得实在是太好了！把它们合起来，就是我心目中的生命法则！”
白银大祭司居然鼓起掌来！紫十三被她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当年的豪言壮语犹在耳畔，可现在他和一众七叶强者却力量全失，两相对比实在让魔王气短。
情绪复杂的紫十三以为两人一碰杯这事就完了，谁知白银大祭司又说：“阁下，我想后面应该还有几句？”
这她也知道！？紫十三怀疑黄金族十有八九在用七叶世界众人难以察觉的手段，搜索了他或者同行者脑中的每一寸记忆！可一群毫无反抗能力的人落在黄金族的地盘，心中敢怒，嘴上敢说吗？
其实紫十三还真猜错了。事后他才从扶风圣者口中得知——黄金族的恒星飞船能扫描并收集整个星球上所有的情报，然后在极短时间内整理出有用信息！他们应该就是通过监视七叶世界，得知了紫十三曾说过什么。
当时只以为沦为刀下鱼肉的紫十三，几乎是咆哮着喊出了那句听上去非常应景的一语双关话：
“弱小者，就应该被淘汰！哪怕有朝一日战魔族也在竞争中出局，我亦毫无怨言！”
谁知白银大祭司听完又鼓起掌，而且还双眼放光地盯着紫十三说：“紫十三阁下，你真是太对我胃口了！来，我们再干一杯！”
被搞糊涂的魔王稀里糊涂地一饮而尽。烈酒下肚，他忽然有所明悟——在黄金英雄族中，白银女战神似乎代表着激进派，青铜法典则代表着保守派，而前者好像跟他紫十三率领的战魔族在七叶世界扮演的角色一样，不怎么受人待见？
大有与紫十三惺惺相惜，甚至相见恨晚之感的白银祭司，善意地提醒提醒着魔王：“阁下，我很欣赏你一往无前迎接任何挑战的勇气。但我必须说——小并不等于弱，弱也并不一定就会被淘汰。这个花园中，就有许多毫不起眼，但成功繁衍了亿万年的物种。在宇宙中的无数星球上，还有众多看起来远比节肢动物更高级的物种。甚至是符合黄金族四五级文明评定标准的智慧生物，其存在时间也往往不比小小昆虫来得更久。欢迎阁下有空常来我的展馆参观，这里有许多亿万年都没有半点改变的物种，它们却仍然好好地活着。不分强弱，尊重任何凭自己的力量努力生存下去的生命，这是我被冠以博爱之名的原因。天地有好生之德，可同时它们也是严厉的。一步步沿着生命演进的天梯向上攀登，确实相当漫长而困难，但我仍然鄙视那些搞不清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一心希望用神的怜悯改变命运的垃圾！”
你饭前不也在祈祷吗？紫十三心想。这次他又误解了白银大祭司——黄金族女战神只是边思考怎么跟七叶世界的代表打交道，边默默念诵一些诸如“愿我的长矛永远锋利”，“愿吾族无往不利”之类能给自己积极暗示的话。
“战魔族很单纯，你们从一出生就只考虑如何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就算被剥脱了繁衍的能力，也仍然不放弃。在我眼里，你们单纯得很可爱。紫十三阁下，勇于面对挑战是好事，但保守一点未必就一定是坏事。能生存下去，是衡量成败的首要标准。”
以其他文明和物种的兴衰为鉴，从中获得生存智慧。白银女战神的话对紫十三触动很大，他忽然对未来何去何从有了一丝明悟，忍不住期待起仙女、银河两大超级星系相撞的一刻！
跟紫十三一样，每个跟黄金英雄族接触过的七叶代表，都有一番独特的心得，他们都在规划着自己所属族群的未来。
奎恩号控制舱的高大舷窗下，九焱、峰怜一左一右站在扶风圣者身侧。
“前辈，这次如果不是你出面，以我们这群年轻人微末的见识，怕是要被黄金族连蒙带骗，吃得连渣都不剩啊！”九焱的语气中明显流露出无力感。
“是啊，若非师父率队，我们就是组团去丢七叶世界的脸！尤其那个忽正忽邪的白银大祭司，我觉得她的思维方式并不只有绝对的理性逻辑，所以她的言语很让人难以预测。”峰怜也感慨道。
扶风圣者闻言大笑。
