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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初恋是不是都这么不靠谱
我像触了电般从椅子上跳下来,因为我看到霍小渂挽着的那个男孩儿正是她那天给我看的相机上的男孩儿,旅美作家秦沐原。
由于大长腿的先天优势,他们很快就走到了我面前,我微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而他们却没有一个人理我,双双低头朝下看。我随着他们的视线飞快地低头看了一眼,原以为他们是看到了金子,可没想到却是在看我的拖鞋,很糟糕的,我在刚才跳下的一瞬间穿错了左右脚。
我咳了一声,对这个叫做秦沐原的男孩子表示不满。霍小渂是我的妹妹,无论她做什么我都可以毫无理由的包容,而他,我们仅仅初次见面,他这样的行为很不礼貌。
但是,如果我就这么突然发火,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我在想有没有一种能让我们双方都不尴尬的方法。
我又咳了一声,说:“小渂,你今天很漂亮。”
我想,用这样的开场白,既赞扬了霍小渂,又能够让他们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这句话本身上来,是一箭双雕的事。
事实上,霍小渂今天的确很漂亮,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画了一个大红唇,长发飘飘,看上去既清纯又妩媚。
秦沐原果然被我的这句话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只是他没有看向她,而是抬头看向我,我这才看清楚他的脸,他的眸子亮亮的,的确是个帅气的男生。我和他相距不过两把尺子的距离,我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右边眼角下有一道约摸两厘米的细细疤痕,我不禁皱了皱眉,他运动时也太不小心了些。
许是觉得我的皱眉是因为他刚才不太礼貌的行为,他对我笑笑,然后伸出手来,说:“你好,我是秦沐原。”
他笑起来很好看,声音很好听,我想霍小渂说得果然没错,他的确是个尤物。
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我也笑笑,说:“你好,我是姚镜。”
在我的手碰上他的掌心时,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许多尘封多年的往事在那一刹那纷纷涌上心头,我脸上的表情依旧在笑,可我的手却迅速抽离了他的掌心。
秦沐原看上去有些意外,但他并没说什么,我觉得很感激,心想他真是一个懂分寸很绅士的男孩子。
这时霍小渂缓缓抬起头,我笑着看向她,正想说些什么,却看到她的眼圈有些红,她看向我的眼神里夹杂了许多情感。
她的手里捧了片边角已微微泛黄的樱花,她平时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捧着一片花瓣的画面使我觉得有些难过。
我轻轻拿过她手里的那片花瓣,然后将它放进我刚才看的书的第七页。我的动作行云流水,旁若无人。
我放下书,然后又笑着看向他们,说:“你们今天怎么有空来?小渂,你不是说要看个摄影展吗?哦,秦沐原,听小渂说,你这次只在A市待半个月,快要回美国了吧?”
我说话的语气平常得像是与好友在闲话家常,平时总闲不下来的霍小渂却没说话,而秦沐原却对我笑笑,说:“是啊,原本只安排了半个月的行程,但A市是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我打算过些日子再回去。”
他顿了一顿,又说:“其实,你刚才直接叫我的名字,我听着觉得很高兴。”
我愣了一愣,对他礼貌地笑笑。其实,刚才那个称呼我只是脱口而出,因为我一时忘了百度上对他的介绍,百度上的是他的笔名。
我指指霍小渂,说:“你们两个是一同去看摄影展吗?”
霍小渂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她整理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对我说:“不是,我是奉我妈之命去相个亲。”她将秦沐原朝我跟前推了推,又说:“镜子姐,秦兄麻烦你照顾一下,他说想来看看你。”
“我……”
霍小渂没等我“我”出个所以然,就给我留了个风风火火的背影,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了巷尾。
耳边响起秦沐原好听的声音,他说:“Sorry姚镜,我在这里只有霍小渂一个朋友,她今天有事,就只能把我托付给你了。”
我扭头对他笑笑,算是对他的回应。其实这不能算是我真正的回应,因为我并不介意暂时收留他,我只是对霍小渂相亲觉得好奇,会是什么样的男孩子值得她花时间打扮。
我重新坐下来,把椅子的一大半让给秦沐原,他也坐了下来,这会儿我们相距不过两厘米的距离,他身上的气息很快就将我包围,我觉得心神有些乱。
我拿起地上的可乐递给他,说:“你要喝可乐吗?这是我给霍小渂准备的。”
秦沐原接过可乐,对我笑笑,说:“你怎么知道她会来?我记得你刚才看到我们觉得很诧异。”
我笑笑,随手拿起地上的一个保温杯,拧开杯盖,喝了一口温水,说:“这是我的习惯,我常年把她当做妹妹一样照顾。”
我看他一直没动手中的那瓶可乐,便起身要为他重新拿一瓶,但他将我叫住了,我只好回来又坐回到他的身边。
我说:“你这么坐着很无聊吧?不如你去找本书看打发时间,我家店里还挺多书的。”
其实我只是想秦沐原快一点离开椅子,因为我觉得再和他这么坐下去,我会越来越没有语言组织能力,他身上的气息很好闻,干净硬朗,像他的人一样很有吸引力。
可他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反而用手臂反抱住头,然后倚靠在椅背上,看上去就像在自己家一样随意。他说:“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漂亮的樱花。”他看向我,又说:“你很喜欢樱花吧?”
