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84 顾我思---生命的垂涎（一）

她摇晃着小小的灵巧的脑袋，心脏砰砰地跳动着，在楼梯拐角处停了下来，呼出一大口气，一边庆幸自己没有被发现一边放心地拍着胸脯自言自语道，“还好，还好，没被发现。”

一直以来她虽然被很多人夸赞漂亮聪明，温柔可爱，但现在她极度自卑，觉得自己不够好看，也没有其他女孩聪明，她拿出小挎包里的镜子照了照脸上小小的青春痘，失望极了。

“这个样子别人怎么会喜欢啊。”她像是在自我否则、嘲笑。

随着，她的眼里闪出奇异的光彩，刚刚那个让她心跳如麻的男生再次出现在了走廊尽头。

她有些焦灼地放好镜子，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藏起来。

她从来没有这么心乱过，她是顾我思，像诗经里说的那般，温柔可爱，淡定从容，但这一次，她再也无法从容面对自己的心。

“顾我思！”她的后背突然一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回头都知道是谁。

她有些窘迫地转过脑袋，“小沿。”她一边撒娇道，一边心虚。

左沿好奇地盯了她一眼，“做什么猥琐的事，怎么这副表情？”

顾我思想了想，这事不能告诉她，左沿要是知道她在高一就对一个男生动了心一定会吃了她的。

“没什么啊，我就是累了，歇会。”顾我思继续心虚道。

左沿不太相信地看了她一眼，“你做了什么累成这样，要在楼梯间歇着？”

顾我思无从回答，只得傻笑着敷衍着左沿的问题，左沿也没有再深究下去。

左沿走后，顾我思的眼神再次瞥向了办公室的某个角落，那个男生正坐在办公椅上很认真地看着一份资料，完美的侧脸，认真的神情几乎让她抽不回眼神。

经过多方打听，她知道了那个男生的名字爱好和班级。

松南，喜欢篮球，登山，现在是高中部的学生会主席，经常出入老师办公室。

顾我思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经常看见松南，这几天学生会正在招人，要是她进了去不就可以经常看见主席了吗。

她为自己的小聪明而沾沾自喜。

第二天，她就拿着一张宣传单进了某间教室，台下坐着学生会的领导们还有几个老师，顾我思走上讲台，目光迅速转到台下坐着的松南身上，庄严肃穆。

顾我思暗笑，他一定是个有趣的男孩子。

“大家好，我叫顾我思，是高一七班的，我想加入学生会，因为，因为，没什么原因，就是想加入。”

她为自己的表现感到窘迫，只顾着来入选了，竟然忘记了想什么样的理由，底下的人有几个笑了，但松南始终正襟危坐。

顾我思与他眼神相交的那一刻，松南笑了笑，迷人得紧。

“这位同学，看来你没有做好进入学生会的准备。”松南眯笑着委婉地拒绝了顾我思的加入。

顾我思突然急了，走上前一步，“不不不，主席，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松南眉毛微挑，“我做主席没多久，你的小道消息很灵通嘛。”

“我朋友告诉我的。”顾我思乐不思蜀，要知道，松南肯跟他讲几句话她已经知足了。

顾我思就那样死皮赖脸地进了学生会，从此以后跟着她的主席风行天下，但其实也就是对她而言的潇洒，松南或者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

她知道她的喜欢莫名而卑微，但即便是这样，她也相信总有一天松南会认得她，记住她，跟她在一起开心地度过每一天。

她想的东西对了一半，她的梦想也只是实现了一半，松南最后真的永远地记住了她，却不是和她在一起，而是以最残忍的方式伤害了她。

她站在阳台上等着那么可爱的身影出现，松南真的从走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带着款款的笑意。

“嗨，主席。”顾我思对他摇摇手，笑得花枝招展。

松南点了点头，“在这干什么呢。”

“主席你记得我？”顾我思高兴地反问。

松南笑笑，“你是顾我思，宣传部的。”

顾我思重重地点点头，笑得更加欢畅了。

后来他们偶遇了很多次，每一次都是以打招呼、再见的方式进行，但松南永远也不知道，其实那些偶遇都是一个女孩精心制造的，这么大的校园哪有人每天都会遇见。

那几天，顾我思总是会看着天花板莫名其妙地傻笑起来，然后换来左沿的不解和嘲笑，每每那时，她都会收敛一些。

后来，她真的没想到自己那么那么喜欢的男孩子会和左沿认识，而且她也不知道松南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左沿的。

她只知道，有一次在走廊上，看见松南站在他们教室外面，发出内心最真的笑容，而他的对面正好站着左沿，她的心像被一把尖刀刺伤，她第一次觉得喜欢一个人可以疼痛成这样。

更加让她不可相信的是，她问左沿松南跟她什么关系的时候，左沿脸上那羞涩的微笑，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难受，那笑容里的信号她比谁都要明白。

