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倭贼犯华 山河泣血（五）

“这事儿呀，也转眼过去三十几年了，当时我十来岁，不想学针线活，整天就跟着我哥到处乱跑，就喜欢舞刀弄枪的。也就是和你爹结了婚，这心呀才定了下来，有了志国后，才真的做回了女人，也才明白，这女人呀，做事干活儿就要有个女人样，要不还要他们男人干啥？吃干饭的？所以这以后呀，家里女人撑着，外面的事儿就给男人干，我们顾家就好了。”

她语重心长的说着，兰朵听了，认真的点了点头。杨母慈祥的看着兰朵，用手轻轻捋了捋她的头发，眼中满是母亲的爱意。

“当时社会乱，当官的拿钱不办事，鱼肉百姓，可真是造了孽了。虽然我当时还是个十几岁的女娃，还不明白事儿，可是我知道这大清朝气数已尽，眼看着就要完蛋了。果不然，洋鬼子没几年就打到了紫禁城，吓得当时的皇帝老爷跟老佛爷到处乱跑，最后还是到了我们长安城才躲下了，被撵得跟丧家犬一样。这老佛爷是山西人，本来想着在太原住下，可是洋鬼子的兵厉害，在山西待了没几天就又跑了。听别人说，皇上跟老佛爷来的时候那个阵势可大了，当地当官的为了奉承，提前几天打扫好落脚的行宫，还让人们都上街夹道欢迎，光是在灞桥上迎接的人都里三层外三层的站满了人，当时秋天农闲，有的人听说皇上来了，大老远的跑过来看热闹，那景象跟过年似的。我家当时开着镖局，时常有长安城的押镖生意，当时我爹和大哥正好押镖到长安城，也凑上了这千载难逢的热闹，我爹说，这老佛爷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老婆子，穿的土里土气的，就和普通的老百姓没啥两样，倒是那一双大脚，让人看到笑掉了大牙。可是那可是太后哩，谁敢笑，就都在背后偷偷看着笑，跟看唱大戏的一样。”杨母话语柔和，像是一抹淡雅的风吹过，她微微笑着，脸上的皱纹悄悄舒展开来。

“大脚？难道他们满人不缠脚？”兰朵有些疑惑的看着杨母，目光在她的小脚上盯了一会儿，微皱着眉，“娘，缠脚一定很疼吧？”

“疼，是真的疼。身体还没长成的时候就要开始缠脚了，把脚趾头全掰断，卧在脚心里，并且从五六岁的时候穿的鞋，就和现在的一样大，就是人俗称的三寸金莲。”杨母将脚抬了抬，苦笑的看着脚上的鞋子，“我这脚可不是三寸金莲，那脚要更小，都没个手掌大呢。我这脚当时缠了一半，走路都成问题了，我爹心疼我就不让缠了，为这还和我娘大吵了一架呢。这也不能怪他们，那时候社会风气就是那样，这缠小脚可不是一般人家随便就可以缠的，只有大户人家的小姐才能缠小脚呢，要是不缠那就是犯了祖宗的礼法，没人敢上门提亲，嫁都嫁不出去了。有的住在偏远山村的人家户，为了让女儿嫁到大户人家，趁得上门当户对，不让女儿受苦，也让女儿从小缠小脚，你想想，一个大姑娘家家的，疼的喊天叫地也得忍着，可真是遭了罪了。我的脚没缠成，当时人都说没人会娶我，我也怕过，可就是吃不了那个苦，后来遇上你爹不也照样嫁了，现在不还好好的，啥也没少。所以说呀，这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有的可真是害人呀。你看你现在，大脚穿着绣花鞋，走路快，也敞亮，多好看。”

“我在家从小就野，不像是个姑娘家，我娘就是缠了小脚落了病，那些脚趾头没了知觉，动也动不了，看着真是怕人。所以从小，她都不让我缠小脚，免遭了这些罪。”兰朵看着杨母，脸上洋溢着淡然的笑容，眼睛里填满了温情。

“好啊，不缠脚多好，女人嘛，活出个样子就行了，也没必要非得缠个脚。”杨母脸上浮现出轻松的笑容，将手中的粽子递给兰朵，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洋鬼子进关没多久，又闹起了长毛，那些人也不留辫子了，不管男的女的，都披头散发的，跟闹鬼一样。这些人可是杀人不眨眼啊，最痛恨的就是洋人，当时我们县城开了新办，来了两个洋人在城里建了个教堂，这洋人满头金晃晃的头发，长相也奇怪，总是接济穷人，倒不是什么坏人。可是长毛进了城，把县官一家砍了，吊在城门口，那两个洋人就更惨了，直接被长毛一刀砍掉了头，我是没见，不过见的人都说那血呀可是溅了有三尺高呢，人头骨碌碌的滚得老远，你说吓人不。当时传言四起，说这些长毛时阎王爷从地底下派到人间的小鬼，专杀人呢，有人还见过他们吃小孩，一时间人心惶惶，要是有哪家孩子大哭不听话了，父母就会说再哭，一会儿把长毛引来了吃了你。这一吓唬，孩子准停下了，连平日里见人就叫的恶狗，闻到了长毛的味儿，也不吱声了，当时，这长毛可是让人害怕哩！”杨母皱着眉，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再想起以前的事儿心中还是存着后怕。

兰朵看着她，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这长毛我听人说过，不是帮着清政府打洋鬼子的嘛，怎么为非作歹了？”她疑惑的看着杨母，眼中满是好奇，像是一个爱听故事的小孩子。

“打洋鬼子？那都是京城那一带才闹的事儿，我们陕西贫凉，哪来的那么多洋人？不就是打着这样的旗号，干一些草菅人命的勾当。”杨母看着兰朵，脸上隐隐带着愤愤不平。

“难道当时就没人敢反抗吗？这长毛不就是和土匪刀客一个样儿了？”

“反抗？那时候的人连正眼也不敢看长毛一眼，谁要是看了，不管大人小孩，第二天起来眼睛准没了。还好这长毛闹的时间不长，要不是这老百姓可咋活呀。”杨母面带愁容，轻轻的叹了口气，“倒是有不怕这伙子人的，可是谁要是有那样的本事，说不定早就成大事了。”她说完顿了顿，拿起几片竹笋叶子，在上面舀上了米，递给了兰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