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粗声细语

又等了十多分钟，他直接把自行车扔在那里，跑进了学校。

当他跑到周念念他们教室，却发现门已经锁上了。从窗子那里看也没有周念念的身影。

“周念念！周念念！”任航舟一直等在校门口，他很确定周念念没有出学校。教室里没有，他就从一楼开始一个教室一个教室的找。

“呼……呼……”把整个学校都找遍了，任航舟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蹲在周念念他们教室门外。

突然，有细细的哭声从门缝里传出来。那是周念念的声音。

任航舟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狠狠一脚向上锁的教室门踹去，门“哐”地一声砸在墙上。

蹲在教室门旁边的捂着肚子的周念念楞楞地抬起头看向突然出现的神色焦急的任航舟，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睫毛上还带着泪珠。

“门锁上了你怎么还在里面，身体不舒服吗？”任航舟见她不舒服想把她拉起来，但周念念摇头不愿意。

“你是哪里难受，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管任航舟怎么问，周念念一味地摇头，任航舟多问几句她就把头低着。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天空染上了暮色。

“天都要黑了，陈姨回家要是没见到你该有多担心。你要是再不说你哪里难受我就直接把你扛回去。”任航舟向来说一不二，说扛回去绝对不会是背。而且他知道周念念最怕妈妈担心她的身体，他都帮她瞒了好几回了。

“我，我肚子疼。”周念念怕任航舟真的把她扛回去，也怕妈妈回家没看到自己担心。一说完就把头深深地埋在手臂里。

肚子疼？任航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学生，虽然他不听课，但至少上生物课的时候他还是知道了一些。当即尴尬得使劲地挠后脑勺。

他红着小麦色的脸，望着周念念哗一下拉开衣服拉链，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她。

拿着衣服的手带着薄薄的茧子，骨节分明。周念念抬头看着把头扭到一旁的冷着脸的任航舟，抿了抿唇接过衣服系在腰上。

自行车从未有过的慢，周念念坐在后面，垂着的睫毛轻颤。她的眼睛只看见前面那双长长的腿，慢悠悠地蹬着车。

回到家，周念念趴在床上缩着身体。任航舟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车骑得几乎飞起来。

“请问你想要什么？”服务员觉得这男生真奇怪，在店里转来转去就是不买东西。有点不正常。

任航舟不答，留给服务员一个潇洒的背影，两只眼睛飞快地扫过货架上的东西。看到那一小包，做贼似地抓在手里，付了钱就像后面有狗追他一样消失在街角。

肚子疼得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周念念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一个小袋子就放在了她面前。她趴在床上看着任航舟静默地拎着水壶出去，好奇地打开袋子一看，脸瞬间红得滴血。

她望了眼楼道里拎着水壶烧热水的任航舟，把头捂在被子里企图压住砰砰乱跳的心脏，脸上的热度在深秋寒凉的空气中几乎燃烧起来。

天气越来越冷，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厚。周念念把棉衣的拉链拉到下巴，走到自行车旁边。

跨在自行车上的任航舟一如既往地冷冷的，只在她上车时从衣兜里拿出两个还带着热气的鸡蛋塞在她手里，长腿一蹬连侧脸都没留给她。

他这态度周念念都习惯了，捂着鸡蛋侧坐在后面剥开鸡蛋壳，顺手把其中一个递往前面。

任航舟一只手掌着车把，一只手接过鸡蛋，几大口把鸡蛋塞进了肚子里。

忽然，车轮碾到了一块石头，车身歪了一下。“哎！”周念念身体一僵，两只手揪住了任航舟腰侧的衣服。指尖都白了。

不过这只是虚惊一场，任航舟迅速稳住了车身。他低头看了一眼揪着他衣服的细白的十指，捏着车把专门挑一些石子多的路，骑得歪歪扭扭的。

这一天中午，好几个月不曾迟到的两人双双站在了教室门口。一个捧着书看着黑板记着笔记，一个两手各挂着一个书包金鸡独立。

一节课后，任航舟的手差点抬不起来。坐在自行车后面的周念念的心都是揪着的，就怕一个不小心冲水沟里去。

但幸好，一路有惊无险。回到家，任航舟骑在车上没下来：“你今天别做饭了，我妈煮了一大锅的饺子。她要是问起我，你就说我有事儿，一会儿就回来。”

周念念点头：“好。”她也不问任航舟有什么事，背着书包上了楼。

任航舟望着她上了楼一转车头消失在墙角，早就在半道等着他的吴江见他来了吸了口冷气：“你今天上课扔纸条砸我说要搞张鸣那小子，他惹你了。”

“那小子嘴太欠，他还以为那次他把周念念锁教室里我不知道，见天儿地在老师面前蹦达给我小鞋穿。”任航舟捏捏手腕，远远地看见有几辆自行车开过来，骑在车上的几人吹着口哨，时不时停下来围着路边的女生打转。

吴江把自行车停好，给任航舟使了个眼色站在路边。那几个人也看到任航舟他们了，骑着自行车冲过来。

当第一辆自行车冲到任航舟面前，他一脚踹过去。连车带人踹倒在地上。

一场混战，由此开始。

正在楼道里煮饺子的任妈妈看见周念念回来笑开了花。“念念回来了啊，来来来，阿姨刚下的饺子，正热乎着呢。”