“黄金之王基本没说假话。存在了亿万年的强大文明当然很不简单，他们看了太多文明的兴起和衰亡，至少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利弊因时而变，凡事不能绝对化。因此，黄金族其实并没有把全部未来都押宝在理性逻辑上，他们让一位成员保留了感性，而那个人，就是白银大祭司。”
九焱、峰怜闻言，都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前辈，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九焱，接下来不是我该怎么办，而是你们这些七叶世界的年青一代该怎么办。这次去黄金英雄族的舰队出访，只有我一个老家伙，其余都是年轻人。时代已经变了，老一辈该是时候让出位置了。”
“可我们还需要您的智慧，比任何时候都需要！”
九焱想起了他独立难支的龙族，想起了逝去的桓久、玉璃、仰天……心中一阵刺痛！
“孩子们，放心好了。我们会做好我们的事，但是生命之火需要传承，此刻正是你们接过文明火炬，激流勇进的时候了！我还是刚才那句话——九焱、峰怜，你们这些代表七叶世界未来的年轻人，到底打算怎么办？”
见扶风圣者请辞的态度十分坚决，九焱二人也不再苦劝。他们望着奎恩号的舷窗外，如伤横累累的远古巨兽般沉睡的七叶世界，努力思考着对策。
“经过真神族引发的屡次战乱，我认为过去的七叶世界可以说就到此为止了。我们现在无力让这个世界重生，那就只能借助外力。跟黄金英雄族会面时，扶风前辈，您一直在努力争取跟对方平等对话的权利，我想前辈是清楚看到了我们有着黄金英雄族所欠缺的东西。只有把它找出来，然后我们年青一代群策群力，提出针对性的全盘计划，才能借助外力挽救七叶世界的危机。也只有满足了黄金英雄族对七叶世界的期待，他们才会愿意全力帮助我们。”
峰怜点点头，顺着九焱的话说下去：“虽然失去了魂能，七叶世界的规则也全部崩溃了。但在进入黄金族的飞船之前，我还是感知到一点这个宇宙微弱的规则之力。之后我发现，黄金英雄族恒星飞船里的魂能，都保持着最原始的状态，完全没有人为干涉的痕迹。我想，也许能否感知和利用魂能，就是黄金族与七叶世界各族之间最大的不同？”
“的确，我也模模糊糊感受到了一点这个宇宙的规则之力，但进入黄金族飞船后就消失了，可见黄金族恒星飞船跟七叶世界原来的内部时空一样，是与外部宇宙完全隔绝的。”
九焱与峰怜一愣，异口同声问：“难道……”
扶风面带微笑，听着两位出色后辈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着，渐渐露出了欣慰地笑容。
九焱猛抬起头！
“难道没有掌握魂能的黄金族，只能做到隔绝外部规则之力，却无法构建自己的规则？”
扶风圣者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几分。
“可黄金之王说了，曾经纵横宇宙的几大强盛文明，都因为利用魂能导致了覆灭。黄金族坚决不碰魂能，难道他们想让七叶世界去当替死鬼？”
“峰怜，如果面对即将饿死的危险，你会放弃狩猎一头猛兽的机会吗？”
听到九焱的问题，感受到龙族目光中的决心，峰怜点点头。
“我明白了！”她紧握双拳，回答道。
“很好，真的很好！”
扶风圣者捻着整齐的银色短须，忍不住连连颌首称赞。
“你们看，我这个老家伙一言不发，你们不是照样把问题的关键理清楚了吗？”
被扶风圣者一番夸，九焱、峰怜都有些不好意思。
“前辈，我有几个疑问。”
“噢？说来听听。”
“黄金之王说普洛仙也是因为魂能，被虚空虫兽毁灭。可他还说过：‘黄金英雄族和普洛仙文明一样，选择了纯粹依赖人工智能和完全机械化的演进道路，所以我们都放弃了感情，只保留理性。’这样的普洛仙能够利用魂能吗？”
