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借刀杀人（三）

漆黑一片的旷野上，自入春来疯长的杂草还未来记得清理，如今也无意中成为了一道掩护沧澜关士兵的天然屏障。

再加上不久前那一场大雨，让这些杂草上沾满了水珠，偶有几处低洼的地方，还形成了小小的水坑。

如此一来，倒也免去了墨卿烟最后的顾虑。

“云凰殿下，弟兄们已经准备好了！”

黑暗中，一名士兵猫着身子跑了过来，然后极其小声的说道。

“嗯！”墨卿烟轻轻嗯了一声，再次抬头看着那堵不算太高的城墙，寒光闪烁的目光里，仍有那么一丝犹豫之色。

她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去尽力保全这些士兵的性命，可只要战端一开，刀剑无眼，无论是城墙上的守军还是沧澜关的士兵，都会有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战场上，鲜血与死亡，自古以来从未避免过。

但同样的，无论是为了替父皇兄长报仇雪恨，还是为了整个东墨国的未来，墨卿烟很清楚，自己必须去打这一仗。

想到这里，墨卿烟深吸一口气，然后徐徐吐出，那一双深沉四海的眼睛里，犹豫之色终是褪尽，只剩下一片坚定的寒光翻涌。

“所有人听令，弓弩准备！射！”

话音刚落，一排弓弦惊颤的声音陡然响起，由于士兵们选择的目标覆盖了几乎整个陵丹城的城墙，再加上夜色的掩护。

这不到百名士兵射出的箭矢竟给人一种万箭齐发的感觉。

陵丹城外的旷野上，瞬间被利箭破空的呼啸声占据，听得人心神震颤。

这一点正在城楼上巡视的关忠尤其深有体会。

他原本还在与几名副将闲聊说笑，便突然间听得一阵刺耳的尖啸声由远及近而来。

使得他们之间的谈话戛然而止，还不等关忠仔细查探这尖啸声来自何处，一支带着寒光的利箭便贴着他耳旁飞过，不知去处。

“哪……哪来的箭？！”与利箭擦肩而过的关忠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的血液瞬间变得冰冷了起来，刚颤抖着声音喊出几个字，便被身旁一名反应稍快的副将扑倒在地。

紧接着伴随着利箭破空而来的尖啸声充斥着整个陵丹城的城墙上，也渐渐开始有士兵受伤哀嚎。

方才还一片安静的城楼，瞬间陷入了混乱之中。

黑暗中不断射来的利箭尽管不算密集，可陵丹城的城墙上本就窄小，一时间倒也给人一种无处可躲的感觉。

再加上此刻城楼上值守的士兵也大都是陵丹城原本的守备部队，这些数年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士兵平日里操练的时候或许还看不出什么端倪。

可一旦到了真正的战场上，便会瞬间原形毕露。

大量的士兵为了躲避从黑暗中飞来的箭矢，开始在城楼上惊慌失措的来回跑动。

可这样的跑动非但没有让他们避开这些利箭，相反倒让他们成为了移动的靶子。

以至于在墨卿烟已经下令箭下留人的情况下，陵丹城的士兵还是出现了不少的伤亡。

这一点倒是让墨卿烟怎么也没有料到。

与此同时，在副将的保护下险险避开了箭矢的关忠也迅速回过神来。

与城楼上乱作一团的士兵相比，关忠虽然不是军中武将，可他身为陵丹城的城守，平日里大大小小的风浪也经历了不少，此刻虽然心中害怕，但到底还是勉强保持着冷静。

察觉到箭矢是从城下漆黑一片的旷野上射来的时候，他便立刻高声喊道，“敌袭！所有人准备迎敌，不要慌乱！”

然而当他说完这句话后，城楼上大部分士兵就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命令一半，只各顾各的逃命躲藏。

甚至还有些跑得快的，眨眼间都已经跑下了城楼，不多时，城楼上只剩下少量士兵还在坚持防守。

然而从他们那紧贴墙沿瑟瑟发抖的模样来看，显然已经丧失了斗志。

“这……本官平日里怎么就养了这样一群饭桶？”

看着己方士兵被对方一轮箭雨就崩溃了斗志，关忠一时间也是气得脸色发青。

不过此刻他也没功夫纠结这些，毕竟陵丹城已经数年未遇战事，甚至由于城池太小，平日里朝廷也极少关注这里，这些士兵们久疏战阵，如今御敌溃逃，倒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关忠一边望着城楼下漆黑一片的旷野，一边对着身旁的副将吩咐道，“你立刻把敌袭的消息传给陛下留下的三千精兵，就说沧澜关的敌军已经兵临城下，让他们速上城楼支援。

其余人赶紧去集结自己麾下的士兵，若再有临战逃逸者，军法处置！”

