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初见
一路上乔木都在担心墨墨与师父一言不合，两人起了争执，到时候自己夹在中间可就左右为难不好办了。
好不容易走到山下，早已是傍晚时分，由于山路崎岖众人便将车马安置好后，拎着大包小包徒步向山上走去。
半山腰上，老王头正惬意的斜躺在巨石之上，享受着今日最后的一丝余晖，快一年的时间没见，那副脏兮兮、邋里邋遢的样子还是没变，长至腰间的灰白胡须依旧杂乱的拧在下巴下面，身上的破棉袄还是一如既往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此刻还时不时的伸进衣服内抓着痒痒，一脸陶醉的神情。
相比于乞丐一般的脏臭老头，一旁正在练功的少年就干净考究了许多，一身虽不算华丽但干净整洁的衣衫套在身上，只是微微显得有些紧小，一双精心打理过的布鞋也与老王头的大光脚形成了鲜明对比，此刻原本稚嫩的脸上竟有些扭曲，额头上满是汗珠，脸颊的肌肉也跟着微微颤抖。少年双手拉着松枝，小腿上绑着两个重重的沙袋，正费力的做着向上引体的动作。
乔木远远的就看到正在练功的弟弟，激动的快走几步正欲开口，却被墨墨制止。
只见这个惹事儿的妖精先是俏皮的指了指一旁打着瞌睡的老王头，随即不顾乔木的万般阻拦，硬是将酒坛子的盖子掀开。
顿时，原本酣睡如猪的老王头如嗅到了野兔的猎犬一般，蹭了一下坐直的身体，用鼻子在空中使劲的嗅了嗅，原本有些浑浊的小眼睛闪现着贪婪的光泽，费劲的咽了口唾沫。
“爷爷，我们看你来了。”见师父已经醒了，乔木赶忙抢先说话，怕墨墨再捅什么娄子。
老王头顺着声音看过去，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如同一个开了口的包子。随即看到乔木身边的墨墨之后，眼神中闪现出一丝机警和谨慎，又想起刚才乔木喊自己“爷爷”，当下顿时心如明镜。
“这位是？”老王头打着哈欠。
“爷爷，这是我在冰城的朋友，欧阳俞墨。”乔木赶忙介绍，同时心中如打鼓一般砰砰跳个不停。
到“欧阳”二字，老王头的眼角不经意间抽搐一下，可能是胡子太浓或头发太脏，这个细微的动作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乔木递了个颜色，墨墨心领神会，向前两步，恭敬的行了个礼。“爷爷，您好！”
老王头仿若没听到般认真的玩着自己的脏胡子，过了好几才阴阳怪气的嘟囔道，“欧阳家的人啊，那可是大陆上的名门望族啊。”
墨墨没有接话，老王头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场面一时有些尴尬，乔木感觉手心已经开始冒汗了。
挂在松枝上的乔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哥！你稍等下哈！我马上就做完了！” 说着，手上的动作明显加快了许多，先前脸上的疲惫也一扫而光。
“你小子这一年胖了不少啊。”老王头揪着乔戒的耳朵，笑眯眯的骂道，“这一年定是偷懒了许多，对不对？”
“哪有！我每天都坚持练功的！不信你问我哥！”乔戒说起谎话来丝毫不脸红。
看到乔木撇着个嘴，老王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三个人中我就最放心不下你，果然不出我所料。”
“师。。。爷爷，我错了，我以后不偷懒了！”乔戒眼见讨不到便宜，赶紧滑头的主动承认错误。
“油嘴滑舌。”老王头自然不会相信乔戒的说辞，却松开了手，又一次将眼光放在乔木身旁这个娇滴滴的女子身上。
“什么时候欧阳家也肯屈身来我们这种老百姓家里了？”如果说第一句话显得过于冷漠，那么此话则带着明显的敌意。
可这次墨墨却一反常态的并没有生气，笑容满面，甚至连见到老王头如此邋遢的样子后，都没有皱过一下眉头。要知道墨墨平时最爱干净，不仅受不了自己邋遢，周围的人也必须干净清爽，为此不修边幅的乔戒没少挨揍。墨墨能做到如此隐忍，定是极为重视此次见面，乔木看在眼中，心中一阵暖意。
“爷爷，我们哪里是什么名门望族啊，无非是家里的人多了一些罢了。”
老王头又开始玩弄起自己的胡子。
