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斩首
西岚历七百九十二年，今年的帝都没有飘雪，上天似乎在憋着一股劲儿，在不断忍耐着，好像是想告诉着世人点什么。
“今年可真冷！不下雪温度也这么低，真是活见鬼了。”
“是啊！今年的庄稼，恐怕是要遭殃了！唉，真是造孽啊！”
帝都的长街一如既往地热闹，任凭寒风凛冽，但却依旧阻挡不住帝都百姓对生活的热情，一如那满城的亭台楼阁未曾有过丝毫变化一样。
“总算是结束了。”
在秦府的会客厅里，秦凡、浅梅、楚欣以及李峰和高博等人，坐在一起吃着团圆饭。
“是啊！”秦凡也十分感慨，这一年来他见到了太多太多官场的黑暗，原本以为是大清官的慕柳冰，没想到收受的贿赂，居然是自己身家的十倍还要多。
“不过也算没有白干！”秦凡咧嘴一笑：“御亲王已经给了我十万金的报酬！”
“十万金就把你收买了？”浅梅撇嘴，对秦凡的这套说辞她自然是不信的。
“秦大哥……那是不是说可以去找无心大师了？”楚欣在一旁两眼放光，一年的时间虽然磨了她的性子，但当你的仇恨却不是那么难以平息的。
高博等人也是知道这件事，皆是看着秦凡，难道说秦暗使真的要带着楚欣去找无心大师？
若是那样的话，很有可能让暗组一年来潜伏帝都的计划付之东流。
“是这样的。”秦凡却笑道。
“多谢秦大哥！”楚欣激动地流下了眼泪来。
“等过些日子吧，我随你一同去找无心大师！”秦凡笑道：“先吃饭。”
夜幕，渐渐降临。
“秦凡，你真的打算带楚欣去见无心大师？”浅梅担忧地道。
要知道无心可是中州第一推演师，如果他想推演出杀死楚墨然的人就是秦凡所在的幽组，那应该不会有丝毫难度，到那个时候秦凡又该如何收场呢？
杀了楚欣吗？
经过近两年的相处，浅梅知道秦凡不会那样去做。
“对！”秦凡平静地道：“我会带楚欣去见无心，这件事在她心里种下的因太重了，她日后不可能不练功，长此以往，她肯定会走火入魔的。”
“你应该知道我在担心什么？”浅梅道。
“我自然知道。”秦凡看了前者一眼，叹了一口气道：“到时候我会带上双倍的金票，如果无心真的推演出杀死楚墨然的人就是我们，我会当场出钱再让无心推演一次。”
“再推演一次，推演什么？”
“推演楚家，是否叛国！”
大约过了一周的时间，当秦凡正准备带着楚欣出门时，云府的人来了，说是云玥请他过去。
去了云府，在场的除了云玥之外还有莫夜，三人畅谈一番，接连成了好几个生意，直到深夜才离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秦凡和楚欣都没再提过去找无心的事情了，秦凡除了练功之外，其余的时间皆是泡在云府。
眨眼间到了五月，五月的帝都赐天并不平静。
“快来看呐，御亲王的小儿子奸侮少女，御亲王不避权亲怒批斩首公文！”
清晨，帝都的街头站满了人影，所有人都在外城的斩首台汇聚，摩肩接踵。
三天前，同福客栈的巧儿和她娘亲一如既往地卖艺，却被从官城出来的赵冷所看到，于是后者心生歹意，对巧儿行了奸污之事。这件事被曹太师的人发现之后，想借此机会打击御亲王势力，于是迅速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两天前，此案移交御史府慕柳冰负责。
“小郡王的案子……”
慕柳冰紧紧抱着上官若倩，像要把她融化进身体里：“我会按照你父亲的意思办，现在是扳倒太宰一党的关键时期，不能因为一个小女子就毁了天下苍生！”
“柳冰！”
赵若倩心疼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虽然平日和太师太宰一党斗争时，慕柳冰会象征性地收些贿赂，但那些贿赂只是御亲王一派的内部往来，旁人并不知晓。而今天，她不敢想象为什么慕柳冰会原谅她的弟弟，像这样的重案，肯定会在帝都扬起一阵风波，那将对他的名誉造成何其大的影响！
暗格里那无数金票，一沓沓让人疯狂的财富，被匣子紧紧封存，从未动过。
然而……
“即便是帝国的最后一道光，也有他照射不到的地方。烈日之力，普照中州，萤火之渺，仅在微堂。”慕柳冰深情地凝视着自己的妻子：“这些年，辛苦你了！”
“柳冰……”
心里默念这面前这个男人的名字，在那一刹那间她挥泪如雨，终于难以抑制。这句话，这个眼神，她等了四年！她用整整四年上千个不眠之夜，只为等他的一句话，一个纯粹只有她的眼神。
四年前，她在江州第一次遇见这个青年时，就深深地爱上了他。身为御亲王最疼爱的女儿，她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用“苍生”和“百姓”两个词语，从她的身边带走了他。
然而四年里，他的心却从不在自己这里，她知道，他在等那遥远江州的一个人。