左沿这样的人，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但只要一用心，便是用生命。

她那么娇羞地笑着，一定很喜欢那个男生吧，那时候顾我思失魂落魄了好几天，但是左沿都没有注意到，她反而心情很好。

或者那时候她和松南之间就发生了什么，是松南跟她表白了吗？

她不能想这么多，因为王寒至已经出现了，当年那个被左沿伤害的恶魔，现在回到了这里，一定不会放过左沿的，虽然她并不清楚他们之间具体有什么过节，左沿对此说得很是隐晦。

她还是决定接近王寒至，只为心中那个小小的梦想，她觉得左沿那么爱她，一定会为了她离开松南的，她第一次这么自私，可是她的这个想法，谁也不曾知道。

除了王寒至。

她想她要是拼尽全力去求求王寒至让他罢手，放了左沿，左沿一定会感激她，然后再告诉她，其实她也喜欢松南，而且很久很久。

她也确实太过简单了。

可她永远也不知道就在她深陷城市小屋的时候，她最喜欢的男孩已经和自己最好的朋友渐生情愫，而且越来越深，她才是那个最大的笨蛋。

她首次鼓起勇气进了城市小屋，她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人，甚至不知是男是女，好看还是丑陋，凶残还是温柔，所有的一切她都一概不知，就踏上了一条没有未来的未知的路。

初次见到王寒至的时候，她的心还是小小地震惊了一下，那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男人却满脸沧桑，那时候她甚至有点可怜他，因为她知道每一张沧桑的脸的背后都有一段难以忘记痛苦不堪的往事，而王寒至的往事是什么，她不感兴趣，也不敢有兴趣。

她记得他的眼神，就像沙漠中的一匹饿狼，随时都会长大嘴巴，清理肠胃吞下万里山河，而她自己主动送上门去，给了那匹饿狼最好的机会。

她还是太简单了。

她觉得，每个人的心都是肉做的，只要她耐心地感化他，他一定会忘记那些仇恨，不论是多大的恨意。

顾我思看见他眼神里有些柔情，便懈怠下来，紧绷的心也开始放松，说明这个男人的心也不是铁石做的，他还是有柔情的一部分，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顾我思觉得那个男人的眼睛深情得可以滴出水来。

王寒至慢慢靠近她小小的身体的时候，嘴里念念有词，“你还是回来了。”

顾我思不懂他口中的你指的是谁，她只是有些害怕地摇摇头，“我是有事求你的。”

王寒至停下，脑子顿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似乎之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但事实就是这样，因为那一刻王寒至恍然大悟，哦，这个女孩并不是安又晴，她只是和安又晴长得像些罢了，安又晴如果还活着，现在也三十了吧，怎么会是这般模样。

“你说。”王寒至淡淡回答。

“你还记得我吗，我上次来过。”顾我思埋下头。

是啊，她上次来过，来的那次，还那么巧，被左沿看见了，真是说不出口的一件事。

“我当然记得，你让我放过左沿。”王寒至淡然地回答道。

顾我思抿抿嘴，“谢谢你还记得，我还说过，要是你不答应我，我就一直找你，直到你答应为止。”

“呵呵，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这样的能力，你算什么。”王寒至冷笑一声，不敢看那双像极了安又晴的眼睛。

顾我思答，“因为你不敢看我的眼睛，你不敢，是不是我的眼睛能让你觉得悔恨？”

她想当然地以为王寒至害怕与她对视只是因为她的眼神，一位心理学家说过，有社交恐惧症的人或者心中有愧疚的人是不敢与人直视的，尤其是那些心存善念的人。

顾我思觉得一定是这样的，如此一来，他们之间的谈判就可以上升一个高度了。

王寒至有些生气地抬起头，不服气地看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发现真的无法直视，他恼怒至极。

“你以为你一个小丫头能决定我的什么事吗？”王寒至咬着牙，粗暴地搂过顾我思的腰肢。

顾我思吃惊地睁大了瞳孔，难道真的要走这一步吗，她必须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吗。

可是一切都不是她可以决定的。

顾我思彻底失去了自己，身体和心。她慢慢地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也渐渐被那个男人吞噬，她内心深处那个男孩已经渐渐在她的心中失去了位置。

一是因为左沿跟他走得越来越近，他们之间的感情她似乎无心打扰，二是王寒至就像无法甩开的橡胶一般粘着她的心脏。

所有的一切她只能记得大概了。

那个时候，这个城市最美丽的滨河路，这条滨河路上最高档的小区，圆安小区十一楼，他们二人坐在微风下聊着一个死去的女孩。

白色纱纹窗帘被风微微掀起，像是蓝天纯净的灵魂轻抚着王寒至此时微疼的心脏。

顾我思意识到那个故事悲伤得有些过分，内心一阵难过的情绪。

“你别介意啊，我说话就是不怎么经大脑。”她歪着脑袋竭力看清王寒至别向窗外的脸。

被她的神情逗得一乐，王寒至眼睛弯起来像夜空里的月牙。

“没事儿，我也有过十七岁，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啊说话就该是这样，再说我也不是什么古板的人。”

