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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82 松南---倔强的少年(一)
他是个幸运儿。
从小到大没有经历过太多风雨,更别说痛苦。这得感谢他的父母,一对浪迹天涯的神仙眷侣。
松南在很小的时候就接受了一个事实,自己的父母常年不在家中,他必须学会独立,但这并不会像大家想的那样多灾多难。
他们家有一个阿姨,像是他的妈妈一般,常年照顾着他的生活起居,几乎没让他受过任何委屈,从幼儿园开始他便乖巧懂事,从来不会惹出什么祸端。
松南的爸爸妈妈每年只是春节期间回一趟家,从来没有发生过改变,待上一个礼拜之后便再次消失,跟所有此种情况的家庭不同的是,他的父母感情很好,即便是一年回一次家,他也能看到他们一家人相亲相爱的场景。
从初中开始,他的领导才能便有所凸显,总是担任着班长或者团支书这样的职务,高中时候更加坐上了学校学生会主席的位置,一直以来,受到老师和学生的种种好评,只要是他们学校的人,都知道松南这个人。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生活会因为谁而变得一团糟,会有一个人出现打破他生活所有的规则,他理想的生活就是努力学习,考上好大学,有份好工作,找个好女孩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直到他在某一天遇见一个人的时候,他知道一切都玩了。
他大概已经忘记了那是个什么天,天上的云是白的还是黑的,总之那一天,他的心跳得异常猛烈,上眼皮使劲跳动着。
所以他才想着从教室的题海中出来透透气,一走到阳台,便看见了每天一成不变的场景,一群男生趴在栏杆上,对身边走过的每一个女孩评头论足,从头到脚,从衣服品位到皮肤弹性,他很是反感,曾经也以学生会主席的身份阻拦过几次,但效果不大。
只是可怜了那些女孩子。
他总是默默倚在栏杆上看着那群调皮男生的身影,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他不过是想找个方法治疗他们的病,这样影响校风的事情不能一直在学校发生啊。
可他慢慢注意到,这层楼里有一个女孩很特别,这群男生永远不会指着她的背影说什么,这女孩每次走过的时候似乎都带着一股强大的风力,那力道正好足够封住男孩们的嘴巴。
他了解到,这女孩名叫左沿,至于为什么没有受到男生们的评论,当然不会因为先天条件,且不说这女孩长得如何,讨不讨喜,就说那群男生,就算是又矮又胖,脸上都是青春痘的女生也可以得到他们的青睐。
况且这女孩生得也算是俏皮可爱,利索的短发,精巧的五官,只是嘴角始终没有笑容,松南还从未见她笑过。
那天,左沿从那群男生身边走过的时候,松南正好也倚在另一边的栏杆上缓解疲劳,女孩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松南的脸刷得一下红了,因为他无意间瞥见了女孩裤子上的一点红色,他自然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他纠结着要不要冲过去告诉左沿这事,要是冲过去了,对左沿而言便是一个陌生人突然跳出来对她说你裤子被血染了,那不是耍流氓吗。
但若是不说,明明已经看见了但不说,这样的事对女孩来说或许很是尴尬,那别人会不会在背后嘲笑她?
他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眼看着左沿走过那群男生,那一瞬间他就后悔了,他似乎想象到了那群男生是如何嘲笑别人的。
果然,他很快便听见了如雷般的嘲笑声,与此同时他快步向女孩走去,拉过女孩的胳膊将她拽到了拐角处。
好奇怪,看见女孩眼神的那一刻,他的心第一次跳得那么猛烈,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干净纯洁,但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让他陷了进去,他拽着衣角一时不知说什么,女孩怔怔地望着他。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结结巴巴地告诉了女孩真相,却遭到了左沿的嘲笑,那笑不是语言里的,是眼睛里的,骨子里的。
那声音似乎在说,我一个女孩都觉得没什么,你一个大男人叽叽歪歪的干啥。
但那一刻,松南真的不知如何面对,或许从那一刻开始,他就陷进去了,陷进了左沿犀利而真诚的眼里,他想要知道那是怎样一个女孩。
有时候一个人的眼神会吸引你急不可耐地去了解她,直到将心中的谜团处理干净。
但他无法预料到那是一场莫大的灾难。