慕柳冰想为天下百姓做事，想扳倒作恶多端的曹太师，只有依靠御亲王，他别无选择！
赵若倩抱紧了丈夫，眼泪浸在年轻御史的官袍上，她此刻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的心正在被她用无数个日日夜夜所融化，这一次，他说的是心里想说的话。
“等扳倒了太师太宰府……”慕柳冰的声音温柔地响起，仿佛可以温暖这个寒冬：“我们就离开帝都吧？”
赵若倩愣了一下，从丈夫的怀里挣脱出来，像傻子一眼望着后者：“柳冰，你刚刚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
慕柳冰笑了笑，带着温度的话传入赵若倩的耳中，在后者的意识里迅速生成一排字。
“我说，我们离开帝都，去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田地，还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好不好？”
“那帝都呢？”
“即便是最后一道光，也终究会有熄灭的那一天，纵使今天的人们还可以记起我，可是二十年后呢？一百年后呢？既然都会忘，那我为什么要负了眼前人？我想清楚了，不管之前我们在一起的原因是什么，我只知道，这些年陪伴在我枕边，陪着度过无数血雨腥风的人是你，赵若倩。”
“柳冰……”
慕柳冰笑着在妻子鼻尖上刮了一下，似是轻松地道：“等扳倒了曹太师，我们就离开帝都，从此以后没有慕御史，也没有刁蛮的若倩公主，只有一对恩爱的夫妻。”
“为了那一天，即便是再等四年我也愿意！”赵若倩看着慕柳冰，一去往日的温婉贤德，仿佛又回到了婚前那个可爱的小公主，刁蛮而任性。
“用不了四年，甚至四个月的时间都用不了……”慕柳冰拉着妻子的手，缓缓凝望着帝都灰蒙蒙的天空，一股热气从嘴中吐出：“就在这四五天内了！”
……
今天的斩首台人格外的多，里三层外三层地极满了观看执法的人。
“莫夜公子，没想到您也来了。”秦凡与云玥受邀来此，在二楼遥遥地将整个斩首台收入眼底。
“这件事关系我夫人，不得不如此。”莫夜拉着巧儿的手，道：“忘了告诉你们了，我与韵儿已经结为夫妻。我也为她重新取名，唤作叶韵。”
“这……”秦凡和云玥皆是大惊。
叶韵被玷污，理论上来说是个男人都会嫌弃她，可莫夜居然看上了！而且不是妾，是夫妻，这令人何其惊叹！
秦凡自此对莫夜彻底改观：“莫兄之心胸，令小弟敬佩！”
莫夜摆了摆手，回头对叶韵道：“我们且在这里看着吧，赵冷那恶棍辱了你，慕御史负帝国之光称谓，定不会放过他的！”
“莫大哥！”
这时，在楼梯的拐角处又传来一道声音，秦凡只觉得有些熟悉，回头一看却令他心中无比震撼。
“苏颜？”
“秦凡？”
二人几乎是同时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你们居然认识！”莫夜啧啧称奇，旋即微笑道：“那也省的介绍了，对了云玥，这位是苏颜苏姑娘。”
剑圣之名，并非像剑神那般响亮，甚至历代剑圣都不为世人所知，是一个谜。
云玥当然也不知道苏颜的身份，只觉得面前这女子虽然面带白纱，但定然容易不凡，说不定都不输自己。再加上苏颜佩剑，浑身更有一种飒爽冷锐的气质，让云玥觉得不是凡人。
“苏姑娘！”云玥笑道。
闻言，苏颜只是微微点头。
“你……”看到苏颜居然对自己如此不敬，云玥当场便欲发作，却被秦凡一个眼神给拦了下来。
“她到底是什么人，让你如此忌惮？”云玥按捺住心情波动后低声问道。
“是你惹不起的人。”秦凡淡淡地道。
“惹不起？”云玥再次看了苏颜一眼，这时后者正在安慰叶韵。
“对，一只手指头就能让你云家灰飞烟灭的存在。”秦凡点而不破。
此时，下面已经人山人海。自从慕柳冰当上御史后，虽然主要职责是弹劾不轨之人，但在御亲王的赏识下，却同时兼任刑部代侍郎，这几年处理了不少权贵的案子，手段极其狠辣。
“嘿，不愧是慕御史，不偏袒亲友，令人敬佩！”
“谁说不是呢，连御亲王府的人都敢惩处，真不愧是帝国之光！”
“……”
“喏，钱姨，我没骗你吧？”苏颜遥遥指着那威风凛凛的刑场，对一同来的钱姨说道：“慕御史心怀天下百姓，他一定会严惩那些人的。”
几天前，正是钱姨报案，指名要让慕柳冰审理。其中就是苏颜的意思，慕柳冰刚正不阿，犯事的又是权贵，所以慕柳冰是处理此案的最佳人选。
“安静！安静！监斩大人到！”
一声高喝响起，刑场内外的声音方才渐渐安静下来，一个身穿官服的监斩官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不耐烦地扫了扫刑场内外。
监斩官象征性地举起双手压了压虚空，清了清嗓子喊道：“带人犯！”
