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儿女婚事 下

触目惊心！君夫人轻轻翻动着几张供词查看，对于陆朝宗来说这四个字用的到也不算夸张，他一向注重允贤这位庶出长子的培养，俨然一副侯府继承人的样子，可到了此时才发现这长子不仅过于温吞没有魄力，居然还这般没有主见，连去求情都不是自己的主意，竟然是让人撺掇着去的，恐怕这才是真正触怒陆朝宗的地方吧。

据清秋的供词来看，这陆雪涵也很是清楚陆允贤在她父亲心中的地位，甚至认为之所以雨薇能够成为二皇子妃完全得益于这位兄长，否则依照陆雨薇的资质又哪里比她强！

这招针对陆允贤的设计与她来说可谓是釜底抽薪了，那种情况下去求情，极大可能会被陆朝宗训斥厌恶，导致陆允贤地位下滑，陆雨薇自然也会被牵连；其二，陆朝宗没有生气，反而觉得陆允贤此行孝心可嘉，她也可以得到陆允贤对她的感谢，全了她的兄弟姊妹之情。不论怎样算，她陆雪涵都不吃亏，何乐不为？

这样几次三番的算计，君颖怡不是没有察觉，只是苦无证据，且陆雪涵的种种举动与她母女二人皆无坏处，她甚至还可以顺水推舟，何乐不为。直到云萱进宫那日，总算是让她窥出了陆雪涵的动机，故而在昨夜抓住了她的马脚。

雪涵这孩子心机够深，容貌也生的俊秀美丽，可就是太傻，后宫诡谲多变，多少自允聪慧之人皆折在那里，焉知将来就没有她陆雪涵呢？若不是皇上圣心已定，她必不会让云萱进宫，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或许离她们这样的人家太远，但是为她的嫡女挑一门此生无忧的婚事对她来说还是易如反掌的。

百事千般皆为命中注定，可她君颖怡偏不认命，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退一步绝不会是海阔天空，她唯有去拼去搏，给云萱搏出一个更为明朗的未来，凤临天下也许不是此生最佳的选择，在此时来说却绝对是最好的。

君颖怡长长的叹出一口气，似是有无限感慨在其中。

陆朝宗闻声抬头挑了挑剑眉，侧身打量着君夫人，“夫人缘何叹气？”

“妾身感慨人心不足，更叹这雪涵有些痴了，皇宫是什么样的地方，若能选择，妾身愿倾尽所有来换一个云萱不入宫的机会，可惜却无计可施。而雪涵本可以不蹚浑水幸福喜乐，却非要脚涉泥潭，岂非是痴了。”君颖怡兴致不高有些厌烦的说道。

陆朝宗笑了笑，“夫人对云萱入宫之事还是不能释怀？”

“侯爷，云萱是我怀胎十月而生，我爱她，疼她，惜她，怜她，如果可以选择，妾身宁可云萱如同旧时王谢堂前的雨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也不愿她成为这太子妃将来步履维艰。”君颖怡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席话说的情真意切，绝没有半点的虚妄之言，完全是发自肺腑。

自古以来，便是这情真意切最为动人，若没有十分感情，如何发出这肺腑之声！

陆朝宗也不例外，他能感觉到这位夫人对他的感情不够深厚，甚至缺少了那份男女之情，那到也是无妨，本就是皇上赐婚，她又一向知礼识趣，不嫉不妒，家事打理的井井有条，于大事上还能帮他揣摩圣意，当的起贤惠的名声。于此相比，对于女儿云萱君颖怡确是殚精竭虑，精心爱护，细心教导，不说别的，单说最近一段时日的表现，也能窥出一二。

对此，陆朝宗深有感触，可怜天下父母心，当年他的母亲卑微弱小，与这侯府来说不过是一个过气的玩物，嫡母强势，对姐弟二人百般折辱，父亲却视若无睹，可就是那样柔弱卑微的母亲在世时尚且对他们姐弟百般维护，这父母尺牍之情最是令人动容。