乔木毕竟跟随了老王头十年之久，对他的兴趣爱好还是颇为熟悉的，只是刚才脑子太过迟钝，直到毛子悄悄提醒方才缓过神来，当下起身抱起先前打开的那坛美酒塞到墨墨怀里，又悄悄的冲着老王头努了努嘴。
“爷爷，这是冰城有名的“醉八仙”，听说是十年陈酿，您尝一尝？”墨墨柔声问道。
“醉八仙？”老王头擦了擦口水，千年的金口终于开了。
“可不是嘛！还是十年陈酿呢！”墨墨赶忙递过去。
“咕咚！咕咚！”老王头如黄牛一般抱着酒缸一口气喝了小半缸，方才长吁一口气，“果然好酒！”
乔木偷偷的冲墨墨竖起一根大拇指，后者则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爷爷，山下还有一车酒，是墨墨的哥哥孝敬您的。”乔木也趁热打铁。
听到还有一车酒，老王头招牌式的“贼笑”又浮现在老脸之上，当下催促道，“那就去搬啊！”
这时，乔羽已经练习完从树上跳了下来，欢快的跑到乔木身边，同时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怯生生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位俏姐姐。
“她是谁啊？”乔羽小声问道。
“她是你嫂子。”乔木还未开口，乔戒便一脸贼笑的抢过话来。
此言一出，身旁的墨墨顿时被羞得满脸通红，嘴上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抬起一脚，狠狠的踢在乔戒的屁股上。
“都是一家人了，你怎么下手还这么狠。”乔戒机灵的躲闪着，嘴巴却依旧说着损话。
“好了好了，别闹了，今天我下厨，咱们吃顿好的。”乔木说着便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让这位姑娘尝尝我们后山的特产。”老王头似乎完全放下了对墨墨的敌意，手中的一坛子酒已经下去了一大半。
“什么特产？我们后山还有特产吗？”乔戒脱口而出。
“你个小兔崽子，吃过就忘啊。我看之前的莲花酪你是白喝了。”老王头怒骂道，也是一脚踢到乔戒的屁股上。
“哎呀呀，莲花酪，我早就想死了！”听到这三个字，乔戒如被雷劈一般，开始张牙舞爪的蹦达起来。
“小羽跟着你毛子哥去打些野味回来。乔木，你掌厨。这位姑娘，你就陪老朽唠唠嗑吧。”老王头开始给众人安排任务。
“那我呢？我也陪你聊天吧，爷爷。”乔戒自然也想挑选最轻松的工作。
“想得美，你去山下把那一车酒给我搬上来！”
“啊？！”
“搬不上来不仅没有莲花酪，连晚饭都没得吃，你看着办吧。”
“啊？！”
“再“啊”也没用，酒又不会自己上来。”
乔戒如霜打的茄子般耸拉着脑袋，一脸不情愿的向山下走去。
这边乔木已经开始打水洗菜了，只是才刚刚把野菜洗干净，毛子跟乔羽两人就有说有笑的从树林中走了出来，虽年纪轻轻但显然是大山中的打猎老手，俱是满载而归。
乔羽右手抱着几个大竹笋，左手拎着条大黑鱼，黑鱼足足有三尺长，巨大的鱼鳃一张一翕，显然是刚才河中捕捉上来。毛子这边也不含糊，一手拎着只色彩艳丽的野鸡，另一手提溜着一只硕大无比的老鼠模样的动物。
“那么狡猾的竹青鼠你都能捉到啊。”乔木一边淘着米粒，满脸诧异的问道。
“你忘记了！我捉竹青鼠有诀窍。”毛子一脸得意。
“哥，用不用给你帮忙？”乔羽将手中的大黑鱼挂了起来，撸起袖子准备剥竹笋。
“不用，你平时练功累，正好趁机休息下，我在城里给你买了很多有趣的玩意，你快去看看。”
“对对，还有七彩的烟花和粘牙的蜜糖哟。”毛子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一番纠结后，孩子爱玩的天性终究是占了上风，乔羽一脸兴奋的跑了过去。
“再帮我搞点蘑菇过来，爷爷的最爱，小野鸡炖蘑菇！”乔木淘干净了米粒，已经开始动手拔鸡毛了。
“得嘞，再做个我最爱吃的爆炒猪肝。”
“哪里有猪肝啊。”乔木没好气的笑骂道。
“等着我去打一头回来？”
“你一个人行不行？”
“难得你亲自下厨一次，不行也得行啊。”
“你什么时候也变成一个吃货了？”乔木印象中毛子对口腹之物毫无兴趣。
“你太不理解兄弟的心了，难得欧阳家的大小姐尝一尝你的手艺，你不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毛子冲乔木眨了眨眼睛，向密林深处走去。
