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不原谅（下）

张艺强压着自己的哭腔，抽了下鼻子，手背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一把，应了一声，没回头，也没说其余的话，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嗯字，却包含着她所有的苦涩情绪。程浩扬走近她，拉她的手臂，久久地才说了一句：“艺宝，你听我解释。”张艺没回头，也没有甩开他的手，闭着眼睛，说道：“好，我听着，你解释吧。”

程浩扬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向她解释些什么。告诉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和安晓上了床，告诉她自己和安晓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关系，告诉她自己爱她……可是，这些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能相信。不管怎样，他确实和安晓发生了关系，而且他之前接近张艺确实是在张艺身上看到了安晓的影子，他没有处理好和安晓之间的关系让她伤心难过也是事实，一切都是真的，一切的解释在现实面前都是那么的无力苍白。

他一句解释的话也说不出来，感觉有字在挂嘴边，可是却发不出声音，除了母亲去世，他再也没有这样的感觉，心痛、难过、无力，他稍稍用力，把张艺抱在怀里，他不敢用大力，只是轻轻地圈着她，似乎一用力张艺就会消失一样。他能感受到怀里人的颤抖，能感受到她的痛苦挣扎，能感受到她此刻的绝望，他不知道他们之间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会走到这步田地，他不甘心也不舍得，问了一句：“你，你会，会，原谅我吗？”

张艺任由他抱着，他们离得很近，她可以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感受到他怀里淋过雨的潮湿感，甚至能听到他清浅却有些慌乱的呼吸声。她缓缓地开口，说：“浩扬，你知道，我是孤儿。其实我没有特别恨我的父母，因为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不知道他们是谁，所以无从可恨。我没和你说过吧，我在前被一对儿夫妻收养过，但是那个男人实施家暴，尤其是喝醉酒后，他打我，打我养母，最后还是邻居发现后报了警，所以我又被送回了孤儿院。”

她语气正常，似乎在讲一个不相干人的故事。其实这些事情，程浩扬知道，他之前调查过张艺的全部资料，但是他只是草草的翻阅了一下，并没有了解过细节。今天这些事情被张艺亲口说出来，放佛看见张艺亲手撕开自己心口的伤疤，

“如果真要问我这辈子特别恨的人，那也就是之前收养我的那对夫妻吧。因为，我不怕从未拥有，而是怕得到后再失去。所以，以后再有人要收养我，我都拒绝了，院长骂我不懂事不知好赖，我一气之下就离开了那里，去了旧巷，找了一间小破屋，自己一个人生活。”

程浩扬不敢再听下去了，他心疼的要命，他爱着的姑娘，放在心尖上疼爱的人，童年时候却生活得这么辛苦。他抱紧她，一个劲儿地说：“别说了，别说了，艺宝，你别说了。”他抱着她，乞求她不要继续说下去，不要再这样故作镇定，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在他心口上刺去，尽管刀刀不致命，但是绝对刀刀让他苦不堪言。

“所以，浩扬，我不原谅你，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你给了我爱情的希望后，又把我推进失望地沼泽中，太残忍了。这样的痛苦我尝过一次，现在又经历了一次，够了，被抛弃两次，也算是，好事成双？毕竟，每一段经历都是老师，教会我们一个又一个道理。与其让你之后和我说分手，不如我先说出来，就当做，是我，抛弃你。”

程浩扬抱着她，双臂收紧，摇着头，嘴里说着不，他不要分手，他不想，明明前几天他们还好好的，他们约会甜蜜，她还睡在他的卧室里，而今天，他们就要分开了。他不知道怎么挽留她，或者说，他知道自己留不住她了，所以只能紧紧抱着她，感受到她在自己怀里在自己身边。

“艺宝，你听我说，我和安晓，什么都没有。不，不对，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是她给我下了药，而且我喝多了，所以……”

“所以，你就选择了背叛。”张艺听着他凌乱的解释，猛地用力推开身后的人，面对着他吼了出来，“是呀，酒后乱性，药物作用，逢场作戏。听起来真是情有可原啊，所以呢，所以我就要为你们的荒唐买单吗！你们是青梅竹马，还有过一段两小无猜人人看好的初恋，我和你呢，云泥之别，我都不认识你的朋友，我根本不了解你的生活圈子。自从我知道安晓之后，我收到了多少条短信你知道吗？不只是最开始威胁，以及今天那些恶心的照片，在此期间我还收到过你陪她吃饭、逛街、买首饰等等一系列的照片！”

程浩扬呆滞在原地，张艺说出的每一字都在拷问着他的内心。是呀，做错事的人是他，再经历了一系列的欺骗后，他凭什么要张艺原谅他，就像张艺说的让她为自己的错误买单呢，明明张艺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啊。

张艺的情绪完全释放了出来，委屈、难过、气愤，一股脑地宣泄出来，她抓着程浩扬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你说啊，程浩扬，你告诉我，我凭什么原谅你！欺骗、背叛、隐瞒，你们明明知道这是爱情大忌，可是每一条你都触及了，你做那些事的时候你有没有为我想想啊，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心里到底把我张艺当成什么人啊？”她的情绪就在崩溃的边缘，程浩扬一把抱住她，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不断地安慰着她，“艺宝，你别哭，是我的错，是我让你伤心难过了，我是个混蛋，你可以不原谅我，但是我们不能分手，我不同意，我不分手，哪怕你恨我，我也要把你留在我身边。”

“程浩扬你够了！”张艺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不停地捶打着他，胡乱地挥舞着拳头，程浩扬也不躲，任由她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他感觉不到痛，只能感觉到心里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每一拳都打在那个大口子上，心痛的要命。

张艺打了一会儿，忽然像一个电池用尽的娃娃，一下子就停止了动作，她站在沙发旁，冷冷地看着程浩扬：“你不同意？程浩扬，你凭什么不同意，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你真自私，明明自己不能让别人幸福，还要把人绑在你身边看着她痛苦。不分手，不分手可以，除非安晓死了，我就同意不分手！”张艺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居然说出安晓去死这种话，她说完就后悔了，可是她没有解释，就倔强地站在原地盯着程浩扬看。

“艺宝，你怎么能这么说，这件事情虽然安晓有错，但是你也不能这么说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你什么时候变了？”程浩扬有些难以置信。

“对啊，我变了，变得让你觉得陌生，让人觉得不可理喻了，是吧？”她有些失落，这句话虽然是对着程浩扬说，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程浩扬也觉得自己反应不对，看着张艺失魂落魄的表情，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两个人沉默着，夜晚渐渐来临，天上没有月亮，屋里没有开灯，在黑暗中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他们就这么站着，沉默了许久，还是张艺先开了口：“浩扬，我们分开吧。你看，明明我们就是因为安晓才吵架，可你还是会不自觉地维护她。也许在你看来，那只是一场意外，一个错误，如果我不知道，你可以选择把那件事抹掉不给我知情的机会，但是在我看来，那就是一个污点，一场灾难，是又降临的一场抛弃。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心里早就把我抛弃了，或者，我从来没进去过你心里。”

说完这些话，她就径直往自己的小卧室走去，她不能再和程浩扬一起呆着了，气氛太压抑，她不想看见他，更不想闻道从进门后他身上就带着的消散不去的安晓的香水味。走到卧室门口，她忽然停下，不死心地问了一句：“程浩扬，当时，你接近我，也是因为她吧，就像她说的，代替品。”

她等了片刻，似乎想听见一个否认的答案，可是空气依然是寂静的。她笑了，嘴角却是苦涩，她开门进了卧室，怔怔地坐在床上，闪电照亮了床头放着的二人合影，不过只有一秒，照片就又融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