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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88 她们的友情(四)

作者:方一 | 发布时间 | 2017-04-29 | 字数:4841

不知不觉间,几行清泪淌在了左沿的脸上,干涩的双眼生疼无比,这样的感觉那个女孩这辈子都不会有了,她会渴望自己会痛吗。

擦干久久未落出的泪水,缓步走向急救室,透过门窗看向里面仍然在努力的医生,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左沿的父母,既然她极力保护他们,一定不忍心他们知道这样的事情的。

那层仅仅一厘米后的门窗那一刻厚重无比,枪林弹雨都无法打开,就像始终堆积在陶罐喉结处生涩的低噎声,缠绕着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医院上空。

护士推开门的那一刹那,陶罐脑袋向前惯性一伸,突然间他的绅士气质被斩杀得丝毫不剩。

“怎么样了?”话语急切地从久久未打开的喉咙吐出来,弄得护士一惊。

“没事了。”冷冷的语气,因为见惯了死亡,危险。

就像被一团巨大的乌云遮住了阳光,突然间乌云消散,所有的都回来了,回来了。

陶罐默然吸了一口气,尽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看着左沿被推出了急诊室,面色苍白,眼睛却是睁开了,脸上挂着几滴未擦拭干净的泪水。

陶罐轻轻抚摸着她的头,这丫头,怕是吓坏了吧。

左沿咧嘴一笑,“陶罐,谢谢你,你又救了我。”

语气里带着重获新生的轻松。但陶罐知道那样的轻松没有几分是真切的,或许她从出生那刻起就没有轻松过。

帮着医生推着左沿进了普通病房,陶罐叫了明思拓和江亦卉过来,看着脸色渐渐恢复的左沿,大家都露出了微笑。

江亦卉走到左沿身边,握住她的手,“小沿,对不起,我不会离开你了,不会了,这次真的吓到我了。”

左沿看着趴在床沿的江亦卉,眼中还含着眼泪,内心竟有一些欣喜,若不是这次的鬼门关之行,我们大概就只是路人了吧。

左沿这样想着,不觉间露出开心的笑来。

这座城市的夜景最是好看,尤其是他们正漫步的这条滨河路。

已经两天待在尽是消毒水味的医院,为了瞒着爸爸妈妈自己晕倒的事实,左沿还是每天按时回家,白天待在医院接受医生的观察。

其实她已经没事了,待在医院只是暂时不想回学校而已。

城市的夜灯打开之后陶罐便带着她出来散散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看着与自己并肩而行的孩子与常人并没有什么两样,谁知她竟遭受了那样的苦难。在陶罐的心里,已经对眼前这个未成年丫头有了新的看法。

她的经历难免会让她的想法异于常人的。

“陶罐,这两天特别谢谢你,学校的事情那么多,你还来看我。”左沿转过头来看着陶罐,微微一笑,像天使般。

一股风刮过世界的脸颊,左沿小小一个哆嗦。

于此同时,那个稳重地脱着休闲外套的男人让左沿目瞪口呆,真是美好的事物啊。

左沿从来没有觉得一个男人可以长得这般好看,完美精致的侧面,深邃的眼眸,直挺的鼻子,微性感的嘴唇。

当那件温暖的休闲服披在她身上的时候,隐约可以闻见衣服袖口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以及有些触到左沿脸颊的男人的手。

这些微小的事物让左沿的脸变得绯红,还没有男人为她这样披过衣物。

抬起双眸看着陶罐的脸,他的神情依旧淡漠,甚至都没有瞥自己一眼,心中些许失落。

“还冷吗?”温柔的低声细语,简直不是讲台上那个霸气凌凌的陶罐,而这样的天差地别竟让左沿有了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我不冷,都夏天了,吹点风没事的。”左沿顿了顿,想起这是夏天说冷也太假了。

可陶罐的眉角微微一怵。

“丫头,不用跟我有这么远的距离,虽然我是你的同桌,但有什么话你都可以告诉我,相信你的想法我多半都是可以理解的。”

他的手紧紧握着左沿的肩膀,那个小小的身躯像是被捧在手心般。看着陶罐真挚,心疼的眼神,左沿心中虽是说不出的感激,但更多的是一些陌生,这样的陶罐让她觉得手足无措,现在在面前深情望着她,抓着她肩膀的男人可是她的老师。

像一只偷了东西的小猫那般,左沿内心一阵惶恐袭来,有些害怕地挣扎了下,却无济于事,她发现陶罐的手捏的太紧了,根本无力挣脱开来。

“我知道,那个…”左沿想说要不然就早点回家吧。

却被突然拥进了一个像家一般的怀抱里,一阵浓烈的清香味扑到了鼻息,她甚至可以听见陶罐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左沿彻底凌乱了,沦陷在了那样的温暖里。

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他们的关系,不过,就算理智地记得那又怎样呢。

还不是会沦陷?