很多年后松南常常会想,如果当年他没有做那个决定现在的他、左沿、顾我思会是怎样的情况,他想不到,那会是他生命里永永远远的谜团,一个再也无法亲手解开的谜团。
他利用职务之便,知道了左沿这个人,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但似乎并不在乎,性格高冷,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却与学生会一个叫顾我思的丫头相处甚好,她们之间的友情甚至得到很多人的羡慕,当然,还有很多人的冷艳。
那是他注意到她之后的第一次共同的体育课,他们的体育课都是几个班一起上,但班与班之间的人很少交流,他站在后排,时不时看一眼那个小小的背影,内心有个巨大的疑问,女孩子例假期间还可以上体育课吗。
但他始终没有问出来,身边的人都是些八卦的人,他要是问了这个问题不知道会被怎样打趣。
快要上课的时候,隐隐看见一只小手伸了起来,他抬眼望去,竟是她,他展开了眉眼,内心默念,我就说嘛,女生例假期间是不能做运动的。
哪知当左沿说出自己要请假的时候,遭到了老师的质疑,还有同学们的哄笑,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些生气,看着那个小小的孤僻的影子受到大家的攻击,他内心的保护欲一下便涌了出来。
他在心中纠结了千遍万遍,还是没能忍下那口气。
多年后,他想起他举起手说的那句,“老师,我作证”,他都会觉得啼笑皆非。
那可能是那一年大家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或许也是老师遇到的最奇葩的请假方式。
但他从未后悔过。
如今的松南生活在青岛,还是时常回忆起这些往事,每每如此,嘴角都会泛出一丝笑容来,他终究还是不后悔的。
每次回忆起这些的时候,她都会拨通左沿的电话,听听她的声音,左沿是个需要在南方生活的女孩,南方干净的山水足以让她平静下来,况且北方这个城市,太多的事让她伤感。
伤感这事,他一个人做就行了啊,原本就是他的责任,他的过错,自然得他自己来承担,不管那事过去了多久,都是存在的,如果必须要一个人来忏悔,那就他吧。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定要回青岛生活的原因。
因为那年犯下的一个错。
其实那个错误早在所有人都没有意识的情况下他就犯了,那时候他还没有认识左沿,甚至没有认识顾我思,更别说王寒至。
那年他放学回家之后,在冰箱了找了些吃的就躺在沙发上,一边吃东西一边看一档普法栏目做的节目,他从小便对那样的节目很感兴趣,可能这也是很多男孩子的天性,喜欢一些危险且刺激的东西。
节目之后,他们家的阿姨提醒他,周末要到舅舅家去一趟,这是很多年来不变的规律,周末总是要去一趟舅舅家,似乎他的舅舅才是他的父亲。
松南背着书包,到舅舅家做作业。
这些年,他舅舅的变化可真大,从一开始的几十平米的套房,一直到十年后的大别墅。
松南打开尤隆家里的房门,放下书包便开始做作业,很久之后尤隆才从外面回来。
尤隆摸着他的脑袋,宠爱地看着自己的侄儿,“南儿,作业多吗?”
松南点点头。
“好男儿是不能被束缚的,你要是不想做可以不做,舅舅给你们老师说。”尤隆笑着,眼里全是长辈对晚辈的爱。
松南却摇摇头,“为什么不做?那舅舅觉得按时完成作业的男儿就不是好男儿了吗?”
一句话问得尤隆哑口无言,他知道,现在对松南这个九岁大的孩子讲人生大道理还为时过早,况且松南这孩子,一身的反骨,有自己的思想和脾气,他也是不好教育的,便没再说什么。
倒是松南,一直很疑惑,为什么舅舅不鼓励他做个好孩子,反而让他跟着自己的心走。
幸好那几年家里的阿姨一直对他说,一个人要想出头就必须努力学习考上好大学,将来这个社会才不会遗弃这样的人才,否则松南一定会在尤隆的鼓吹下变得焦躁、为所欲为。
晚饭之后,松南坐在舅舅家的大床上,那是舅舅独有的大床,他的衣服随意扔在床上,散发着浓浓的烟味,他舅舅常年在外跑,难免有些应酬,抽点烟是正常的,松南也没在意。
“南儿,舅舅在越南给你带了礼物,在衣服兜里,你自己找找看。”尤隆突然伸进脑袋对着松南说道。
松南兴奋地笑了,一把拿过尤隆的衣服就翻找起来,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什么好玩意,衣服外面的两个兜都翻找遍了,依旧什么也没有。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件衣服翻了过来,里面还有两个兜,他小心翼翼是因为他知道尤隆所有的衣服都是最好的料子,很昂贵。
翻过来的一刹那,他小小的瞳孔放大了一些,衣服里面是一层黑色的夹克,绒的,但奇怪的是,有一块的颜色要深一些,他凑近看了看,想到了血迹,凑到鼻子上闻了闻,还有淡淡的腥气。
他想着,是不是舅舅哪里受伤了?