待监斩官命令一下，便有两名行刑者带着身穿囚衣的人犯走来，人犯蓬头垢面，根本难以辨清容颜。
“这人……这人怎么看上去不像啊！”钱姨紧张地盯着那个人犯咕哝道。
“据查，御亲王府奴仆牛二，皆王府势力无恶不作，以至于奸污民女钱巧儿！今，慕大人亲笔批示，予以斩立决！立刻行刑！”
“好！好！好！”
“这样的人就该杀！”
“慕御史不畏强权，不偏御亲王府，真是当今清官的楷模啊！”
监斩官命令一下，瞬间民情激愤，刑场内外一片对慕柳冰的赞扬称颂之声。
“呸！巧儿不是被这个牛二侮辱的，你误判！你误判！”
钱姨不知何时冲了下去，一个人挤上刑场，叫嚷着喊道：“狗官！你们都是狼狈为奸！狗官！”
“哪里来的疯婆子，快快拉下去！”监斩官眉头紧皱冷喝道。
“慢着！”
一声娇喝响起，苏颜从二楼腾空而起，轻飘飘地落在钱姨身前，袖袍所挥，一众官衙之人尽皆被柔力逼退：“这位就是鸣冤者，你们这样做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闻言，监斩官眉头一挑，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呸，你们这群狗官，侮辱我女儿的不是他，是赵冷！赵冷！”钱姨朝地上啐了一口，指着监斩官骂道。
监斩官眉头微皱，旋即释然一笑：“老夫人您的心情本官可以理解，但如今这案子已经结了，更何况，慕御史慕大人怎么可能误判呢？他可是帝国之光呐！”
“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难道慕御史就不会犯错吗？”苏颜冷声质问道。
“放肆！”
监斩官厉声喝道：“慕大人被誉为帝国之光，也是你们这些平头百姓能够怀疑的？”
“既然你们不信，那本官就让你们心服口服！”
说着，监斩官冷冷地朝着跪在地上准备就刑的牛二问道：“犯人牛二，可是你打晕了这钱妇人，并趁机侮辱了钱巧儿？”
“哈哈！正是我，我牛二敢作敢当！”牛二仰起头来大笑道。
“不是你，根本不是你！”钱妇人声嘶力竭地吼道：“不是他，不是他！”
“怎么，难道夫人你还要让我讲述一下跟你女儿那天的过程么？”牛二淫笑道，一副嘴脸极为可憎。
闻言，刑场外的人皆是放声大笑。
“犯人都承认了，肯定就是他啊！”
“是啊！慕御史怎么可能判错，钱大妈您别太伤心了。”
“……”
众人皆是在台下大声说道，认为钱妇人定然是伤心至极所致。
监斩官也是微微一笑：“钱妇人因女伤心过度，如今已经分不清善恶了，来啊，将钱妇人请下去。”
“不用！”
苏颜冷喝了一声，蹙着黛眉，搀扶着钱妇人道：“钱姨，我们先下去吧，今天的事情我答应你，一定会还你个公道！”
“不是他！不是他！”钱妇人摇着头，紧紧地抓着苏颜，望着后者道：“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犯人已认罪，来啊，行刑！”
监斩官一声令下，左右行刑手将牛二猛然摁倒在案。
“斩！”
血溅三尺，帝都百姓一片叫好声，慕御史的名声再次响彻在帝都内外。
数百步外的酒楼里
“斩了？”
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遥遥地望着那无头尸体，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斩了。”
羽静静地站在身后，语气没有丝毫波动。
“这样，冷儿就安全了。”御亲王长长舒了一口气，心头如释重负：“吩咐下去，给牛二的家人十万金币。”
……
而在秦凡这边，也是看着这一切。
“韵儿，你放心，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莫夜咬牙切齿地道：“哪怕是散尽家财，我也一定会为你杀了赵冷，还你一个公道！”
“不用了！”这时苏颜搀扶着钱姨上楼，她冷冷地看向官城方向：“赵冷，活不过今晚！慕柳冰，我也会找他问个明白！”
闻言，秦凡的心头不禁为之一凉，御亲王恐怕怎样都不会想到，他花费了大心思大代价才救下了自己的儿子，以为万事大吉，而赵冷却又被当代剑圣给盯上了。苏颜的话无异于宣判了赵冷的死刑，任何人都救不了，哪怕躲到大内也是如此。
御亲王？
对啊，赵冷是御亲王的儿子！而莫夜背后的官方势力不就是御亲王吗？莫夜就算为了叶韵一个小姑娘的幸福，也就是巧儿，有很多办法，可为什么偏偏选择娶了她？
娶了她，在这个节骨眼上，难道他就不怕因此彻底得罪御亲王吗？
还是说，他根本就不畏惧御亲王！
秦凡看向莫夜，忽然觉得面前这位熟悉的莫公子，开始变得陌生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