左沿眷念那样的温度,那样的味道,不忍离开,她没有说话,只是害怕一说话便打破了这样的局面,一说话他就会想起她是学生,这样一来,他会不会立刻放开她。

可陶罐先是打破了这样的僵局。

“不要害怕,我就想抱抱你。”温润的声音传进左沿的耳里,一阵暖意。

左沿甚至可以感受到陶罐说话时气息在她的脖颈上漂游,同样满满的暖意。

一丝笑意涌上左沿的嘴角,她笑了,那样真切。

“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的陶罐!”左沿决绝地说道,此刻她心中的勇气甚至可以战胜一切。

陶罐将她轻轻送出怀抱,双手抓着她的肩膀,力道变得轻柔。

“左沿,对你而言什么最重要?”陶罐认真的眼神让左沿无力抗拒,压在心底的话差一点就喷涌而出。

面对那样有力量,认真温柔的男人,她真的很想告诉他所有,自己受过的痛,未知的恐惧,她也知道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可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压了十七年的秘密怎么那样容易说出来,哪怕某一刻的倾诉欲有多么强。

“我啊,未来,未来最重要!”左沿很自然地撇开陶罐的双手,恢复了笑颜如花的模样,望向远方,大声说道。

看着故作开心的左沿陶罐心中不是滋味,还是没能让这孩子说出她心中的疑惑与不悦,陶罐害怕这样会憋出病来的。

但看着这样的左沿,陶罐实在想不到任何办法,只得继续陪着她向前走去。

“既然未来重要,那你以后想干什么?”陶罐也恢复了笑容,那口吻活脱脱一个长辈。

“我想,我想…陶罐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不在我们的掌控范围内,所以我不敢想我未来干什么在哪里。人这辈子真的很神奇,一生会经历什么,面对什么都是无法预料的,有的人快乐一辈子,有的人痛苦一辈子,你说,到底怎样活一辈子才是好的?”

左沿抬起清眸,眼里闪着泪花,那样无助的神情。

陶罐顿了顿,“我们每个人的命运都是被提前写好的,你会走什么路,又是怎样的人生都是既定公式般的存在,但是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尽力过好每一天,人生苦短,开心悲伤最后都是一堆土而已,没什么好在意的!”

左沿默默擦干眼泪,说着可能感冒了,趁此抽泣了几声。

“这些话说起来真的很容易,但你知道做起来有多难吗?你经历过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左沿问道。

“最凄惨…呵呵,我说不出来,生命这个东西真的没办法说清楚。”陶罐断断续续说道。

“我曾经去过重症病房,你知道那是什么感受吗?”左沿双颊已经悄然流下了许多泪水,打湿了几缕头发。

城市的灯光渐渐变得忧伤起来,陶罐长长叹了一口气,她心中的凄惨是什么呢,会是她自己的遭遇吗。

此刻夜色已经完全来临了,像是为这座城铺上了一层黑色的布纱,灯光透过细腻的黑色打在路边的长椅上,江亦卉就坐在其中一把长椅上低低抽泣着。

不敢大声,不是害怕路人的眼光,而是害怕一旦投入便再也止不住。

脑海里全是明思拓认真吻她的样子,然后无情拒绝她的样子,那个留下狠话转身便走的女孩此刻像是灰飞烟灭了般,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是一个柔弱得只能哭泣的小女孩。

再强势坚强的女孩子一遇到感情便脆弱了。

这个时候她是该找左沿的,只是现在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左沿了,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让明思拓对她关怀备至。

想起之前还说让她接近明思拓,以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现在想起来特不是滋味。

前一秒还埋着头哭泣,下一秒就巴不得自己从来没流过泪,因为眼泪被左沿看见的滋味如万蚁钻心。

左沿身披着一件明显大她一号的休闲服,重要的事,那件衣服好像是陶罐穿过的一件。

巧的是陶罐正好站在她的身边,他们看起来真像一对正在热恋的情侣,在晚间漫步在滨河路。

左沿心下一愣,看着江亦卉还未抹干净的泪水,好一阵心疼,疾步走过去,江亦卉这时候也站了起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恨意看着左沿。

“斯匀,你怎么在这,这是怎么了?”左沿走近她,缓缓扣住她的手臂,却被江亦卉刻意一闪,左沿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样的疏离。