从纸袋里抽出一张纸，擦拭着刚刚被弹在桌上的些微烟灰。

顾我思在心底噗嗤了一声，他居然觉得自己不古板。

“那安又晴说话也是这样吗？”

“不是，她说话很沉稳，但也像孩子。”

顾我思点点头，十七岁的女孩子被三十岁的男人形容为沉稳，那是怎样的女生呢。

王寒至继续补充道，“所以她说的每句话都是经过无数次思考说出来的，有一次我好几天没去陪她，因为那段时间我想过和她分手，快毕业了，现实逼得我们必须分开，我以为她会忘记我的存在，可两天之后她发短信给我。”

“她问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王寒至的双眼正好对上顾我思那双求知欲极强的眼睛，像一汪清水。

“如果你回答有，那你就太懦弱了，感情还抵不过现实的摧残，但你说没有，那你就太残忍了，你也不忍心那样伤害她。。”顾我思竭力用自己现有的感情知识分析王寒至当年的感情。

那样子甚是可爱灵气。

“如果你遇到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你会怎么办？”王寒至抬头问。

“我啊，顺其自然，看事情怎样发展。”

“这也是另一种勇气，至少不是逃避。”

“所以你没有回她的信息？”知道了开头与结局，竟无法料到其中那些纠结。

王寒至有些沉重地点点头，就像心上被绑上了一块巨石。

安小丘的心也随着他的脑袋使劲一沉。

“后来她发了好几条类似的短信，我都没有回，我觉得慢慢就好了，直到某一天我再没收到短信，结果是她来找我了，她说她知道我的顾虑，让我不要过于担心，她可以过苦日子的。”

“然后你就打算不分手了？”

“是，但我没想到后来会出那样的事。”

王寒至双手扶着前额，眉头间皱起的肌肉让他看起来老了好几岁。

女孩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哪怕一大堆安慰的词汇已经准备在脑袋里，最终还是没能说出那些安慰的话，她妈妈说大人的事小孩子是不会明白的。

可她怎会那样难受呢，王寒至此时此刻一定很想那个她曾经深爱过的女人吧。

她移身到了王寒至身旁，更加清晰地见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几条被痛苦缠绕着的皱纹，她的手不知不觉间移到男人的手臂上，顺着他棉柔的休闲装甚至能够听见他心脏的跳动。

“你没事吧？”带着谨慎，疑惑，小声问着，不敢再像之前说话的语气那般。

她的手握得更紧了，直到感受到王寒至的肌肉开始发抖，顾我思的手才稍微松了些。

“王寒至，”见王寒至没有回答，她再喊了一声。

男人的双手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一双白净纤细的小手也离开了他的臂膀。

他呼了一口气，看向顾我思那张白净的脸，一笑。

“不早了，送你回家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下去打一车就回了，也不是很远，那你…”

小姑娘使劲摇着双手，一个劲儿地笑着，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些别扭。

“好吧，路上小心。”

顾我思站起身子准备离开，听见身后传来声音，“对了，下次再见到江亦卉能躲就躲，犯不着惹上她的。”男人低沉的声线就像一个巨大的磁场吸引着顾我思跳动的心。

她匆忙冲出房间走进电梯，好像多留一秒就会发生什么事情似的。

顾我思深深吸了一口气想着自己刚刚内心的翻涌，感到后怕，还好控制了情绪，才没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

她想起了王寒至难过的样子，那些刻意掩盖的情绪，还有为一条生命的消失而惋惜的心，她的内心泛起了从来没有过的涟漪。

她想她这时候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安又晴会喜欢上这个男人，若是他陪着自己好几天她也会不顾一切喜欢上的吧。

想到这里的时候电梯已经到了一楼，门已经打开了，她往脑门上狠狠打了一下，并喃喃了一句，想什么呢。

被刚想进电梯的老太太看到，嘴角缠绕着一丝嘲笑。

外面的天已经不知不觉间变得暗黑起来，听说这时候人的心脏处于最真实最清楚的阶段，至少对于顾我思来说是这样，她有什么疑问都会选择这时候想个明白。

夜晚的风刮在她的脸上，荡漾出一些笑容，也是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爱上了王寒至，她得感谢十年前那个叫安又晴的女孩，她让她知道，王寒至那么重情重义，他所有的坏都来源于强烈的爱。

可是这些事情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秘密。

连王寒至自己也不知道，顾我思爱上他的那一刻并不是在城市小屋，而是在一场长谈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