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人无合
刘庆生是从杭州阜康钱庄总号成立以来，便一直跟着胡雪岩干到现在的，对于钱庄生意，他也是十分的熟络。他甚至钱庄最要紧的就是信誉问题，一定要让大家相信你的钱庄实力雄厚，才能立于不败之地。阜康钱庄成立之初，能够在短短五六年便独占江南各省钱庄的大头，与山西票号形成南北对立的态势，便是因为阜康钱庄与官府藩库紧密联合，大家都知道阜康的信誉最好。
所以挤兑风波刚刚开始，刘庆生便没有如同其他钱庄一般乱了阵脚赶紧下排门阻止客户前来兑换现银，而是在挤兑风波刚刚兴起的第一时间通知了胡雪岩，随后张贴告示，大笔提现需要东家来到福州之后核实才能进行，而一千两以下的银子随时可以提现。
在稳住人群之后，刘庆生亲自在柜台后面工作，尽可能地把每一笔生意都拉长时间来做，使得寸头消耗慢下来。这一招取得了显著的效果，虽然富康门前门庭若市，但富康并没有立马在挤兑风波之中被打垮，而是一直坚持到了胡雪岩前来。
等到藩库官差拉着银箱来到阜康门前之后，白花花的银子一亮，原本拥乱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自然不知道银箱之中除了表层是白银，剩下的全是石头，只是看着几十箱银子，知道阜康实力雄厚，很多人便没了提现的心思。此时福州正直战乱，很多人都选择外出躲清净，此时看到阜康存银如此丰厚，甚至临时选择不提现，反而往阜康存了一些银子。
而鼓动民众闹事儿的，都是淮系官员请来的一些小混混。他们看到大家已经对阜康重拾信心，知道再闹下去也没有用，于是便提了现银离开。
所以福州阜康的挤兑风波就这般度过了。然而就在福州的事情刚刚了解，上海方面又除了问题。胡雪岩当初为西征军筹借的贷款，是分期七年，每六个月偿还一次的。还款由浙江、广东、江海和江汉四关出票，按期偿还。当初签订贷款协议的时候，还有一个附带条款，那就是三个月内关票不到，作为担保人的胡雪岩就要交罚银十五万两。当然，合约签订的时候很是公平，因为大三元银行交给西征军的贷款，也是分期拨付的，要是大三元方面延期三个月没有交付银子，也需要罚款十五万两。
西征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年，贷款也已经还了一半。当时各省的关票，都是统一划到上海，然后经由上海道海关衙门划到两江总督衙门。而代办总督衙门银钱的，一直是胡雪岩的阜康钱庄，所以各省关票送到上海之后，姜石林便应该把款项汇入阜康。但是姜石林得了李鸿章的授意，存心要扳倒胡雪岩。在胡雪岩连续两年生丝商战失利，资金周转正困难的时候，姜石林又将了胡雪岩一军，迟迟不肯把关票打到阜康钱庄。
胡雪岩闻讯便又着急忙活地赶回了上海。轮船抵达上海的时候，还是一片夜色。早已经迫不及待站在甲板上等着下船的胡雪岩看到了松江码头，便赶忙从纱背心口袋中掏出洋表看了一眼。一下船，早有漕帮的弟兄侯在轿子旁边。
一下船胡雪岩便挥手说道：“赶紧把郭庆春喊道我府上。”
一路上胡雪岩都没有睡好觉，心里烦闷不堪，只觉得现在手头的生意已经隐隐要跳出他的控制。他虽然有心经营，却发现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郭庆春也收到了胡雪岩的消息，这一夜也没有睡觉。漕帮的弟兄在德国租界找了一圈，才发现郭庆春就一直侯在胡府。
落轿之后看到郭庆春，胡雪岩刚忙拉着他去了书房。
“庆春，大三元的款项这个月底就必须交了，姜石林那边到底收上来多少了？”
“前十来天的时候说是已经收到半数了。这几天总应该还有款项进来，应该也有一百万。但是东家，这姜石林居心叵测，不得不防啊。”郭庆春忧心地说道。
进到书房之后胡雪岩回身把门关上，拉了个凳子给郭庆春坐下，自己走到了书桌之后，把拐杖竖到了一边，寻来水烟抽了几口，然后问道：“现在上海有多少现银？”
郭庆春伸了一个手指头。
“一百万？”
“对，一百万。”郭庆春苦笑道。
“有这些钱应该也够应急了，姜石林那边还是得催促着才行。”
“东家，我说的是整个上海，现在现银恐怕也就只有一百万了。”郭庆春说道。
胡雪岩一愣：“什么意思？”
“东家，现在法国的军队在咱们沿海不断巡逻，有几次就要靠近松江了。现在上海市面上一片凌乱，有不少人都卷着银子去了内地。阜康这几日光是万两以上的提现就遇到了三四起，钱庄的寸头已经不够二十万了。上海大小钱庄六十七家，这六十七家钱庄已经被逼得倒闭了十多家，我看剩下的也顶不住多长时间了。我已经贴出去告示，其他钱庄的银票，即便是盖了阜康的印戳也不予兑换，违约金赔出去十多万。”郭庆春赶忙把自己这些天的动作交代了一下。
胡雪岩闻言眼睛瞪得很大：“什么，整个上海只有一百万的现银？那这要是发生挤兑，整个上海的生意不全都崩盘了？”
“谁说不是呢？”郭庆春猛地拍了一下大腿，说道。
胡雪岩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对，现在这个时候真是太乱了。我们能够自保便已经足够了。我现在的信用伤不得一点点，你要尽快催促姜石林把银子都打进来，大三元那边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的虚实，不然怡和洋行那边又要在收购生丝上下手了。不过我们也得做好完全的打算，这姜石林初来乍到，真是来者不善，万一他就是要拖到下个月给我们汇款，我们为数不多的二十万寸头就要去十五万。这不是小数目，咱们得提前想个应对的办法。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