他的眸子亮亮的,笑起来很温柔,我竟有些恍惚,还以为是看到了他。但下一秒我就回到了现实,我也对他笑笑,说:“这条巷子叫樱花巷,家家户户都种了几棵樱花树,没想到今年开得这样好。”
我答非所问,他很绅士地没有多问,我也索性靠在椅背上,但我没有看花,而是看天上变化莫测的云。
我家住在巷子的最尽头,和其他户以一个斜坡作为隔断,虽然因了这斜坡使我家书店的生意并不太好,但也因祸得福,在我家店门口可以将各家院中的樱花尽收眼底,且尤为安静,尤为惬意。
小时候,我常常也这样搬个大椅子坐在门口看樱花,但这几年我已不太看了。我觉得,许多原本忘记了的事还是不要想起来比较好,因此,我没有同秦沐原一起看。他在看樱花,而我在看云的间隙又看向他。
他似乎也没有在看,他闭上了眼睛,他的睫毛很长,脸的轮廓很硬朗。
一片花瓣落到了他的眉毛上,盖住了他眼角上的伤痕,我轻轻地拿下那片花瓣,秦沐原突然睁开了眼睛,我镇定自若地将花瓣藏在掌心。
他对我笑笑,好看的笑容令人心神荡漾,我将藏有花瓣的拳头握得更紧了。
我镇定地迎上他的笑容,我也对他笑笑,我说:“你眼角的伤痕缝得不好看,下次受伤了来我们医院吧。”
这是我对他说的第一句真心话,不再是以微笑作为寒暄。
秦沐原含着笑对我点了点头。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像多年老友一样安静地交谈。待到天色已晚,他同我告辞,我并未多说挽留话,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我关上店门,上楼进了我的房间。
我已经很久没有在家里住了,对于我的房间我有强烈的陌生感,但我妈很贤惠,即使我不常回来,她也将我的房间打扫得纤尘不染,使我有一种进入高级宾馆的错觉。
我洗了个澡,然后躺进被窝,继续看下午我没有看完的书。实际上,这本《安徒生童话》我从初中就开始看,里面每个故事我都能详尽的复述,只因送我这本书的人是我生命中一个重要的人,因此我一直将它视若珍宝。
我翻到第七页,那枚小小的樱花瓣静静地躺在那儿,在过去的七年里,我一直将它保护得很好,而今天随同霍小渂和秦沐原的到来,这片花瓣上承载的记忆在我的脑海中再次鲜活,使我寂静了七年的心再次跳动了起来。
我又将书翻到最后一页,书页正中躺着一片新鲜的樱花瓣,是今天下午我藏起来的那一片。看着它,我想起了秦沐原,他的气息和笑脸在我的脑海中很清晰的浮现,更要命的,我发现我很想再见到他,而且这种感觉很强烈。
我觉得我不能再这么下去,我得给霍小渂打个电话,问她要秦沐原的联系方式,我想她应该会给我,因为她总跟我说“镜子姐,你不能总这么冷静,找个男人吧,那样能让你感性些”。
我不知道我对秦沐原如此迫切的想念是否是因为心理上的空虚,但我至少能肯定,与他在一起时我觉得很丰实,是一种内心被填满的丰实。
我看了一眼表,九点差五分,我想霍小渂此时应该有空接我的电话。没想到我们心有灵犀,我刚拿起手机,她就打了过来。
我刚接通,那头就传来她的嚎啕大哭声,我很耐心地等她恢复平静,才无比镇定地问她:“怎么啦?”