像极了当时左沿因为替陶罐说话时,她给与的冷漠。

左沿伸回了手,有些生气,这两天在医院没有看到她,自从那日她们在医院和好之后,江亦卉就再没去过医院看看左沿。

可现在置气的却是江亦卉,这令左沿觉得有些火气。

“到底怎么了!”左沿尽力压着心中的疑惑不解,看着江亦卉脸上的泪不忍心向她发半点脾气。

哪知江亦卉看着她身上披着的衣服,嘴角竟发出一丝哂笑,左沿觉得一阵难看,脸也是红一阵白一阵不知该怎样解释。

“我说你怎么总帮着陶罐呢,原来,你连他的衣服都穿上了!”江亦卉眼中满是不屑与骄傲,一边望向站在一边的陶罐。陶罐知道江亦卉对自己的误会极大,在学校就没把他当老师,在外面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所以便没有走过去自讨没趣。

左沿狐疑地看着江亦卉,这前几日不是已经和好了吗,现在这是闹的哪一出。她一直都知道江亦卉这人说话向来直率,根本不经大脑,这样的话在她嘴里蹦出来再正常不过了,不过那样的眼神着实让左沿觉得陌生。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总这样啊?陶罐这几天都来医院看我,今晚正好带我出来散散心透透气。”左沿竭力解释着。

“不用提醒我没来看你,我就是不想见到你,左沿,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得围着你转,从现在开始我江亦卉跟你左沿再也不是朋友了!”她眼里的火焰好像冲了几丈高。

左沿被突如其来的话劈了一顿,她简直是措手不及,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她没有难过,只是愤怒!

“好啊江亦卉,你脾气差是吧,我左沿也不是没脾气!”说完转身便走了,倒是让江亦卉觉得好奇,以前的左沿说什么也会拉拉她的小手,或撒撒娇,或装作很凶的样子,她们便不会吵架,便不会分开。

只是现在左沿离开的背影上似乎写了两个大大的字,再见。

陶罐转过身看见左沿迎面走了过来,但脸上的笑十分不自然,再一眼晃到正站在长椅前狠狠一脚踢了石子的江亦卉,心中也有了些分寸。

“吵架啦?”陶罐问道,顺着左沿的步伐向前走去,偷偷瞄了一眼江亦卉,她已经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背影有些落寞。

左沿有些苦闷的脸上明明写满了悲伤两个字,却还是从牙缝中挤出一点笑容,可那笑容怎么瞒得了比她大了整整八岁的陶罐呢。

况且陶罐也不是不了解她。

“没有啊,我们很好!”左沿露出八颗小牙,笑着答。

陶罐感到有些无奈,还有些心疼。她为什么这样喜欢把自己伤心的事隐藏起来不让别人知道,还是说她从心里就把他当外人,所以从不打算将这些事告诉他。

陶罐想,他一定会让这孩子有一天把心中全部的苦水倒出来,为了这个,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那就好,明天就是体操大赛正式比赛了,我已经跟校长说了你的情况,他同意你不参加这次比赛,你可以不来的!”突然话题一转,左沿小小愣了一下。

“哦!”她喃喃道。

随即又是一副惊恐之情,“啊!什么?不行的不行的,陶罐,咱们是一个集体,况且大家在一起练了这么久了,我不能退赛的!”左沿使劲挥舞着双手,示意陶罐这样的做法坚决不可取。

“那不行,我已经跟校长说过了,做人怎么可以言而无信呢?”看着左沿精灵样,陶罐觉得好笑,便忍不住逗她一逗。

“那陶罐,你再去跟校长说说嘛,我知道校长会听你的!”左沿想起那日在教务处陶罐同校长说话的样子就觉得校长是害怕陶罐的,只是不知为何。

陶罐微微笑起,那是发自内心的笑,真实的笑,课堂上无法见到的笑。左沿沉浸在他那样的微笑里,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在走路,于是绊了一块石头。

那块石头被绊得老远,只是左沿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一样,只是绕开那块石头走开了。

陶罐忽的想起眼前这个厚着脸皮要参加体操大赛的丫头根本感受不到疼痛的,这样也好吧,陶罐看着那块被踢得远远的石头,若是普通孩子怕是已经哇哇大哭起来了。

踩着喧闹声和零星的掌声,左沿挺起胸膛扬眉吐气般地走下旗台,她偷偷瞄了一眼陶罐的表情,他嘴角蕴含的浅笑在广阔的绿茵场很是好看。

即将解散的时候,陶罐远远走来,脸上还是平常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并没有因为得了奖而洋洋得意。

他冲着左沿笑了笑,那笑搞得左沿毛骨悚然却心花怒放,班上六十几个同学为什么偏偏对她笑了,不管是何用意,她知道自己是独特的那一个就好了,哪怕是她特别的学生。

陶罐朝着江亦卉走了过去,大家的眼睛顺着他去的方向骨碌骨碌转着,江亦卉正在乐此不疲地用脚尖在地上画着圈,这点跟左沿一模一样,都喜欢逆时针画着圈。

画着画着突然一双穿着皮鞋的脚落在她的眼睛里。

她抬起眸,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