不过受伤了血迹怎么会沾到衣服里面,而且是那个位置。
小孩子的想象力总是丰富的,他想起了来舅舅家之前看过的那场凶杀案,罪犯就是因为没有将血迹处理干净而遭到警察的逮捕,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保护舅舅,尤隆就像他的家人一般。
“怎么?还没找到吗?”尤隆问出这话的同时,松南已经拿到了一颗白色的珠子,很大很滑十分漂亮,是那时候男孩子都会玩的一种珠子,但既然是越南带来的,一定比其他孩子玩的要高级很多,松南会心地笑了,忘记了之前的血迹。
他跳着来到尤隆身前,“谢谢舅舅。”他抱着尤隆的腿,撒娇道。
尤隆没有女人,没有孩子,松南就像是他自己的儿子一般,他自然对他无比疼爱。
“以后想要什么都要跟舅舅说知道吗?”尤隆一把抱起他,好久不抱,还真是重了。
第二天起床之后,向往常一样打开早间新闻,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电视屏幕上,一群人围着一个人,很多的警察,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一个男人在大雨里嚎啕大哭,震慑到松南的并不是现场的盛况,而是瘫在地上哭着的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眼神里却是无穷无尽的绝望,哭得像一潭烂泥。
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那个眼神,以及那张撕心裂肺的脸。
他感受到身后有一张脸,急忙转过头,猛地一惊,尤隆站在他背后,阴气森森地盯着电视屏幕,他突然想起了尤隆衣服里那滴并不明显的血迹。
“舅舅,您怎么了?”松南问道。
尤隆的脸稍微阴沉了一下,转头继续看电视,似乎在自言自语,“一群笨蛋。”
松南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脑子里想象的画面似乎在那一刻成真了。
“南儿,快去屋子里做作业吧。”尤隆淡定地话锋一转。
松南迷茫地点了点头,他坐在书桌前一刻也淡定不了,他是个想象力极其丰富的孩子,虽然这些事不能顺理成章地形成一条链子,但还是在脑海里编了个故事。
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跟舅舅没有关系,跟舅舅没有关系,但还是反反复复地在他脑海里重现。
但小孩子都是这样,什么是事情睡一觉就忘了,什么想法睡一觉也会烟消云散的。
第二天起床后,松南与平常一样跟舅舅告了别,转身去了学校。
当晚的想法直到多年后在一栋烂尾楼见到王寒至的那一刻彻底被激起。
当他第一眼看到王寒至那张脸的时候,整个人懵在了原地,那时正好左沿被王寒至控制了,他也顾不得多想,只是脑海里隐隐有这个男人二十岁里趴在地上大声哭喊的身影,所以当年那个死去的女孩是他最重要的人吗?
松南有些不懂,为什么王寒至的声音要靠助讲器来维持,难道当年哭哑了?
不对,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要是因为当年的事,那时候左沿不过是个跟他一般大的孩子而已,不会与那件杀人案有任何关联的。
松南那时候的脑袋就像被搅拌过的浆糊一般,乱。
但他始终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这个秘密,因为越是长大就越是意识到一件事不可能这么巧合,也越来越觉得自己当年的想法可笑,或者说,他对他舅舅的信任已经到了一种走火入魔的地步。
也正是这样致命的信任让他犯了后来更大的一个错误。
他在滨水区捡到顾我思手机的时候,左沿正在到处寻找顾我思的影子,他打开屏幕,顾我思的手机没有锁屏,不小心点到了信息一栏,却发现几个大字,松南。
那时候他的手机不是被舅舅拿了吗?他感到背心一阵发凉,迅速点开信息,内容居然是约她到滨水区,很明显,发信息的人是尤隆,他的亲舅舅,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脑子迅速转动着,尤隆,顾我思,王寒至。
对,这事指定和王寒至有关系,左沿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松南偷偷将手机放进了自己口袋里,对这事只字未提。
他找了个相对偏僻的地方拨通了尤隆的电话,额头上满是汗珠。
“舅舅,怎么回事?”
“你这么火急火燎地干什么。”电话那边传来尤隆满不在乎的声音。
松南在脑海里抖落抖落词句,“顾我思在哪儿。”他径直问道。
尤隆半晌没有说话,很明显是吃惊,这松南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他头上,这些没用的下属,让他们将顾我思的手机处理掉,居然有办砸了。
“我知道顾我思在你手上,舅舅你不要犯傻,放了她,她是无辜的。”松南继续说道,却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既是自己的亲舅舅,也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尤隆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南儿,顾我思不是你们学校的吗,她怎么了,需要舅舅帮什么忙嘛?”他还在尽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松南冷笑一声,想告诉他,已经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再装了,可他不能那样,那是他最尊敬的舅舅,唯一的舅舅,这些年来,把他看作亲生儿子。
“舅舅,你认识一个叫王寒至的人吗?顾我思是他很重要的人,你知道的,所以你才绑了顾我思,你要是为了威胁他那你就错了,那王寒至不过是个冷血无情的恶魔,你这样做上伤害的只是我和小沿。”
尤隆那边很久没有说话,只有急促的呼吸声,这个活了半辈子的老头子终于在一个晚辈面前露出了狐狸尾巴,开始害怕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会找上他。
“你知道什么。”尤隆尽量保持着淡定,但心绪已经不能平静。
“我什么都知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十年前你做错了一件事,跟王寒至有关,你们这些年来都在斗争是吗,王寒至在找你,你也在找他,你们都是一样的人。”松南的声音变得很低很低,有些话他活生生哽在了喉咙说不出来,但还是强忍着痛苦说了出来。
尤隆沉默片刻,“谁告诉你的。”
“你这是承认了吗?”松南的声音开始颤抖,心脏撕裂一般得疼痛。
“你在哪里。”尤隆急切地问道。
“城东滨水区,不管你说不说,我就算把这里翻过来也要找到她。”
“她是你什么人,你喜欢她?”尤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