“哦！对了，记得派人点燃城墙上的烽火台，让陛下也知晓我们遇袭，好派兵增援！”

短短的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关忠也猜出了这些箭矢究竟是由何人射出。

毕竟如今能够对陵丹城形成威胁的人除了数十里外沧澜关中的士兵外，再无其它。

虽然关忠在这场内战上也比较支持墨卿烟取胜，可那也仅仅停留在个人想法上。

只要这场战事的胜负局势还未显露，他就绝不可能冒着帮助叛军的罪名去帮助墨卿烟。

毕竟如今东墨执掌大权的人仍旧是墨渊，而不是墨卿烟。

就在此时，又一阵尖啸声从黑暗中袭来，吓得关忠赶紧蹲下身子，也学着城楼上其它士兵一样，紧贴墙沿，以此避开利箭。

由于有了城墙的掩护，接下来的几轮箭矢倒也没能造成更大的伤亡，瞧见城下射来的箭矢暂时伤不了自己，关忠也开始低声咒骂起来。

“这天杀的，也不知道本官是不是最近时运不济，这不刚刚才谈到不会有人来进攻陵丹城，结果下一刻对方就攻打过来了。”

至于什么组织士兵防守反攻，虽然关忠之前吩咐副将的时候似乎有模有样，可他到底只是文官，而不是武将，再加上他本就不想趟这滩浑水，于是也就抛之脑后了。

反正在局势还未稳定下来之前，他绝不可能主动去招惹墨卿烟与墨渊之间的任何一方，派人去通知墨渊留下来的三千精兵，已然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这样一来，无论这场战事最终是墨渊获胜还是墨卿烟获胜，他都能保全自己城守的为止，可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就在此时，城楼东面角落的烽火台，也被士兵们点亮了起来，冲天的火光瞬间便将大半个夜空映得一片通红。

关忠趁着这个机会探出头望向城下，只见城下那大片大片的草丛里似乎站满了士兵，隐约看上去，几乎不下千人。

“竟然这么多人！”虽然有烽火台的火光照亮，但毕竟相隔甚远，关忠也看得不怎么真切。

只是由于心中的恐惧，他也不敢细看，只下意识的判断城下的敌军不下千人。

若墨渊没有在陵丹城中留有精兵驻守，以城中原本士兵的战力，这千名敌军，倒也足矣攻下整个陵丹城了。

与此同时，城下旷野上，墨卿烟抬头望着城墙角落上那冲天而起的火光，嘴角忽然间轻轻一扬，配合着她脸上的冷厉，在火光映照下竟显得有些妖异。

“所有人听令！撤进身后的树林中，半个时辰后，再次发起进攻！”

话音刚落，这些由叶长风亲自挑选出的士兵便迅速收起弓弩，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鬼魅一般，退进了陵丹城外的树林里。

此刻，数十里外，墨渊大营之中。

由于大战在即，再加上对手是墨卿烟，夏杰倒也不敢有丝毫大意，此刻正带着一队人马在军中来回巡视。

毕竟在夏杰看来，墨卿烟能够施展手段的时机，也只有今晚了。

只要熬过了今晚，等到天一亮，他们就会倾全军之力进攻沧澜关。

到时候能够决定的胜负的，就不是双方主帅的谋略，而是双方士兵的战力了！

“将军，营外的将士们已经埋伏了一夜，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动静，您看是不是可以把他们撤回来休息了，毕竟明日我们就要对沧澜关发起总攻！”

正走着，夏杰身旁的副将忽然间开口说道。

夏杰微微一愣，随后抬头看着漆黑如墨的夜空，好一会儿才沉沉点了点头，“时候也不早了，让他们撤回来休息吧，不过预警的暗哨还是得留下。

毕竟虽然这个时候墨卿烟偷袭大营已经不太可能，但总归要提防一下！”

“谢将军！”副将笑着点了点头，正欲转身离去，却不经意间瞥见了夏杰身后，那远处的夜空中不知何时变得一片火红。

“将军，那是什么？”

副将立时抬手指道。

夏杰眉头一皱，露出了疑惑之色，顺着副将所指的方向回头望去。

“那个方向……是陵丹城！”

当夏杰瞥见那远处的夜空中的火光时，却是刹那间瞳孔猛的一缩，极为震惊，“该死的！我们守在这沧澜关外，墨卿烟怎么绕过我们的！”

不过夏杰尽管震惊，反应却没有丝毫缓慢，他立刻朝着那名副将喊道，“快！立刻让你麾下所有士兵集结，准备出发！”

“出发？这大半夜的去哪儿？”副将明显没有夏杰反应这般迅速，只愣了一下，一脸惊诧的问道。

“陵丹城！”夏杰一边朝着墨渊的大营方向冲去，一边一字一句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