“不错，这确实是黄金英雄族言语中的漏洞。九焱，你还有其他什么疑问吗？”
“另外就是，黄金族想让我们去对付控制了银河系的那支力量。但他们却没说对手到底有多强大？我想前辈应该对我们即将遭遇的敌人有所了解。”
“九焱你很敏锐，也想得很长远，难怪桓久会把你培养成他的继任者。你的出现，是七叶世界的幸事。”
“前辈谬赞了。如果我真有那么出色，桓久恩师又怎会牺牲？”
“拼尽全力庇护后人，是我们老一辈该有的担当，九焱你无需对此耿耿于怀。就像我初次见你时说的——‘凌风、木荣，还有桓久，他们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为你骄傲！’还有峰怜，你是冠同的徒弟，但是你现在的成就，已经远远超过我了。”
“弟子不敢！”
扶风圣者对九焱大加赞赏，确实让峰怜多少有些羡慕，但她明白——无论看过去的成就，还是看现在的实力，跟七叶世界这一代后继者中做个横向比较，九焱绝对是最出色的一位。除了杀域魔王紫十三，她和她引以为傲的爱人，她与其余各族的杰出代表，今后都将唯九焱的龙首是瞻。
“峰怜，还有九焱，你们不要妄自菲薄。你们现在都是七叶世界的领军人物，必须要对自己有信心。我实话实说——把七叶世界，甚至是这个宇宙的未来交给你们，我真的都很放心。”
扶风话锋一转：“回到九焱你刚才说的疑问。首先是普洛仙，这支文明确实不掌握魂能，但他们又确实因仙女星系的反噬而覆灭。说白了，就是普洛仙太贪心，没认识到被其他外来高等文明视为生存依仗的东西，不是他们能够觊觎的。九焱，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桓久大长老肯定告诉过你，我们是怎么学会利用魂能的，对吧？”
“是的。七叶世界能够接触并掌握魂能，全靠孔奇先生发现了华夏文明的遗址。”
这是一段峰怜闻所未闻的尘封历史。非常惊讶的她，静听扶风圣者和龙族大哥接下来怎么说。
“没错，恩师他之所以能够发现华夏文明，其实是搜寻普洛仙遗址时的意外收获。而导致后者覆灭的魂能，是一支为躲避银河系战乱迁徙到此的华夏文明，给普洛仙精心设置的局。”
“结果两支文明同归于尽了？”峰怜惊叹！
“不。神族这样在超新星帝国时代才完全掌握魂能的文明，都能躲在伊甸古陆逃过一劫，华夏文明和普洛仙又怎么会轻易覆灭？后面的两大文明先后离开了仙女星系，逃往其他时空维度。恩师在考察华夏文明遗迹时，发现了记载这段历史的文献。真神族碰到的，就是另一支流落他乡的普洛仙后裔。这是一场导致仙女星系庞大帝国终结，两大文明被迫跨越数个宇宙流亡的旷世之战。如今，我们这群从原有时空漂泊到此的外来者，又要卷入一场规模更大的战争了……”
扶风、九焱都在感慨，峰怜忽然想到了其他的问题。
“师父，以鼎盛时期的我们跟现在黄金族的实力对比，我不认为七叶世界处在下风，我同样不认为我们的高端战力比巅峰时期的华夏文明差多少。后者都被银河系的反噬弄得背井离乡，我们能有胜算吗？”
“峰怜，黄金之王说华夏文明也是因为魂能覆灭的，但他没说华夏文明是被虚空虫兽赶出了银河系，更没说因魂能覆灭的那支华夏文明就是银河系的正宗。所以，这就回到九焱刚才说的第二个问题——我们的敌人究竟是谁？”
“照师父的说法，难不成如此强大的华夏文明，是被其他人赶出了银河系？”
“是啊。这都怪他们太过封闭，对外部威胁警惕不足，还偏偏特别乐于助人，一厢情愿地以为其他文明都会知恩图报，结果被一支忘恩负义的文明狠咬几口，落得无比凄惨。”扶风圣者不无遗憾地说。
七叶世界文明可以说是华夏的正统传承人，听到他们的悲惨遭遇，九焱、峰怜既同情又愤慨。
“前辈，这一仗，我们必须打！”
“是啊！师父！我们一定要让那个恩将仇报的敌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