就在陆朝宗满心怜惜准备开口劝说自家夫人莫要过于伤心之时，去清凌轩劝说雪涵的红菱端着托盘缓缓步入室内，陆朝宗定睛看去，只见那紫檀木托盘之上放了几碟酸甜开胃的小点心，正中则摆着一只翡翠小碗，碧莹莹的翡翠碗中隐隐透出些中药的苦涩气味。

红菱进屋先是将托盘放置在软榻中间的花几之上，微微后退三步，屈膝行礼，“侯爷，夫人安好，雪涵小姐奴婢已经劝回去了，那个婢女也请夏瑾嬷嬷好生看顾起来了。”禀报完君夫人刚刚交代完的事情，红菱顿了一顿，侧身对着君夫人开口道，“夫人，红霏把药给您煎好了，配着几样小点儿，也可以避避味道。”

君颖怡懒懒的看了一眼药碗，有些郁结的别过了头，“拿下去吧，苦涩难忍，喝的人都要苦到骨子里了。”

“夫人，要不奴婢去给您舀点蜂蜜加进去？”红菱看出了君夫人的不喜，微笑着低声询问道。

“夫人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喝起药来？可是身体不适吗？”陆朝宗看着君颖怡厌厌的表情，感到有些新奇，他的这位夫人一向端庄娴静，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儿使起小性子来，倒也颇为稀罕。

对于陆朝宗的关心，君夫人只是抚了抚衣袖上的合欢花，而红袖则是轻轻低头，不言不语。

如若说刚刚陆朝宗的关心只是碍于夫妻情面，此时到真是起了几分的好奇之心，沉吟片刻，对着红菱开口说道，“夫人既然不愿说，你是夫人的陪嫁，自然清楚情况，你来说说看。”

红菱有些踌躇的看了君颖怡一眼，语气中含着几分欣喜的说，“此事奴婢还需恭喜侯爷。”

“这丫头，夫人都这样了，喜从何来？”这陆朝宗一向精明通透，如今也被这对主仆弄的毫无头绪。

红菱看了看迷惑不解的陆朝宗，掩下了嘴边的那一缕微笑，打趣道，“侯爷英名盖世，怎么还没有明白呢？奴婢先退下去给夫人拿些蜂蜜来，还是让夫人给您说吧。”说罢，朝着两人揖了揖身子，转身离去。

陆朝宗听了这一番话，似乎有些明白，却又有些不敢置信，上上下下的打量起君夫人来。

君颖怡叹了口气，带着几分好笑的呵斥道，“这促狭鬼，年纪大了，到越发的调皮起来。侯爷莫要挂心，妾身喝的是张御医开的安胎药。”

君夫人的话音刚刚落下，坐实了心中猜想的陆朝宗心里顿时开心的难以自抑，一双凤眸充斥着无限欣喜，开怀道，“夫人所言当真？真是有了孩子？”他伸手便握住了旁边君夫人的玉腕。

君颖怡看了眼两人交握的双手，旋即冷静地低头说道，“妾身数日前偶感身体不适，便让红菱去传了御医，想来依照张御医的医术，应该是不错的。”

    陆朝宗闻言欢喜道，“即是如此喜事，为何不及时通知本侯，也让我好好开心一下才是。”陆朝宗虽然不够喜欢君夫人，但对于子嗣传承一向极为在意，更何况君颖怡是正室夫人，如果诞下儿子，那便是他的嫡子，想到这里曾经湮灭了的希望如今又清晰可见起来。

“妾身也是刚刚知道不久，这些时日侯府事情太多，怕说了让侯爷分心，况且，现在胎儿还小，也不知是男是女，再则，妾身当年生云萱时伤了身子，如今再度有孕却不知是否能成功诞下麟儿，没有过早禀告侯爷，也是怕侯爷您失望。”君颖怡语气淡淡的说道。

“夫人多虑了，男孩女孩都是本侯的子嗣，本侯自然喜欢，不过咱们已经有一个云萱了，如果夫人再能诞下一子，这就是儿女双全了，那可是极大的福份。至于其他，夫人一向积德行善，若真有满天神佛定会保佑咱们的孩子平安出生的，到是几日不见，你看着憔悴许多，辛苦夫人了。”