乔木瞟了眼一旁眉飞色舞的师父和饶有兴趣的墨墨，不由得满腹疑惑，“这老头跟这丫头怎么这么快就熟悉起来了？”
砍柴烧水、杀鸡切菜，乔木做起来行云流水般，丝毫不拖泥带水。墨墨远远的瞄了眼，黑珍珠的眼眸中满是爱意。
相比于富家公子们的吟诗作对、花前月下，墨墨更喜欢眼前这个一身油烟，只懂柴米油盐的穷小伙儿。微黑的皮肤、健硕的身板，用自己的脊梁撑起了整个家。
乔木自然不知道远处有个痴痴的观众，此刻心思全放在了做菜上，精心的熬制着鸡汤，时不时添柴加水。只是等了许久不见毛子的踪影，便开始有些担心起来。要知道这后山的野猪可不是普通野猪，不仅凶狠无比，力大无穷，而且阴险狡诈，丝毫没有普通野猪的憨厚与呆笨。乔木依稀记得，小时候曾亲眼见过一群野猪分工有序的将河中的鲈鱼一点一点的全部驱赶到河边的浅滩之上，大快朵颐的享受了一顿鲜美的鱼肉。
乔木抬起头眺望了一番，还是不见毛子的身影，不禁更加担心起来，没有将野猪一击毙命是件十分危险的事情，受了伤的野猪连山中的猛虎都要害怕几分。但竖起耳朵细细听来，也并没有听到丛林中有任何打斗的声音或者是野猪的哀嚎，乔木悬挂的心稍微有些放了下来。
“这个毛子到底搞什么鬼，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乔木嘟囔着，忍不住又瞟了眼密林深处。
刚嘟囔完，就看见毛子熟悉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只是两手空空，却丝毫没有野猪的身影。
“没打着？”乔木扬起眉毛。
“诺，这里呢。”毛子笑眯眯的伸出了左手。
一根粗糙杂乱的草绳拖在身后，显然是临时编织而成，顺着草绳的方向望去，不远处竟然跟着一个可爱的小猪，此刻这猪正一脸不情愿的蹲在地上，丝毫没有要站起身的意思，却被毛子不由分的拉着走了许久，身后早已滑出了一道深深痕迹。
“这你也下得了手？”乔木调侃道。
“跟小羽挖春笋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正好用来解馋。”
“不过，这猪肝确实嫩，炒出来一定好吃。而且可以整个烤乳猪，一边烤着一边往上涂蜂蜜，再往肚子里塞上几个火热的石头，那味道，那口感。哎呀！”乔木说着，自己都禁不住咽了口唾沫。
而身前的小猪似乎也能听到人话般，有模有样的跟着也咽了口唾沫，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成为盘中美餐。
“别说了，开始吧，我给你打下手。”
“成。”乔木洗了洗的尖刀，向小猪走去。
此刻若是换做墨墨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在大家族中成长起来的孩子，看到小猪这憨态可掬的样子后，都会不由得惊叹道“好可爱”，从而转为将其饲养起来，而对于在深山和丛林中成长起的三兄弟而言，压根就想不到可爱二字，心中满是天上掉馅饼的喜悦。因为他们深知一个道理，若想在充满毒蛇猛兽的深山中活下去，只能练就一副冷血铁胆，任何心慈手软的想法或行为都有可能成为齿下亡魂。
与众人嬉笑打闹所不同，山头的另一个方向，一个身影正在崎岖的山路上步履蹒跚，
“你们就会欺负我！”
“看我长得帅就欺负我！”
“等我长大了，看你们谁还欺负我！”
乔戒正气喘吁吁的坐在酒坛子上，嘴巴里碎碎念的说个不停。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满满一车酒终于被这个白胖的少年搬上了山。只是此刻搬运人早已累的满头大汗，腰酸背痛，纵使闻着香味，肚子早就咕咕直叫，但无奈两腿发软，四肢无力，一步一步的向前挪。
“小羽，你这孩子，你哥哥都累成这样了，你也不说扶我一把。”以乔戒目前的地位而言，也就敢指挥指挥小羽了。
正在盛饭的小羽听到后，放下碗筷一路小跑过去了，却被乔木喝到，“乔戒，你再得瑟，饭就凉了啊。”
乔戒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一把举起跑过来的乔羽，“有这份心就行，等我老了你再搀扶我吧。走我们吃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