“阿姨我来吧。”周念念放下书包挽起袖子过去帮忙。

“你去把碗放好。这里阿姨来就行。小航呢，怎么还不上来。”

屋里拿碗的周念念手顿了顿，把碗一个个放到桌上：“他说他有事儿，一会儿就回来了。”

“这臭小子，肯定又是去哪儿野去了。我们自己吃，不管他。”任妈妈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盛饺子的时候把任航舟那碗盛得冒尖儿，边吃边等。

这一等，就等到天黑，任航舟回来时饺子早就凉透了。周念念正在洗碗，听到声音一回头就看到任航舟正在脱沾满泥的棉衣，左脸颊上淤青一片，一看就是和别人打完架才回来的。

任航舟没想到周念念在，脱衣的动作停住了。

周念念没说什么，洗了洗手从水壶里倒了些热水，把帕子拧了递到他面前。“阿姨在楼下方阿姨家，叔叔还没回来。”

“嗯，吃了吗？”任航舟脱下棉衣接过热乎乎的帕子抹脸，抹到淤青的时候疼得脸皮都在抽搐。一碗饺子端在他面前嘴巴都不敢张得太开。

周念念见他这样回家拿窗台上的红药水，刚一出来就看见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一个比任航舟还惨的的男生站在筒子楼下破口大骂。整个筒子楼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往下看，任妈妈从方阿姨家里走了出来。走到那中年妇女面前轻声细语地赔礼道歉，最后还给了她五十块钱才把她送走。

“散了吧散了吧，有什么好看的。”和任妈妈交情很好的方阿姨挥散了看热闹的众人，拍着任妈妈的肩道：“回家去好好和航子说，航子是我们看长大的，他是什么脾气谁不清楚。就刚才那小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偷鸡摸狗打架生事，也只有他妈有那个脸来找你。别委屈了孩子。”

“没事儿，你快进去吧。”任妈妈笑着让方姨进去，转身冷着脸上楼。

“阿姨”站在楼道里的周念念看见任妈妈上来叫了一声。任妈妈问道：“那小子回来了是不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边说边走进屋里，正困难地张着嘴的任航舟一看见他妈进来筷子一抖，好不容易吞进去的半个饺子滚了出来。

“妈”

“你别叫我妈，我管不了你。我以为这几个月你安分了一些，可你呢。一回头就去打架。”任妈妈站在门口，脸都憋红了。

任航舟从椅子上站起来：“是那小子嘴太欠，到处说我和念念的坏话，还把念念锁在教室里。我没抽死他算他运气好。”任航舟一想到那些男生暗地里怎么说周念念脸色就难看，拳头捏得紧紧地。

“你还有理了，你别以为你上个星期拿回来的成绩单老娘没看到。你是想怎么样，是不是准备大学不上了，就和那些街上的混崽一样啊！”任妈妈说着说着眼眶红了，望着任航舟恨铁不成钢。

“妈”任妈妈强势了一辈子，哪怕当年饿得吃不上饭的时候都没有埋怨没有红过眼。任航舟见不得他妈哭，咚地一声跪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

“要跪就给我出去跪，在这里碍我的眼。”任妈妈转过身进屋关上了门，看都不看他一眼。任航舟利落地从地上起来，走到冷飕飕的楼道里跪了下去，背挺得直直的。

一直站在门口，把任航舟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周念念静默不语，她望着跪在楼道里的任航舟，抿着唇，口中呼出的热气模糊了眼睛。

她从小身体不好，和爸爸两人为了治病把本就不富裕的家庭熬得穷困无比，连上学的学费都是妈妈去卖血凑齐的。邻居的小孩儿也被家长告诫不和她玩，怕出什么意外。

后来疼爱她的爸爸去世了，母亲带着她四处辗转做工。她早就识遍人情冷暖，她以为自己连血都是冷的。

可她遇见了任航舟，这个在别人眼中是个流氓混蛋的大男孩带着一身刺人的火焰闯入她的世界。他会每天接送她上学，会跑遍整个学校找她，会在她人生难言的尴尬中把衣服脱给她，一个男生红着脸给她卖卫生用品。也会为了她打架，现在无怨无悔地跪在地上。

周念念吸了吸鼻子，轻手轻脚地进了厨房把那碗冷透的饺子倒在锅里热了热。端着饺子做贼似地趴在窗台上。香浓的饺子味儿让正饿得肚子呱呱叫的任航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突然，一个冒着热气的饺子从窗子里伸出来。

他顺着饺子看过去，周念念带着红晕的脸庞印在他眼里。“你快吃吧，待会儿阿姨发现了。”

任航舟就那么愣住了，傻傻地张开嘴巴一口把饺子吞进去，扯到脸颊疼得直抽气。

“咳咳”任妈妈突然起来，脚步声把做坏事的两人吓得急忙收回手，周念念蹲回墙角，任航舟嘴巴包着滚烫的饺子烫得心都在抖。

任妈妈瞥了跪在地上的任航舟一眼，哼了一声脚步一转再次回房。背着门的脸上带着笑意。她算看出来了，要治她家这臭小子，还得从念念身上找突破口。

任妈妈一转身，任航舟就张开嘴巴，差点喷火。周念念像地鼠一样冒出头扑哧一声笑出声，弯弯的眉眼看得任航舟大脑一片空白。

“你该多笑笑”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