“妾身毕竟年龄大了，张太医的意思也是静养为宜，是以对侯府中馈多少有些力不从心，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岔子，也是妾身有愧于侯爷的信任了。”君颖怡记挂着陆雪涵的事，也不愿多谈腹中的孩子，便将话题引了回来。

“雪涵的事与夫人有何关系，终归是她自己作孽。”提起这事，陆朝宗心中的欢喜便去了一半，他这几个子女就没有省心的，尤其是这两个庶女，一个聪明过头，一个愚蠢过头，真是令人心烦。

“侯爷莫要这样说，毕竟是女孩子家，一时糊涂也是有的，只是此事不宜张扬，妾身主管内院，出了此事也是难辞其咎，到是有一主意，不知是否合适。”

对于女儿，陆朝宗在怎么心烦，也总是雷声大雨点小，真让他下手惩治，他还未必舍得，听了君颖怡的话，提起了几分兴趣，“夫人不妨说来听听。”

“雪涵年岁还小，看到两个姐妹嫁入宫中难免有些吃心，毕竟都是侯爷的女儿，她又一向心细，侯爷若责罚太过，难免伤了父女情分。妾身想着既然贵妃娘娘有意让咱们家与博望侯或望襄伯家联姻，若是一味拒绝难免会让贵妃难受，不如让雪涵择一家嫁过去，一来是全了贵妃娘娘的面子，二来这两家身份尊贵，对雪涵来说也是好的归宿。侯爷以为如何？”君颖怡清凌凌的嗓音缓缓道来，条理清晰，入情入理，让人听着极为舒坦。

陆朝宗对此自然是愿意的，他本就不愿意让允贤娶那两家的女儿，可长姐的情面又不得不顾及，才会来与君夫人商议，如今君颖怡办法，一下子解决了两大问题，他怎会不满意。

“夫人此法甚好，那雪涵许给哪家合适？”

君颖怡沉思片刻，“博望侯家门第更高一些，但是只有一位嫡长子，如今已有妻室，庶出孩子有两位还未成亲，但这样到委屈雪涵了。望襄伯家有三位嫡子，那位二少爷与咱们家雪涵年岁相当，听说文武双全，配咱们雪涵到是挺好，这都是妾身的浅见，侯爷还需多多打听一下才是。”

这个夫人最让他满意的地方也在这里，处理事情一向秉公办理，从来不会情绪化，对于庶出的子女也不薄待，比他当年的嫡母许氏强了太多。当即点了点头，说道，“就按夫人说的办，我会在着人打听一下的，尽快把雪涵的亲事给定下来，省得她再有非分之举。”

“嗯，这样极好，女儿毕竟是娇客，是以在为云萱雨薇准备嫁妆时，妾身也比照她们姐妹两个的标准给雪涵备了一份，此事还未向侯爷禀报，请侯爷恕罪。”

“无妨，府里的银子你只管取用，要是不够在与我开口就是了。只不过雨薇她们毕竟是要嫁到皇家的，雪涵只是嫁入伯爵家，夫人还是要掌握好分寸，莫让人说闲话才是。”陆朝宗松开君夫人的手，饮了口香茗道。

“侯爷放心，在规格上还是有所不同的，只是会在给雪涵贴补一些罢了，女儿家出了门毕竟不比家中，还是丰厚一些的好，只是到时候侯爷莫要心疼银子就是了。”君夫人见事情有了眉目，心情也好转不少。

“夫人只管用就是了。”陆朝宗起身开怀笑道，“府中的事你以后管控大局就好，细节可交与红菱她们去做，毕竟还是身体重要，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要好好休养，记得按时喝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与本侯说一声，我先去书房了，到了晚上再来陪你用膳。”语调温柔体贴，阻止了欲下软榻送他的君颖怡，更是细心的给君夫人挪了挪靠垫，让她倚靠更舒服一些。

君颖怡目送陆朝宗大步流星的离去，只是缓缓的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脸上露出一抹慈爱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