我初中时和霍小渂认识,那时她上小学,从那时起她就是这样大喜大悲的性子,她那时给身边人定下了一个规矩:在她哭的时候千万别惹她,否则她会焦躁得骂娘。
而我与她的妈妈霍阿姨无仇无怨,自然遵从她的嘱咐在她哭的时候始终保持缄默。
可电话那头的霍小渂似乎忘记了自己曾经的嘱托,因为我听到她说:“我靠镜子姐!我这么伤心你都不带哄我一下的!”
尽管她看不到,我依然笑了笑,我觉得有必要提醒她一下她曾经说过的话。
可霍小渂却不给我这个机会,她在说了一连串数不清的“我靠”之后,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了她为什么这么痛苦的原因,从她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大概明白了始末。
她今天打扮得这么隆重的确是去见一个相亲对象,但这个相亲对象不是一个普通的相亲对象,他恰好是霍小渂初中时非君不嫁的单恋对象,因缘际会,她妈妈单位的一个阿姨将这个男孩子介绍给了她。当她看到照片时简直快乐疯了,因此花了大半天时间好好捯饬了一番,准备一举拿下他。可是,那个男孩子却放了她的鸽子,然后发了一个长长的道歉短信给她。大意就是他已经有了意中人,且他的意中人已经有了他的孩子,而他的意中人并不受他家里人的待见,他是受不了家里长辈的唠叨才不得已答应了与她见面,现在他决定勇敢地和他的意中人私奔,并且他在短信的末尾还表示一定会邀请霍小渂参加他的婚礼。
霍小渂在抽泣声中讲完了始末,说完之后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又狠狠地擤了一下鼻涕。
我禁不住皱起眉头,说:“霍小渂,我作为一名专业的医生,最后再提醒你一句,你这样擤鼻涕很容易耳朵生病,你应该……”
霍小渂打断我:“应该擤左边鼻涕时按着右边鼻孔,擤右边鼻涕时按着左边鼻孔,我靠镜子姐,你当我小孩子啊!”
可以想象,霍小渂说这话时一定是张牙舞爪的样子,我满意地笑笑,说:“心情好点啦?”
霍小渂又抽泣了几声,说:“我靠,你不会以为我是因为得不到他而伤心吧?我只是因为今天穿得太凉快了,有点感冒了而已。”她顿了一顿,又说:“唉,果然初恋都是不靠谱的。”
我的心揪了一下,所幸霍小渂并未看到,我想电话真是个好东西,可以掩藏表情,也可以掩饰情绪。
我看了一下表,已经快十点了,我想到明天还要上班,便琢磨着该要和电话那头的霍小渂说晚安了。
以往霍小渂同我煲电话粥,她通常都是在我的“晚安”之下不得已挂了电话,而今天,我隐隐觉得似乎还有什么未了之事,以至于我的行为败给了心理,迟迟也说不出那句“晚安”。
电话那头的霍小渂提醒了我,她说:“对了,下午和秦兄聊得怎么样?我都没来得及给他打电话。他人很不错吧?帅气又有才,货真价实的白马王子!”
我这才想起来,我本来是想问霍小渂秦沐原的联系方式的,可是听霍小渂的语气,她似乎很崇拜他。
我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挺好的。”
电话那头顿了顿,我想是时候说“晚安”了,但霍小渂却在我要开口的时候抢先开了口,她说:“那片樱花……”是试探性的语气,却没有说完。
她说樱花时我愣了一愣,我们同时都愣了一愣,电话两头都陷入了沉默。
十秒之后,我笑着说:“睡吧小渂,不早了,晚安。”
电话那头的霍小渂带着哭腔地应了一声,然后就是一阵漫长的“嘟嘟”声。
伴随着“嘟嘟”声,我听到了钥匙插入门孔的声音,我看了一下表,十点二十,是我妈回来了。很快我就听到了老式木质楼梯的“吱呀”声,踩楼梯的人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什么。
我在想我好像没有告诉我妈今天我回来住,甚至我下午搬的椅子都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原位,我想除非她去数冰柜里的饮料,否则她怎么可能知道我在家。
而事实证明我小看了我和我妈之间的感应,我能在十五岁那年感应到她的身上有另一个人的气息,那么她自然能感应到我此刻正睡在我的房间的床上。
我妈在门外敲了三下,顿了顿,又敲了三下,在这六下之间,我始终保持沉默。最后她的耐心被我的沉默耗尽,我终于可以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霍小渂说她今天真是跌宕起伏的一天,而于我而言,我的整个人生都是跌宕起伏的。